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四章 一叶障目
再说赤水，还未回到圣岛，就又听说了一件大事。
“修立道君跑了？”赤水眨了眨眼，又问道：“怎么跑的？”
“据监控他的修者说，是趁着他们换防的间隙跑的。”夏航回道。
“按理不能啊！”赤水分析了一瞬，修立道君作为重点监控对象，绝非儿戏，又怎么会出现如此漏洞？
嗯，不对。
“他什么时候跑的？”
“就在前不久。”
这个时候，断天涯之战已经结束，一切也已经开始回归正轨。
“你说，他怎么早不跑，晚不跑，偏偏挑在这个时候跑了？”赤水问道。
夏航思索片刻，答道：“或许，他清楚，这是他唯一能走的机会，再晚一点，他就走不掉了？”
“你说得对，或许他早就摸清楚了情况，之所以没走，是因为他还没有死心。”赤水也道。
她从来就不会小瞧了修立道君，仅凭他一人，就扭转了整个运灵族的命运，说是扭转乾坤也不为过。
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枭雄。
“那他为什么又走了？”夏航疑惑道：“难道他忽然又死心了？”
“你想想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
夏航瞬即恍然。
赤水也笑了。
修立道君自视甚高，自然不可能轻易放弃自己的目标，或许在他看来，之前的失败，不过是因为他不了解这个大陆的情况，马失前蹄，所以暂作屈服。
能屈能伸，好一个修立道君。
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大陆的情况远超出了他预估之外的棘手，他还未想出应对之法，昊城禁制被破，整个大陆都进入警戒状态。
因为一半修者被抽调走，他终于找到了可趁之机，然而他还来不及高兴，就偷听到了断天涯大战的始末。
！！！
如果要形容当时修立道君的心情，大概就和天塌下来了差不多。
尊者灭是谁？
不用多说，运灵族先辈留下来的典籍资料说得一清二楚，自己在他面前，和蝼蚁也没什么区别。
别以为他在说笑，在修者领域，就算仅仅是高出一个小境界，都是有若天堑般的差距。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威武强大，不可战胜的准至强者，却是轻飘飘地就被灭杀了？
！！！
关键在于，其还不是被上位者灭杀的，而是被一些修为境界还远不如他的小辈围杀的！
这就相当可怕了！
他几乎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尊者灭死得，是何等的憋屈？
再将这种境遇替换到他身上？
生生就打了个冷颤，遥想之前他被伏击之时？
走了走了！
这个大陆太邪门了，就不能用常理来待之，在他的意识里，修者向来都是我行我素，桀骜不驯的，由来都是强者独占一切，弱者苟延残喘，从没有以弱胜强一说。
但这个大陆的人打破了他的观念，就他所偷听到的断天涯之战的细节，这绝非是将一群污合之众汇集起来，那么简单。
但是，他又想不清楚其中的关节。
眼见被抽调走的修者又快回来了，他就知道，他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过，他心底仍然是不甘心的，他那么多族人葬送于此，运灵族的至宝还未见踪影，还有芳灵……
可以说，这一趟他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亏到倾家荡产了。
在离开渡劫大陆的前一刻，他转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他暗自发誓，他还会回来，拿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他走了，身影从空间传送通道中消失，与此同时，也脱离了天道意志对他的压制。
天道意志有感，却没有太在意。
感应到世界树上仍然陷入沉睡，但灵魂已然修复了近六成的芳灵，修立道君现在都没有达成目的，在将来，就更不可能了。
此时的天道意志，早已非当初那个仅凭本能行事的懵懂意识，俯瞰着天地苍生，注视着这个大陆上的生灵走向联合，一派的欣欣向荣之景。
甚至，能轻而易举就消除了尊者灭这个大隐患，它就知道，这步棋它走对了。
如果说，修立道君在离开前，还想不通断天涯之战关键关节的话，那么作为从头到尾都关注着这场大战的天道意志，能够出给最正确的答案。
这当然不只是将一群人汇聚起来那么简单。
天道意志从头看到尾，都仍觉得很是不可思议，如果硬要让它来形容，人还是那么一群人，虽说都算是天资聪颖之辈，但这样的修者每年不知要出生多少，当真不算什么。
真正让他们与从众不同的，是他们被星网不知不觉改变了的意识，不仅让他们跨越了种族的界限，将他们凝聚起来，有了向心力，更为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在意识形态上，达成了共识。
这就很可怕了！
要知道，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遍及天下所有的修者。
“为什么？”就算是目睹了所有的经过，知道了问题的答案，天道意志仍然不懂，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是因为星网吗？”
天道铃铛再度有了动静，化作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少年，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奇问赤水道。
赤水有点懵。
她当然知道这小少年就是天道意志的化身，对方劈头就砸来两个问题，没头没尾，偏偏她还就听懂了。
她先看了眼房门，幸好夏航已经离开，不然见着这个小少年，还不知会想到什么。
她请这小少年上坐，小少年摆摆手，毫不在意的样子。
赤水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人，给他斟了茶，礼数到了后，也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才答道：“是，也不是，星网仅是一个媒介，真正在其中起作用的，还是人。”
“你是想说，是他们自己达成共识的？”小少年眉尖轻蹙的样子，看着还有点萌？
“也不是吧！”赤水其实也并没有深想这一问题，就算她作为主导者，其实能发挥的作用并不多，“要达成共识自然不易，六族纷争由来已久，内部矛盾始终存在，绝非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这次之所以大家能够达成共识，是因为尊者灭的存在，危及了所有人的切身利益。”
“好像有点懂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当有了外部威胁之时，他们就会放弃彼此之间的矛盾，一致对外？”
“不是放弃，是暂时放下。”赤水道。
小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就闪了一下，肯定道：“你说差了，外部威胁也仅是其中一个因素，而并非关键，从古至今，我看过多少声名显赫的家族，在面对外部威胁时，不但没有凝聚在一起，反而分崩解析，迅速走向了灭亡。”
“一家一族还是太小了，因为他们还有其它选择，所以家族解体并不一定是末路。”赤水道。
“……既然外部威胁于你们有促进凝聚的作用，那么有些事情，是不是也可以……？”
“别！”知道他想说什么，赤水差点噎住，“现在还不是时候。”
小少年懵懂的双眼看着她？
犯规啊！
赤水心里哀嚎道，这天道意志肯定是故意的，简直是戳中她心中最柔软之地的长相啊。
她赶紧收束心神，道：“饭得一口一口得吃，这次也然，天外浩劫太过可怕，暂时大家还没有这样的心理承受能力。”
小少年就笑眯了眼。
哎哟！
赤水默默地移开视线。
小少年当真不懂吗？其实未必，她总感觉有什么不对的样子？但是她又说不上来。
她自然是琢磨不透天道意志的心思。
只希望，他满足了好奇心，早些离开吧！这样子，她也很有压力的，好吗？
她正腹诽着，小少年却是笑着问她道：“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赤水愣了下，才回过神来，这…是要给她奖励？
在这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包括她的灵魂之谜，她想问她前世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说仅仅是她的幻想？
但是，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如果按照修界前辈的话来说，一切自有定数！
赤水在这个世界生存了数千年，更是对此深有体会。
悟道越深，越能够明白，因果之道，并非空穴来风，一切都有脉络可寻，她身在局中，之所以看不清，猜不透，不过是因为她站在还不够高，看得还不够远。
想了明白，她就笑着摇摇头，道：“我做这些，不仅仅是为了渡劫大陆，也是为了我自己，所以不用了。”
她本是依附于渡劫大陆而存在，救它，何尝不是救自己。
小少年微微有些惊讶。
从小火心出激愤之言，被他抓住由头，趁机赖上她这个本尊，天道意志其实明白，赤水虽然表现积极，内心其实未必情愿。
那又是什么时候，她的心境又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呢？
是在他之前生气离开之后？
他忽又有点怅然若失，身影微动，复化作铃铛，回到了赤水发髻之上。
赤水自己也有些怔然，这次断天涯之行，她所获得的，并不仅仅是战斗的经验，而是在她放开所有的顾忌后，又终于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无比真实的一面，也是她之前无意识在对抗，不愿意面对的那一面。
一叶障目，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