第十章 蓝色小鸟 柳真

深夜，地面拖着两个长长的黑影，一个长发，一个短发，空气还有些潮湿，时不时有车灯忽闪而过。

说是空无一人也不尽然，除了车辆以外，每到红绿灯前还是能看到路口四角的衣服和幽白的屏幕灯，也有路灯下一边抽着烟一边打着电话的中年男人，以及招手拦车的年轻女子。

路灯下，一双是棕色的学生鞋，一双是棕色的中靴，苏濛穿着薄薄的衬衫和校服，身体微微发抖，比十几分钟前好了很多，低着头跟在柳真的身后。

柳真时而看着前方，时而停下来像在听着什么，对着地面小声叫了一声「相位收敛」。

「呐，柳真。」

深蓝色的短发被拨到耳后，裙摆温婉地跟随细瘦的腿摆动。

「嗯？」

柳真望着前方，似乎在想着别的事，

「晚上你没吃多少……」

声音轻的像婴儿的头发，视线落在红色毛衣的下摆。

「哦……那个啊……我本来就不饿嘛……」

被唤醒的焦点落在前方不远的垃圾桶，表情像是听到了错位的音符。

「是不是不合胃口……」

苏濛靠近了一些，头发轻轻擦到柳真的右肩，

空气泛起一股柔和的波浪。

「不是不是……额……是你做太多啦，两个人做四盘菜……」

柳真甩过头看去，看着刘海遮挡着的深蓝瞳孔。

路灯刚刚垂直洒下来，照在瘦弱的校服肩膀上。

「我看你前阵子一直忙，都没有过来嘛。如果是破费了的话，真是……」

苏濛别过头去，声音降了好几层，快要丢失一般。

「我不是那个意思。」

纠正式的斩断，似乎是要烧掉怀疑的灯泡。

「那你还……柳真，前几天来的时候明明吃了两碗，今天半碗都不到，炖蛋碰都没碰。」

蓝色眼眸慢慢扫过来，像是正在消解的冰块。

下嘴唇被两个小门牙死死按着。

「我们家濛濛生气啦？」

柳真缓了一口气，眼神慢慢回到近处，向苏濛抱歉地笑起。

「没有……」

「这小眼神就是生气了嘛……」

伸出手摸了摸齐到自己鼻尖的蓝色短发，左右拨了拨，又顺到苏濛的后脑勺，轻轻揪了一下她的后颈。

「柳真，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明明把葱花都剃掉了，油也很轻，青菜都是一片一片洗的，香菇……」

两只小手用力扣在一起，放在校服的裙摆前，微微颤抖着。

「别这样啦苏濛……哎，又不是你的原因……」

柳真挽住苏濛的左臂，右耳朵微微靠了过去，女孩们的头发触碰了一下，留下几根缠绕在半空中。

「中午也是，吃那么少……」

苏濛慢慢靠向柳真的肩头，温柔轻小的嗓音像雪夜里的萤火虫。

「抱歉抱歉……」

柳真挽得紧了一些，声音也软了一些。

「没事……我知道你忙，就是想你吃好一点。」

右肩上，蓝色的小鸟轻轻叫着。

无论是关在笼子里，还是落在枝头，轻轻唤着阳光，而为早晨的到来欢呼雀跃的生物。

「苏濛，前几天情况不明朗，我不想你跟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万一是什么危险的情况，我自己倒还好。」

纠正了措辞，生怕自己坚硬的嗓音擦破什么而引起火灾。

「没事……」

手臂传来温暖的压力，蓝色的头发轻轻滑下去一些。

「还有，明天也要做给我吃哦。下个月的我晚点转给你。」

重新唤起的口吻，命令着灯光和水汽，路边的草木被新启的夜风轻轻拍打和鞭挞。

「不用啦，现在还够的。」

「苏濛，这两天我真的没什么胃口，而且今天又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而且……」

深吸一口气，结束话题的努力越来越软。

「而且什么？」

「最近的核源一直很奇怪的样子，要用力才能连上，而且断了好几根。」

紧皱眉头怅然若失地望向天空，本来不准备说的。

「会不会是负载问题？」

「不知道……反正这两天都不敢接，只能烧自己的，偶尔跨接一下表源。」

柳真舒缓了一下，总算是放下了什么，她用右手十指扣紧了苏濛的左手，又用自己的左手在上面拍了拍，接着将手重新回到空气的包围中。

「这样子太危险了。」

苏濛脚步慢了一些，责备的口吻从右肩后方传来，带着深海和深空的味道。

「没事没事，我的话毕竟不怕热嘛。」

她停下靴子，看着地面，等待短发的影子重新连上自己的。

「柳真，不要拿自己开玩笑，如果你……」

苏濛没有靠近，一手紧握着另一只臂膀，

柳真低着头看着发抖的小黑影。

「如果什么？」

她对着地面轻轻说道。

「没什么……」

黑影松弛了一下，瘦弱的腿带着裙摆飘起，重新连上自己的影子，

「算了算了，你呀老是这样子。」

柳真哼了一声，决绝地向右边笑道，只看到低下的眉头。

「对不起。」

「我开个玩笑嘛，别当真啊，

对了苏濛，知道今天为什么带你来吗。」

伸出右手推着苏濛的背再次迈步。

「为什么？」

「你还记得那个笨蛋跟你说垃圾桶的事吗？」

戏谑地看向蓝色刘海下的小脸，发现苏濛正看着自己，嘴巴张开，瞳孔快速扩大。

空气跟着头发抖动起来。

「本来今天想回家睡觉的，但是那个笨蛋那里……

切，还不是为了你。」

故作镇定地瞥了一眼苏濛的鼻尖，又看到前面。

「文承那里真的出问题了吗？」

「也不完全是，今天早上才收到的消息。不过范围只是小区吧，没那么巧的。」

「柳真，文承他最近熬夜很厉害，我怕他……」

苏濛急切地靠了过来，拉扯般地迈起步伐。

「……」

柳真苦笑了一下，本来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是忌惮前几天亲眼所见的东西再次发生。

加强后的感知早已打开，集中在前方的扇面，

「哐当」一声，像是玻璃碎了，又或者是金属物掉落在地面。

柳真突然停下了脚步。

「苏濛……出现了。」

朝着左前方的两公里看去，声音沉下来很多。

虽然不吻合通用的声色，但深夜中的一点一滴都不能排除嫌疑。

「柳真！」

苏濛用力抓起柳真的手，带着渴求的嘴唇和眉头。

「知道啦知道啦，我先去就是了，那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我会尽量跟上的。」

「哎，就看你这小身板和小腿，不急不急，悠着点啊，记得留在亮堂的地方。」

抽出手来，捏了捏苏濛的嘴巴，坏笑了一下。

「嗯！」苏濛认真而用力地点了点头。

苦笑一声，柳真开始奔跑起来，急促的靴子声响起，

虽然对于明亮地区还是信任的，但苏濛还是太弱，相比于要处理的敌人，遇到不怀好意的男人才要担心。

暗红的夜幕下，残缺不全的黑色树影，雾气被灯光照得格外柔和，她呼出一口气，感受白色雾团的流动。

偶尔穿梭过的车灯刺向眼睛，不经意间紧紧闭上双眼，黑色的褶裙伴着掠到身后的气流的空气扬起，腿上感受到一阵寒意，血液越来越热。

她的腿部不算瘦也不赘余，相比胸部并不是柔软，而是久经锻炼的肌肉型体质，即便如此，也有柔美的线条轮廓，即便是连裤袜，也不用多少压力指数，仅仅是取得暖感和舒适的平衡罢了，当然要尽可能举止优雅，勾破还是很伤脑筋的。

很快到了出事地点。

眼前虽然是完备的商业小区，但年代久远，从简陋的设施和驻停汽车的平均市价来看，业主大约也是稍高一等的工薪阶层，物业费的捉襟见肘自是不必多说。

十年来城区房价暴增，伴随着传统经济的崩溃，不能适应经济转型的人们越来越多，这样的小区也是这类人的聚集地之一。

她很快看到了脖子折断的制服中年和地上的手电筒，远处突兀的黑暗部和隐隐可见的红光反倒令人沉下心来。

本来打算无论是谁，只要不是孩子，都绝不出手的。

但不知是巧还是不巧，她还是看到了惊慌失措的同桌。

解释什么的不再重要，自己定的规则也抛至脑后，喜欢什么的更是不可能。

起码不能看着这个男生死，就像上次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