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开者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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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鸡一唱

天已亮了

究竟是鸡叫醒了天

还是天吓傻了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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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寻信

随着时间的飞速奔跑,事态越发扑朔迷离。

就像贪玩的学生闷头做题,堆砌了大量的公式、假设、定理,一心想解出答案,却越理越乱、越解越难。究其原因,不外乎解题的思路和方式都跑偏了。

就在刚才,矢夫四人手中,包括刀鱼那部已经歇菜的手机,奇迹般地,齐刷刷显示出一张抽象画,随后又是一句《哈姆雷特》的经典台词,最后,定格在55路公交车的广告标语上。

这一出如梦似幻的情节,什么意思?

跳蚤在演戏,说话都像背台词?

人都是苍蝇,转了一圈回原地?

一头雾水,大家都捧着手机,看向矢夫这位头扎绷带的新晋伤员——来吧好兄弟,别客气了,给个解释吧!

可惜,矢夫也没法解释,他同样一头雾水。

“不是有那封信嘛!”不知哪里来的灵感,让缩在人后的肥猫咕噜了一句。

是啊,事到如今,唯一能解开这盘根错节、纷繁复杂的谜面,最终揭晓谜底的,应该是他老爸矢枫写来的那封信。而且,露西和肥猫此行的主要目的,也是那封信。

“什么信?”因为在地洞中没能听到其他三人的对话,矢夫对此自然一无所知。于是露西简要把原由讲了一遍。矢夫闻言就像天方夜谭似的,非常惊讶,甚至有些恐怖。都说饭局饭局,万没想到昨晚那场饭,不仅是玩命,而且还是个局,一场精心设计的局。

“老夫子,快找找,信呢,啊?”刀鱼拍拍矢夫的背,连声催促。既然最后那层窗纸已经捅破,大家也没必要再装腔作势、遮遮掩掩的了。

“是啊,这天都快亮了,一宿没合眼啊!快快!”肥猫也趋过来,挥手嚷道。

唯独露西不说话,只拿杏眼似笑非笑地看着。

但要命的是,那封信被胡乱塞到哪里去了呢?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矢夫鼻尖渗出了汗,像沾满露珠的白蘑菇。

世间有很多不能算道理的道理,对于找寻失物来说,起码有三条:

一,丢东西永远比找东西更容易。

二,往往越急着找,越是找不着。

三,不去找它时,反倒冒出来了。

二人看他着急,也帮着一通翻找。虽然翻出几封旧书信,却都不是8月份最近的那一封。

“老夫子你再想想,这个月有没有收到信?”刀鱼两眼充血,头上也满是汗水,心急火燎地翻着杂乱的书刊,一边抖着面粉似的灰尘,一边问道。

“估计脑子被驴踢了吧!”肥猫已经放弃了翻找,揉着红红的酒糟鼻,在一旁插科打诨。

露西依旧一言不发,抱着粉白的手臂,作壁上观。

不对!记得之前肥猫讲过,南洋那帮人已经来这里查找过了啊——刀鱼心里一亮,抹了一巴掌汗,扭眉问道:“老殷,听你说的,南洋那帮人来过?”

“呃……没……呃,是的。”肥猫被这一问,倒吞吞吐吐起来,一来自知偷偷摸摸不太光彩,二来也怕矢夫知道更多的细节,大猫脸上挂不住。

“别特娘的敢做不敢说!”刀鱼鄙夷道:“都什么时候了,赶紧的,交代清楚!”

“嘿嘿,是的是的,他们来过了,没找着。”肥猫惭愧笑道:“不过,我可没进来啊!”

“哪天来的?”

“嗯……好像是……28号。”

刀鱼闻言,猴眼一转,又问矢夫:“老夫子28号你在哪儿?”

“28号?应该在龙珠岛。”

“别应该不应该的!确定不确定?”

“确定,那天是去了龙珠岛。”

“龙珠岛?你没事跑那么远干嘛?那个野猫不拉屎的——”等等,刚才手机上离奇显示的那句话,好像就是龙珠岛,哪能这么巧?刀鱼习惯性地摸摸尖下巴,拧眉想了半天,却又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一边,始终含笑不语的露西突然提醒道:“刚才不跟你说过嘛,28号你同学从非凡设计公司辞了职,去了龙珠岛。”

“你怎么知道?”

“这个你别问。问问你同学就行。”

矢夫点头说不错,心中暗道:这个露西,美女合伙人,牛叉驱魔人,亦正亦邪,亦庄亦妖,她背后究竟藏着怎样一股力量?还有那个殷同学,估计南洋那边的来头也不会小。想到这里,他忽然心头一凉,那天从嘉禾赌气去龙珠岛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趴在甲板上翻江倒海呕吐的时候,好像听见背后有人讥笑。

难道,就是这帮人?

难道我早就被盯上了?

但是,为什么要盯住我不放呢?

如果这帮人当天已经来屋里搜寻过,地方不大,东西也不多,没理由找不到老爸那封信啊?除非,那封信根本没放在这里,而是一直放在其他地方,或是被我随身带着?

念头及此,矢夫一个激灵,恍然大悟。他先掏了掏休闲短裤的口袋,没有,唯余几张碎票、几只钢镚,还有一枚圆溜溜的银币——咦,这银币是谁的,怎么在我兜里?不待细思,他又拖过桌上那只深蓝色的背包——刚才一时心急,大家都漏了这只包没有翻找。

仔细清点,包里物品也不多:两张撕去副联的景点票根,一张龙珠山森林公园的,另一张金龙古洞的,都皱巴巴叠着,像两只被拍扁了的死蝴蝶。一本大红封皮的嘉禾大学毕业证,翻开抖了又抖,也没有。就剩那部半寸来厚的书了——《世界小说流派经典文库之二志异小说经典小说选集》,瞧这书名,绕口令似的。

厚厚的书页中,突然抖出一封纤薄的信,雪花一般轻轻飘落!

找到了!众人不约而同,都把期盼的目光,聚焦到那封信上。

大抵是碍于面子,肥猫虽然非常想饿虎扑食一样地冲上去抢,但他还是忍住了,溜着贼眼偷瞧露西,见她依旧抱着手臂没动,不过,那双美眸中的兴奋之色还是难以掩饰的。

刀鱼也心跳加速,他拍了拍矢夫的肩膀,尖下巴抬一抬,意思自是不言而喻:

别愣着了老夫子,麻利点,赶紧吧。

【第二幕】龙票

屋内鸦雀无声,绣花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响。

瞧那信封,米黄色的,普普通通,也就是三块钱一大叠、寻常可见的那种。信封正面,短短几行黑色钢笔字,棱角分明,孔武有力,充满了阳刚之气。起首除了一串邮政编码,收信地址是“嘉禾市螺丝巷8-1#”,当中是“矢夫收”三个字,右下角寄信地址及邮编却是空的,只画了个小圆圈,加个十字,像是代号,或是某种字符的缩写。

且不说这信封过于普通,文字也简练得近乎吝啬,很对不起在场各位对它的殷切期盼,但说这右上角贴着一张大红大白的邮票,倒显得非常特别——上面不是别的,正是一条张牙舞爪的蟠龙!

只见这条龙通体金红,和上京九龙壁正中的那条金龙非常相似,同样怒目圆睁,栩栩如生,而且,票面的中央,被龙身盘旋围护着的,是一颗火龙珠!

肥猫喜欢收藏,一看那枚邮票,立即咂舌道:“哎哟乖乖不得了!这是壬辰龙票啊!”

“你也玩邮票?”露西终于放了手臂,一股女人香随之而来,撩拨着肥猫脆弱的嗅觉神经。

“玩?何止玩?”肥猫舔舔薄嘴唇说,“这张龙票,大版的已经炒到五六百了!”他又咽了口吐沫,对矢夫说道:“啊呀老夫子,您家老爷子真够土豪的,这种稀罕之物,随随便便就贴着寄过来啦,也不怕半路上被人截了?”

“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刀鱼又露出鄙夷的神色。

“这龙票,特种T字头,难得难得,可遇不可求啊!”肥猫根本没听见,直勾勾盯着信封,顾自言语。

矢夫脑中过电影似的,迅速划过以往的来信。还真别说,过去老爸回信都用普通邮票,从没贴过这种T字头的特种邮票。对了,想起来了!应该就是去非凡设计公司报到的那天,一早收到这封信,顺手夹在了那本小说集的尾页里,后来一直放在背包中没动。这封看似平常、却又非同寻常的信,到底想传递什么信息?

正寻思着,就听见肥猫又咋咋唬唬,摇着肉嘟嘟的手掌说道:“等等等等!不对不对!老夫子你家有放大镜没?”

放大镜?这个真没有。

“我有。”露西边说边从包里掏出一只金光闪闪的小盒子,玉指轻扣,啪一声弹开,里面有只古色古香的放大镜,看着像件西洋古董。莫非,这又是什么辟邪驱魔的神器?

“你的包里怎么什么都有?”刀鱼瞪圆了死鱼眼,愈发觉得这位美女合伙人的神奇之处已不是地球人所能理解的了。

露西不答话,也没把放大镜交给肥猫,而是顺势拿起那封信,举着放大镜,对准龙票细瞧。

放大镜下,邮票的细节更加清晰:龙角直竖,龙鳞是金红交错,层层叠叠,很有立体感;龙首的虬髯分为黄、绿、红、蓝、粉五色,卷着波浪纹路飞散开来;龙爪分为五趾,非常有力地向四面伸张,尽显威严尊崇的皇家气派;而当中那颗龙珠,则通体蓝紫,仿佛水晶炼成,外面一圈赤红的火焰纹样。票面的右上角,盖着一枚四方玉玺,却是“岁次壬辰”四个篆字;左下角用阿拉伯数字标注着1.20元,再往下是排极小的数字编号。再看邮戳,圆如一枚硬币,当中标示一组地址和日期,可惜盖得很草率,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玉指轻摇,翻过信封再次细瞧,背面也盖上了邮戳,标着“嘉禾”“天宁”和“2012.08.15.06”,应是收信邮局及日期。

8月15号?而且用一枚印着龙珠的特种邮票,不会这么巧吧!难道跟那件事有关?……露西捏着信封,蛾眉微皱,抿唇出神。

其他人一旁傻傻围观,一开始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对,直到美女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心里也跟着一紧。

刀鱼忍不住上前探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还未说完,就听露西突然轻喝一声:“快闪开!”

三个男生都被这举动吓了一跳,又有什么古怪?难不成这信里还能跑出个妖怪?

可是,凭什么让我们闪开,你自己倒没动?

肥猫胆小,被那一句话吓得往后缩了半步,但见露西不退反进,心有不甘。本想找个放大镜看看那枚龙票的编号、版本并顺手确定一下品相的——贪财好色的肥猫,都这步田地了还惦记着发财——谁知被这美女抢先一步。哼哼,露西你这招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的,玩得好溜啊!让我们退后,待会你拿了信就跑?没门!肥猫心里捣鼓着,又把圆滚滚的身体往前挪近了半步。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露西见肥猫舔着嘴唇趋过来,早明白这满肚子肥肠的矮胖墩没安什么好心,生怕他又要重演之前疯疯癫癫的桥段,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多解释,抓起那封信往坤包里一塞,拔腿就往外跑。

哎哎哎?说的没错吧!果真想一个人独吞!肥猫的大脑壳里惊呼一声“别跑”,肥屁股一颠,也跟着追了出去。

什么情况?这变故来得太快,刀鱼和矢夫都是一愣,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一苗条、一肥胖两道身影先后晃过,冲出了屋子。

“那封信!快追!”

【第三幕】撞鬼

一声鸡鸣,天已露白。

石库门内一声呼喊,一道粉蓝色的身影夺门而出。

纷乱的长发,粉白的长腿,漆红的高跟,飘飞的衣裙,都趁着那仿佛油浸的天色,如风,似电,疾奔。

高跟鞋敲击石板路,发出一路噔噔噔的脆响。紧随其后的,是个皮球一样的身影,喘着粗气叫道“别跑”。再之后,是院门啪地一声关闭,两条细瘦的身影,也如猎狗追野兔似的冲了出来。

与这极速追逃的场景迥然不同,晚晴路的巷口,静悄悄停着一部黄色轿跑,车身上铺满了一夜的露珠,仿佛贴了层透明的磨砂纸。

车灯嘀嘀猛闪两下,车门呼地被拉开,又砰地关闭,随即引擎怒吼,车轮急转,橡胶与路面剧烈摩擦,腾起一股刺鼻的浓烟。

“哎哎哎!别跑!别……”肥猫已经追到车旁,抓住车门把手啪啪拍着,无奈车已启动,里面那位美女头也不回,一脚地板油,黄色轿跑嗞嗞打着滑冲了出去。

“我靠!”肥猫弯腰狂喘,无力地指向轿跑消失的路面,破口大骂道:“早知道这怪女人……咳咳……早知道,咳咳!”

刀鱼面色铁青,和矢夫随后赶到,挥着空气里浮动的刺鼻蓝烟,一言不发。

还能说什么呢?昨晚到现在,可谓经历奇诡、九死一生,虽说一路上露西出手帮了不少大忙,不仅镇住地洞里的两只大粽子,引着大家逃出生天,但这女人身世不明、神秘莫测,现在又抢了那封关键的信一溜烟跑了。作为她的合伙人,脸上自然非常地挂不住。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想拨通电话去追问,却发现手机又恢复了无电状态,黑乎乎的变成一块板砖。

“追不追?大鹏你发句话!”肥猫半喘着气,气呼呼地问道。

“追?怎么追?那部车的速度你又不是不知道,早没影了。”刀鱼也是咬牙切齿,悔不该刚才没有要回车钥匙。

“你那部车不是可以GPS定位的吗?”

对啊!奶奶的怎么脑子进水了忘记这一茬了。刀鱼被肥猫一句话提醒,马上捡回了刚刚失去的信心。他立即要过肥猫的手机,一面让其他二人抓紧拦车,一面上网下载APP软件,输入车辆识别代码。

手机上地图展开,一个红色的亮点在蛛网般的道路缓缓移动。刀鱼嘴角一丝冷笑,可算逮着你了!回头一看,那边矢夫他们已经拦下一部出租车。

急匆匆钻入车内,大家不约而同惊叫一声——撞鬼了!

谁知世上的事情会这么巧,开车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从翡翠湖公园载他们来螺丝巷的那位灰太狼。

灰太狼也是一愣!刚才远远看见那个头绑绷带的男生,以及一旁的矮胖子,还在说怎么有些面熟,还在犹豫该不该停车上客。唉!为了家中凶悍老婆和生计考虑,还是硬着头皮靠了边。谁知脚刹一踩,定神一看,果然就是那拨奇怪的小年轻。

难道,今晚真撞鬼了。

砰砰关上车门,刀鱼起首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一眼盯着手机,一手向前急促挥舞,说道:“快!沁园路!”

灰太狼习惯性地按下计程灯,咂吧了一下发紫的嘴唇,什么也没说,离合挂档,加油启动。

实话说,他已无力吐槽。

现在的小年轻啊!真不知该怎么说你们才好……天都快亮了,还在外面瞎混呢?瞧瞧这浑身酒气、满身是汗的,刚才又不知去哪里胡搞了。咦,那个美女怎么没跟过来……唉,想当初,我蔡潜蔡老井也是一枚酒色之徒啊!慢说嘉禾,就是这周边的春山、湖东、黄岭几座城市,哪家像样点的夜店没去逛过?酗酒、嗑药、赌钱、把妹、干架,什么荒唐的事情没做过?醉一场、梦一场、疯一场、笑一场,通宵达旦,透支身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到头来还不是搞垮了自己,害惨了弟兄?唉,弟兄……想起我那帮弟兄,咱在打天下的时候,你们这帮毛孩子估计还在天上转悠呢吧!倒是袁胖子这家伙有好多年不碰面了……

当灰太狼沉浸在对往事的不堪回首,大叹“英雄不提当年勇”的苦水时,刀鱼又用肥猫的手机,给露西拨了几通电话,一律无人接听。

疲惫的出租车,拖着鱼肚白的天色,在缓缓苏醒的街市中穿行。马路上车辆很少,都依旧亮着灯,冷清得像夜游的鬼火灯笼。两侧梧桐树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那些守了一夜的黑面武士,现在都伸着懒腰,揉着惺忪的睡眼,迎接东方黎明的那道曙光。满树的麻雀却已早早醒来,抖着露水,你争我抢,叽叽喳喳开始找食吃。

手机上的光点移动到沁园路和聚宝巷的路口忽然停住了,刀鱼又连声催促快快,灰太狼再次咂了砸嘴,一脚油门驶到近前。那部黄色轿跑就停在前面,被迅速升温的晨曦照着,透出一股迷幻的光。

刀鱼和肥猫抢在前面慌忙下车,扑到车旁一看,里面空无一人。刀鱼暗暗叫苦,轿跑有GPS定位可以实时跟踪,但露西一个大活人,她下了车怎么追?线索到了这里,好像一下子断了。

矢夫头上有伤,行动不便,所以动作有些累赘。灰太狼接过车费,不忘冲着三位折腾了半宿的小年轻,但更像是对着矢夫一个人,喊了一句话:

“天不早了,赶紧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