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与大自然融为一体

　　动物们开始咆哮了，他们的声音震天动地。这是愤怒的咆哮，这是仇恨的咆哮。风沙卷动了起来，从山的那头卷到山的这头，风沙也愤怒了，也咆哮了。

　　伊娃缓缓地倒了下去，跌落在地上，卷过来的风沙一下子就弥漫了她的身躯。羊娃子呼喊着，也咆哮了。他不顾一切地朝山头跑。

　　人们呼喊着羊娃子的名字，也跑了过来。在他们奔跑的同时，一阵剧烈的枪声，盖过了动物的咆哮，盖过了风沙的咆哮，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在这震天动地的枪声中，山头的动物们冲下来，他们席卷着风沙，不顾一切地冲下来，排山倒海一般地冲向人群中。人类惊慌失措，他们尖叫着，在风沙中，和动物厮打在一起，鲜血染红了一面面山坡一道道山岭。

　　羊娃子没有卷入这场战斗，他在山巅一步一步地向前迈进着，似乎身上负着千斤重担。在他的前方是躺在风沙中的伊娃。

　　这个倒在风沙中的人类，没有挣扎，没有呼喊，她只是静静地躺在风沙中，一只豹子默默地站在她的身边，用舌头不断地舔着她的脸庞，发出低低的吼声。

　　羊娃子喊着，一下子扑到伊娃的身边。那只豹子张开大嘴，咬住了他的肩膀，摇摆着脑袋，用尖锐的牙齿撕扯着这个人类的血肉。羊娃子痛苦得尖叫了起来。

　　“莫妮卡，放……放……开他！”伊娃突然说话了，声音是那么小，每说一个字都是那么吃力。

　　豹子停住了，她犹豫着放开了羊娃子，开始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人类。羊娃子从沙土里挣扎着爬起来，用颤抖的手按着肩膀，血从他的指缝中流淌出来，滴在了风沙中，和风沙中另外的血液混合在一起。

　　那是伊娃的血。风沙不停地卷动着，伊娃静静地躺在风沙中，鲜红的血液从她嘴巴里、胸膛里向外流淌着，流淌在风沙里，和羊娃子的血液混合在一块儿，被风沙带上无边的天空。

　　在这个充满风沙的天空下，这个少女和这个小男孩儿，他们正在遭受着剧痛，这种剧痛正在折磨着他们。

　　伊娃面对着这个同样满脸是泪的小男孩儿，她张大了嘴巴，无比艰难地发着声音：“我……快……快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羊娃子痛哭起来，他哭得是那么伤心，“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不会死的，你还要回家啊，你还要回家啊！”最后，他泣不成声了。

　　“我要死了……我就要去见格林花了，”伊娃眼泪一个劲儿地流，她一字一句地说，“可是，我不想死啊……我舍不得离开啊！我舍不下森林里的这些生灵们啊……我走了谁来照顾他们呢，谁来照顾莫妮卡啊！”

　　伊娃说着血就大口大口地从她嘴巴涌了出来。莫妮卡俯下身子，低低地吼着，伸出她的舌头，一遍又一遍地舔着伊娃的脸。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有我呢……有我在，你是不会死的，你是不会死的！”羊娃子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些话。

　　“羊……羊娃子……你是个好……好人类，”伊娃又说，“你能……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我答应，我答应！不管什么，我都答应……都答应……”羊娃子用颤抖的声音回答着。

　　“帮我……帮我……照……照顾莫妮卡……”伊娃的声音越来越弱，她紧紧地盯着羊娃子。莫妮卡开始咆哮了，像是对伊娃哭诉着什么。伊娃又说：“格林花没了，但莫妮卡还在，你要帮我照顾她，帮我……求你了……我求你了……求……你……”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照顾莫妮卡！我羊娃子答应你照顾她一生一世！”羊娃子无比坚定地说着，他大哭着喊了起来。

　　伊娃听着，一丝笑容就从她脸上缓缓地露了出来，但只是一眨眼，这个笑容就又缓缓地消失了。这个少女面孔僵硬了，几滴泪珠挂在她的脸庞上，再也没有眼泪流下来。因为，她的眼睛已经紧紧地闭上了，永远地闭上了。

　　在这个风沙弥漫的下午，骑在豹子上的少女，就倒在风沙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从此，她的血肉就和山脉、就和大自然融为一体了，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风沙停止了，动物们又重新回到了山头，山底下躺着数不清的躯体，从此以后，他们的血肉也都会和大自然融为一体，永不分离。而那些没有躺下的人类，此刻正惊讶地向山头上观望着。在他们的视线中，一个小男孩儿坐在了豹子的脊梁上，像雕塑一样立在山巅，立在众多生灵的前面。

　　这些人类驻足观望着，静静地观望着这个突然间就坐在了豹子脊梁上的人类，他们在寻找着什么答案，在思索着。

　　“公主奶奶没有死，她的灵魂还活着。”苏珊奶奶从人群里面走了出来，用颤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是羊娃子，是我们的这个放羊娃延续了公主奶奶的灵魂和意志！动物们的公主奶奶，她重生了……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

　　山坡上，一条黄鼠狼飞快地奔跑着，爬上了莫妮卡的身躯，站在了雕像一样的人类的肩膀上。从此以后，这个坐在豹子脊梁上的人类，就多了两个亲密的伙伴：一个是小黄鼠狼戈果，一个是大花豹莫妮卡。从此以后，这个像雕塑一样的人类，就风餐露宿，出生入死，直至灵与肉和大自然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