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哭忆恩师
花光了卡里所有的钱,道茗茶社的门口,挂满了各种造型的花灯。
在花灯的纸面上,牛奋斗用小篆写下了一列列字。
当年学艺,丐爷说,修道者,不能不懂书法。握笔在手,不单是为了写字,同时也是一种控制内气游走的训练。那时,牛奋斗最喜欢的就是宋徽宗廋金体的那种“天骨遒美,逸趣霭然”,也喜欢岳鹏举《满江红》中激荡的龙腾虎啸之意。
但丐爷说,中华子孙最应该学的是小篆,最符合华夏子孙形象的字体也是小篆。对于修道之人还有一层更深的含义,如果能写好小篆,精气也就自然了。因为小篆讲究的是握笔掌虚而指实,走笔求内敛通达,藏浩然气息于绵然,神在合离之间润燥相生。既有魏晋名士的风流,也有古武侠者的韵德,最能体现民族文化的精髓。
不过牛奋斗当初很倔强,嫌那种字实在含蓄,不足以表达自己激烈的情绪,丐爷也没强求。
可自从来到龙都以后,对师父的思念愈浓,每每心中杂乱,就会写几贴小篆。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师父的用意,字如其人,但做人,也得懂得收放自如。如果只知道放,而不懂得收,笔意再锋芒又如何,不过是笔对纸一种无力的宣泄。
正月十五的花灯是有灯谜的,而这一行行小篆,就是他心中渴求的一个迷:故人归否?
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白锋就是这样的人,他预料到牛奋斗和他师父的感情一定极深,但没想到是这样的表达。看透了生死,见惯了轮回的他,看到牛奋斗在屋顶天台摆着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一壶红茶,一对竹椅,坐着的那位沉默不语,望着另一张空椅,眼波粼粼,心中一阵酸楚。
“老头,你去劝劝”白锋有些哽咽地说,此刻,他觉得自己很残忍,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那头倔牛。
“劝不喽,这是他的良心”酸老西淡淡地说。
“我是不是不该说那番话?他不是我徒弟,怎么安排应该是他师父的事,我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俄觉得,他师父把他托付给尼,早就想到尼这张破嘴存不住一个字咧。其实啊,以后走甚路,是他自己的事,就算是他师父,也不会强求的,尼把选择告诉他,才是对他负责咧!再说咧,师父总归是要死的,早死晚死都一球样,他也就是难受这几天,完了也就好了。死了爹妈也能缓过来,更何况是个师父咧”酸老西异常冷静地说。
“靠,你这老头怎么这么狠心啊,你好歹吃人家住人家,不同情也倒罢了,还说风凉话!”白锋怒了。
没想到牛奋斗听到了,他勉强笑了笑说:“老头说的对,死了爹妈,人也能活。但心就那么大,缺一块,永远都不会再长好了。你们下去吧,上面冷,我一个人等。”
“尼要等到多会?”酸老西突然问。
“等到过了这个十五,师父从来都不会失言,既然说了是十五,哪怕多一分钟,都不是十五。让我守一守吧,过了十五还不回来,那就是回不来了。哦,对了,不管师父回来与否,我都是我师父的徒弟,师父怎么教,徒弟怎么学,我终究是要成为师父那样的人,不用再问我的选择了,已经定了,此生,不会再改,改了,就不是师父的徒弟!”牛奋斗语气很平静。
酸老西嘴角微微扬起:“呵呵,天下高人多得很,说不定尼以后还会再拜一个呢!”
“靠,老头,你有病吧,说这种话?”白锋忍无可忍了。
牛奋斗摇摇头,莫名笑得很开心:“爹妈只有一对,师父只有一尊,就算真的没了,我的心里,也只能放下一个灵位。”
“行咧,看来尼心境还没拉乱,愿意等就等哇,别把自己等痴了就好,日子长着呢”酸老西的口气这才软和下来。
“放心吧,我没事!”
“走哇,咱也出去溜溜,毕竟过节”酸老西对白锋说。
“不是。。。。。。”
酸老西生拉硬拽,在店门口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扯着白锋和虎童出了门。
走出去不远,白锋不满地说:“干什么,留他一个人像什么话?”
“咱们在,他不好意思哭,眼里打转不能流下来的水水,会把人淹死滴!尼不是人,尼不懂这种感情,他说到底还是个娃儿,此时越冷静,正说明心里越难受”酸老西这才解释。
“原来是这么回事,也对,得,那就听你的吧,咱也看看花灯去,过过俗世的生活。”
果然被酸老西猜中了,等茶社只剩下牛奋斗一个人后,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才喷涌出来,他另一张那张空荡荡的椅子,说着从心里掏出来的话。
时钟的指针,每一分,每一秒,在他心里清晰的刻过,望着星空的月亮,申酉戌亥,终于还是来到了子时。
子时到,意味着新的一天开始了。
眼泪都流光了,牛奋斗望着天空,笑了:“师父啊,我们家那个山沟沟,您都能找到,可临了临了,为什么就不来再见徒弟最后一面呢?您是累了吗?如果累了,那就好好歇着吧,咱们,来生再见。”
说完,站起身,突然,扑通往地下一跪,冲着天空高喊了一声:“师父,走好,徒弟给您磕头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混泥土的地板,都震得发颤。
这时,身后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一双瘦弱的胳膊环抱住他宽阔无比的肩膀,脑袋紧靠在他背上:“别这样,别这样,你这样伤害自己,会死人的!”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挂着哭腔!
牛奋斗赶紧收住眼泪,两膀一晃,把身后那个人生生震开。然后跳身回头,透过被血流糊住大半的双眼,看清了来人,大为惊讶,语气中满是怒火:“怎么是你?你多会来的?”
“我来了很久了,今天过节正好休息,想亲自过来谢谢你,见你们店不营业,以为你们出去玩了,可门却没锁,好奇就进来看看,听到楼上有声音,就上来了。见你一个人在屋顶坐着说话,就,就,就,好奇,听了一会,才知道,你师父不在了你伤心,我就没敢打扰。对不起,我不该偷听的!”
来的人,是张小洁,被牛奋斗巨大的力量震到地上,羽绒服都擦出个大口子,特意换得那套薄款黑丝袜已然破了大洞,露出的雪嫩的肌肤上满是划破的血痕。不过,她没有感觉到疼,看着牛奋斗通红的双眼,只有愧疚和一种莫名的心疼,说话的语气,都怯弱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