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媛
蝉媛
1
知了~~知了~~知了~~
阿穆揉了揉耳根子,他只觉得自己耳朵里随时随地都会爬出一只蝉来!
他们已经进山三天了,莽荡山除了遍地的黑蝉和被啃食物的光秃秃的树木,其他山林鸟兽似乎一夜之间消失的无踪无影。阿穆看着黑蝉啃食树叶的速度,心中大跳了几下,不敢往下胡思乱想。他忍不住小心翼翼躲过了脚下爬来爬去的黑蝉,紧跟在许大师和韩教授师生身后,继续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韩教授忽然停了下来,阿穆差点撞在他后背上。阿穆抬头看去,只见韩教授和王兵仰着头向着左手边的树林子看去。视线很容易穿过光秃秃的树林,落在了几十米外的一处废弃庄园,黄昏的光线照射在破败的白墙灰瓦上,显得有种诡异的感觉。
许大师回头看了三个人一眼,说道:“那是张氏庄园,说起来,还是老张家祖上留下来的!”
阿穆对于张家的过去一点都不了解,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原来张俊义的祖上还曾经如此风光过。许大师想要继续前行,可是韩教授和王兵却没有前行的意思。阿穆顺着韩教授几乎一动不动的目光看过去,但见雾气缭绕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觉。
阿穆张大嘴巴恍然大悟,在破败的庄园周围,竟然没有一只黑蝉!阿穆发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韩教授才扬起手说道:“许兄,难不成你没有觉察到么?”
许大师身子一顿,他并没有立即转过头,大约半分钟之后,许大师才缓缓转过身子,扭头瞅了一眼张氏庄园,叹息一声说道:“既然韩兄非要进去一瞧究竟,那我也只好奉陪!”
阿穆被两个人的对话搞得摸不到头脑,他瞅了一眼王兵,他脸上却有点犹豫和难看。
四个人转而来到了张氏庄园几乎快要腐烂的大门前,门前的两个石狮子被野草和苔藓包裹,几乎看不清原貌。宽阔的大门裂纹纵横,角落处还长着一丛蘑菇,门楼上的牌匾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只留下灰色的方砖还能够让人联想当时庄园的气派场面。
韩教授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畅快的呼出,他扭头对许大师说:“许兄,我想着一次定然有不同凡响的收获!”说完,韩教授抬手推开木门,木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似乎稍微一使劲儿,木门就会立即化成粉末。
木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一股浓厚的腐败气息迎面扑来,韩教授三个人几乎同时向两边闪开,唯独阿穆没有任何防备,阴风扑面,阿穆只觉得大脑在一刹那间迷糊了一下,然后被许大师一声招呼,恍恍惚惚地跟着三个人走进了庄园。
一进门,是一进不大的院子,两侧游廊的壁画已经斑驳脱落,游廊下的花盆破烂,植物枯死,野草趁机疯狂地从每一道地砖的缝隙中生长出来。四个人穿过院子,走进了一个穿堂。灰尘满地,苔藓横生,桌椅板凳无一完整,唯独左手边墙上那一幅《夏日蝉鸣图》诡异地完好无损。
四个人并没有多做停留,走过穿堂,进入了第二进院子。院子的布局和第一进几乎一样,许大师三个人对于院中的一切完全不感兴趣,似乎他们在树林中远望这座庄园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里头有什么,而且正好是他们所需要的。阿穆稍作停顿,紧随三个人身后来到了最里面的三进院子。
眼前豁然开朗,第三进院子十分宽敞,中间是一个大湖,只不过此刻湖水干涸,野草杂生,不过依稀可以看到残留的木桥和凉亭。四个人踩着大湖周围的鹅卵石路绕到了湖的后面,就看到了一排排厢房紧密连接,组成了差不多三个小的院落。
许大师和韩教授直接停在了右手第二个月门前,拱形的门洞斑驳陆离,目光越过绿色的苔藓落在月门内的那一小间院子里,一股神秘的感觉荡然而生。
2
阿穆头痛欲裂,他几乎是使尽浑身力气才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眼前模糊一片,仿佛又一层雾气弥漫在眼前似的,意识还处于不连续的状态,一股清幽的香气钻进鼻孔,让阿穆大脑登时有一种清凉的感觉,仿佛给意识洗了一个凉水澡似的。阿穆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犹如消失了似的,他完全感觉不到肢体的存在。
“小少爷,小少爷,走喽,出去赶大集喽!”
阿穆身体僵硬,完全动弹不了,这个时候,只听见一个老妈子的声音传到了耳边,然后就感觉被她抱起来,还晃了几下。过了一会儿,一阵刺眼的光芒照在了阿穆脸上,阿穆立即眯起了眼睛。这个时候,阿穆才稍稍看清楚自己所处的情况。
这是一个华丽奢侈的庄园,四周亭台鳞次,楼阁栉比,雕梁画栋,彩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炫目的光。院中百花争艳,蜂蝶环绕,仿佛皇家园林也不如。
就在阿穆为眼前的景色感到惊奇的时候,一股熟悉的香味飘了过来。阿穆扭头望去,但见十几个姿色绝美的美人簇拥着一位面容姣好、气质若兰的娇贵美人莲步款款走了过来,那十几个女孩子已算得容颜上佳,和那位贵人比起来,却失去了颜色。
“夫人!”抱着阿穆的那位老妈子行礼说道。
“吴妈,给我抱着吧!”娇贵美人声音如同银铃清脆动人。阿穆感觉自己被老妈子递给了娇贵美人,此时此刻,阿穆才有了一些知觉,当他碰触到娇贵美人的凝脂藕臂、丰满胸脯的时候,竟然忍不住产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小江福,小江福,咱们去赶集好吗?二娘带你去买粘牙糖,哦?不爱吃,对了,你还没有牙齿呢!”
听到娇贵美人如是说,阿穆顿时蒙圈了。她为什么叫自己小江福,而且她怎么能抱得动自己?阿穆扭动着有些僵硬的脖子,此刻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忽然间变成了婴儿。等等,江福?张江福?这不是张俊义爷爷的名字?难道……
阿穆心里乱成了一锅粥,难不成自己穿越了?
“二夫人,二夫人,大夫人让你过去一趟!”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跑过来说道。
阿穆觉察到二夫人的身子一抖,抱着他的双臂也跟着紧张了一些。二夫人将阿穆递给了旁边的一个丫头,犹豫了一下跟着那个丫鬟来到了大夫人的厢房。二夫人本想让抱着阿穆的小丫头在外面等待,不过想了想,还是带着阿穆推门走了进去。
“哎呦,妹妹来啦?还带着江福呢?”女人的声音有些冰冷。
“姐姐找我什么事儿?”二夫人的声音也不似先前那般温柔清脆。
“哼,妹妹难道不知再过三天就是我闭关的日子?”大夫人冷冷地说道。
“妹妹当然知道!”二夫人说道,“姐姐放心,我绝对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小人!”二夫人特意将小人两个字说的重了一点。
“口说无凭啊,穆婵媛!”大夫人掀开薄纱,从里屋走了出来,她的身上穿着大红色的长裙,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万一在我闭关期间,你的子子孙孙偷偷钻进来,我可怎么办?”
“那你想要我怎么样?”二夫人敢怒不敢言。
“把你的蝉精拿出来!”大夫人突然走到二夫人面前,两个人的脸几乎是贴在了一起,大夫人逼视着二夫人穆婵媛说道。二夫人穆婵媛身体颤抖了一下,还没等她说话,大夫人威胁道:“你要清楚,帮人保守秘密也是一件很累的事儿!”
穆婵媛愤恨地蹙起了眉头,怒视着大夫人,却又无可奈何。片刻之后,穆婵媛从嘴里吐出了一颗粉红色的珠子,交到了大夫人手上。大夫人哈哈笑了,声称她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待她出关之日一定归还。
穆婵媛脸色苍白走出了大夫人的厢房,她身边抱着阿穆的丫头也替自己的主子不甘,穆婵媛警告她不要乱说,小丫鬟只得闭嘴,并对怀中的江福,也就是阿穆说道:“小江福啊小江福,你长大了可要替小姐出出气!”
之后,阿穆被小丫头抱着跟在穆婵媛后头逛了一天,临近黄昏的时候,知了开始鸣叫起来。就在他们走到庄园大门口的时候,穆婵媛忽然觉得整个人好像撞在了透明屏障上头,竟然眼看着脚下的门槛硬是迈不过去。身边的丫头见了大感奇怪,抱着阿穆的丫头见了意识到出了问题,就借口二夫人忘了买一件东西,让其他人先回去了。
“小姐,怎么回事?”
“是大夫人,她设了禁忌!”
“什么?难道她……”
穆婵媛抬起头望了一眼庄园,嘴角却泛起了一阵冷笑。丫头不明白什么意思,穆婵媛也没有解释。当天晚上,她们找了一棵大槐树休息。阿穆惊奇地瞪大眼睛依偎在穆婵媛怀中,感受着透明而温暖的蝉翼上发出的淡淡荧光,沉沉的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有完全亮,阿穆就被一阵聒噪吵醒了。他睁开眼睛,看到大槐树下面为了一群村民,他们拿着农具叫嚣着要为民除害。阿穆不明白怎么回事,只听见有人喊道:“妖怪,快把张小少爷放了,不然让你不得好死!”原来这些人都是张氏庄园的佃户。
“乡亲们,别跟她废话,把她捉住了,咱们烤了吃!”说着话,一群壮汉三下五除二就把穆婵媛和小丫头五花大绑,交送到了张氏庄园。
此刻,张氏庄园的大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让阿穆身子一怔。抱着他的老妈子连摇带哄,担心小少爷受了惊讶,当吴妈抱着阿穆想要进去的时候,却被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大夫人拦下了。
“文博,让江福看着吧!”大夫人显得很虚弱,“他身上沾染了这两个妖怪的妖气,待会得让许大师给他做做法!”
被称作文博的人应该就是张江福的老爹,张氏庄园的主人,阿穆猜测。而刚才阿穆所见的那个熟悉的人就是大夫人口中的许大师。阿穆感到惊奇,当时的许大师竟然跟现在的许大师一模一样,他似乎一点都没有变化。
“禹颜,你才是妖怪,还反咬我们大小姐一口么?”穆婵媛身边的丫头大声斥责。
“哼,杀了这个小妖精!”大夫人一声令下,三个壮汉架着小丫鬟离开了现场,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小丫头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只持续了片刻就再无声响。三个壮汉提着带血的棍棒回到了张氏庄园门前,站立在穆婵媛身侧。
“穆婵媛,你还有什么话说?”大夫人禹颜冷笑道。
穆婵媛神色平静地看着站在大夫人禹颜身边的张文博,张文博面色凝重,将脸别向了一旁。穆婵媛不发一言,忽然间身上的彩色蝶衣四散破碎,一双极美的蝉翼从肋下翻出,她昂着头,纵身一跃,飞向了天空。
“妖怪,妖怪!”佃户门吓坏了,大喊大叫这四散而逃,就连刚才打死小丫头的三个壮汉也丢下带血的棒子,跑了。
“穆婵媛,不要再做无畏的抵抗了!”大夫人禹颜将张文博打昏,冲着天上的穆婵媛喊道。
“禹颜,你强行吞服蝉精,此刻也是自身难保,我若拼尽千年道行,想必你也奈我不何?算了吧,算了吧!”穆婵媛叹息一声,最后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文弱书生张文博,脑海中浮现出与他相遇相知的画面,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阿穆的婴儿身体在地上爬了两下,从已经被吓昏过去的吴妈手中挣脱,仰头看着穆婵媛消失在天边。此刻,大夫人禹颜才难以支撑沉重的身体,跌坐在地上。
晚上山风呼啸,大夫人禹颜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打坐,白天由于强行炼化蝉精导致五脏俱损,修为不仅没有增长,反而有所损失。后悔的同时,暗叹穆婵媛的道行惊人。到了午夜时分,几乎入定的禹颜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由于修为受损,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口吐鲜血。禹颜稳住真力,睁眼看向窗外,但见黑压压一大片蝉攀附在她的窗外房门上,黑蝉的数量只能用铺天盖地来形容。
“啊,妖怪啊!”
突然,一个丫鬟凄厉的惨叫划过寂静的夜空,整个张氏庄园瞬间陷入了死亡的喧闹中。
3
“阿穆?阿穆?你干啥去?”
阿穆猛地推开许大师和韩教授,整个人机械般的走进了月门。许大师和韩教授想要冲进去,却如同撞在了玻璃上。
“不好,有禁制!”韩教授说。
“你早该想到!”
“哼,当年若不是你的歪门邪道,害死了穆婵媛,也不会有此结果!”
“我说怎么觉得你如此眼熟,原来你是韩教友!真没想到!”许大师恍然大悟。
“别说废话了,还是赶快把阿穆弄出来,要不然计划全得泡汤!”韩教授骂道。
阿穆跨国月门的那一瞬间,记忆如同洪水一般从某个莫名的闸口冲进了他的大脑,眼前如同放电影一般,在短短几分钟之内经历了悲欢离合、人世沧桑。阿穆心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直不起腰,压得他喘不过气。
当他看到最后,黑蝉如狂风一般席卷整个张氏庄园的每个角落的时候,心中产生了疑惑:为什么此时此刻,庄园内以及四周却没有一只黑蝉涉足?
“你看到了吗?”
忽然,一个声音传入了阿穆的耳朵里,清脆如银铃一般,伴随着熟悉的香味。
“穆婵媛?”
“江禄!”
当这个名字响起的时候,一连串的画面闪现在阿穆眼前。漆黑的雨夜电闪雷鸣,破败的义庄传出撕心裂肺的痛叫,一个血淋淋的婴儿没有发出一声哭喊安静地降生。在他出生前,他的母亲已经筋疲力竭,死在了冰凉的地上。暴雨倾盆而下,将他浑身的血水洗刷干净。
“你是,你是……”
“阿穆,不要被它迷惑!”
就在这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六叔的叫喊。阿穆向着四周围寻找,忽然大地开始震颤,阿穆踉跄着勉强站稳身体,就看到天空浓云密布,电闪雷鸣,一条仿佛巨蛇一样的怪物在黑云之中若隐若现,而六叔就趴伏在怪物的头上。阿穆此时才看清楚,那怪物竟然长着牛头。
“穆婵媛,你害的我张氏家破人亡,今日就是你魂飞魄散之日!”六叔趴伏在怪物的脖子上,迎着狂风喊叫。
“哈哈哈哈,禹颜姐姐,你机关算尽,最终还是臣服在魔盘之下,成为了他人的胯下走兽,何苦来呢?”阿穆只听见穆婵媛大笑几声,一道白色的影子从身边闪过,冲入了浓云之中。
吼~~~
那牛头蛇身的怪物怒吼一声,在张老六的驾驭下迎着白色的影子而去。
天空中乌云剧烈的翻卷,闪电和响雷交杂其中。不多时,整个莽荡山的黑蝉轰的一声振翅而飞,不约而同朝着天空中飞去,黑压压一大片仿佛一块黑色的幕布遮盖住了整片天空。
“不!”阿穆的身体猛地一震,整个人倒头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阿穆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世界一片安静。他从地上坐起来,四周围黑压压全都是死掉的黑蝉,铺满了大地。阿穆站起身子,疯狂的寻找白色的身影,一无所获。
“六叔?”阿穆蹒跚着走出了庄园,在大门口见到了六叔,他满脸疲倦,双目无神,呆呆地望着张氏庄园破败的大门。
“六叔,你们都搞错了,许裴玉和韩宗仁才是幕后黑手!”阿穆从记忆中搜索真相,“当年是许裴玉和韩宗仁使用了一贯道的诡异秘法,引来了黑蝉,杀死了张氏族人!”阿穆咳嗽一声,“为的就是得到,得到……蝉精!”
六叔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嘴角流出了口水。阿穆从六叔的眼神中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傻掉了。阿穆扶起六叔,一块生了锈的铜镜从他怀中掉落出来。阿穆捡起铜镜,虽然镜面已经锈迹斑斑,仍可照出影子。阿穆拿起镜子的瞬间,目光落在镜面上,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绝美女子出现在自己的背后。
阿穆吓了一跳,回头看去,什么人都没有!
“放心吧,我一定还你公道!”
阿穆的目光越过张氏庄园的残垣断壁,仿佛看到天空中,一位白衣蝉媛翩翩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