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五十六章 周列传(四)
不过他们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和周烈短兵相接是一件极不明智的事情,趁着周烈还没有冲上来,弓弩手拉开了弓弩,十张攻城大弩也分别在十数个禁卫合力拉满、装上弩失。
周烈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将长剑抱在手中,对着聚集在皇陵中的五千将士拱了拱手:“诸位兄弟,得罪了。”
在他开口的同时,人群中传来一声高喊:“放箭!”
顷刻间,飞矢漫天,它们遮住了月光,像一道铺天大浪般地压向了周烈。
周烈看着难以计数的飞矢,无奈地笑了笑。
他动了,站在队伍前排的很多人都看到周烈动了,但他们根本看不清周烈到底是怎么动的,只是感觉周烈刚才站立的地方残芒一闪,紧接着,就有人感觉胳膊上陡然多了几分压力。
五千精兵在皇陵中站成了方阵,最后方是弓弩手,中间长戟林立,攻城大弩也在中军所在的位置,而最前方的,则是清一色的环刀手,他们右手持环首刀,左手持双弧盾。
而这股突如其来的重压,就是从双弧盾的盾面上出现的。
刚开始,站在队伍最前排的人只是感觉手臂上突然一沉,可在接下来的一瞬间里,这股压力就陡然增强到了根本无法抗拒的地步。
咔嚓咔嚓一连串碎响,站在最前排的十几个人同时飞到了半空中,他们手中的盾牌碎裂,环首刀也断成了两截。
随着阵型被撕开了这样一个小缺口,战斗正式开始了。
王莽目视着方阵一点一点地向着前方压进,他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有人从大阵前方飞起来,弓弩手发射箭矢的频率也比刚才慢了很多。
五千人,一定能杀死周烈!周家郎一人就能敌得过千军万马?那也不过是夸大其词而已,这世上根本不可能存在那样的人。
王莽心中一直这么想着,可这时候,大阵的中军也出现了骚动。
一看到立在大阵中央的长戟开始散乱,王莽心中顿时紧了一下,难道周烈已经杀到中军了?这么快!
极度的紧张感让王莽下意识地攥紧了佩剑,这时候,他的视线又落在了赵飞燕脸上。
一看到赵飞燕那从容不迫的样子,王莽心里就莫名地起火,他盯着赵飞燕的脸看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动手了。
他朝着赵飞燕迈了一步,可刚落下脚掌,就有一颗石子从方阵那边飞了过来,打在了他的剑柄上。
起初王莽以为这不过是巧合,他又迈出了一步,就听到“啪”的一声闷响,剑柄再次被打中,连镶嵌在上面的宝石都被砸落了。
王莽顿时明白过来,这是周烈给他的警告,如果他再靠近赵飞燕,接下来,就会有一颗石头穿过他的头颅。
他的手还放在剑鞘上,腿却在一下一下地发颤。
五千精兵啊,这么多人将周烈团团围住,周烈竟然还能腾出手来关照赵飞燕。
王莽朝着方阵中望去,却只能看到那些正不断移动位置的弓弩手,根本看不见周烈。
他本想再朝赵飞燕那边走一步,可腿脚就像是不听使唤了一样,怎么都挪不动,王莽自己不愿意承认,其实当他看到那些穿颅而死的禁卫时,就已经胆寒了。
周烈冲破方阵以后,就快速来到了中军所在的位置,他也知道这样做很不明智,但没有办法,皇陵的入口离赵飞燕太远了,在那个位置,他无法在和禁军战斗的同时保护赵飞燕。
现在周烈的速度已经渐渐慢了下来,一杆杆长戟从四面八方朝他刺过来,他一边挥剑格挡,一边思考着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制服眼前的小卒们。
庄君平在信里说过,他埋在林中的酒坛已经开始飘香,估计到了五月份,这坛酒就能出土。
周烈是个好酒的人,庄君平让人给他带信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现在已是四月中旬,还有半个月酒坛就能出土,他怕自己在皇陵耽搁得时间太长,等带着赵飞燕回到蜀南的时候,庄君平已经把坛子里的酒喝空了。
这可就麻烦了,一想到庄老夫子酿酒的手艺,周烈就忍不住口内生津。
可现在他已经到了中军,五千精兵将他围得死死的,他的手脚有点施展不开,这么一来就有可能耽搁更多的时间。
每次周烈的剑触碰到长戟时,持戟的人都能感觉到腕上有一股巨力游走,还没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感觉手腕一松,长戟随之掉落。
而在这之后,才是钻心的疼痛,周烈仅仅是用剑身在这些长戟上格了一下,就能将持戟人的腕骨给震散。
先是一条条长戟,接着又是环首刀和长戟同时出现。
在短暂的交手中,禁军的将官就已经发现,单靠一条条长戟根本无法压制住周烈,他只是看似随意地甩动一下剑身,立刻就会有十几个人捂着手腕,龇牙咧嘴地跪在地上。
刀盾手在前,戟手见缝插针,将周烈团团围住。
司马婴远远看着被人群包围起来的周烈,在他眼中,周烈好像到现在还没认真起来,这场战斗对于周烈来说,就像是一场游戏。
不过周烈现在也不得不认真起来了,他没想到禁军这么快就调整了阵型。
环首刀和长戟一前一后试图封住周烈的剑路,加上周围还有十张大弩对着他,事情变得有点麻烦了。
周烈一边要格挡长戟,一边要避开近距离砍过来的环首刀,动作没有刚才那么洒脱了,很快包围圈也缩得很小。
无奈之下,周烈只能让长剑出鞘。
他本不想杀太多人,可现在他不杀人,就要被人所杀。
生死相搏,身不由己啊。
长剑一出,下一刻,皇陵中就是腥风血雨。
剑锋在月下发射出一抹寒光的时候,周烈身上的杀气也完全撒开了。
距离他百米开外的王莽都感觉到了一股寒意,那就像是有人将大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让他人头落地。
司马婴也感觉到了寒意,但和王莽不同,此刻,他心中已是热血沸腾。
围在周烈身边的士卒也感觉到了寒意,他们不光感觉到了寒意,还看到了天地飘红。
周烈甩动长剑,剑锋所至,血雾飞扬,很多人只是感觉眼前寒光一闪,下一刻,血腥刺鼻,身旁的人已是身首分离。
绝大多数人都看不清楚周烈的动作,除了司马婴,他的手一直放在剑柄上,一直等待着出剑的时机,他看到周烈每一次出剑都能死一大片,每次出剑,鲜血横飞,风声鹤唳。
五千精兵,每次能够凑到周烈面前的也就是二十多人,原本司马婴还以为,周烈的体力总有耗尽的时候,一旦他支撑不住,就是他的死期。
可周烈好像根本不知疲惫似的,一剑比一剑快,出手一次比一次重。
不行,再这样下去,即便是这五千禁军也挡不住周烈的步伐。
司马婴在短暂的犹豫之后,终于还是决定动手了,虽然他很想和周烈一对一地打一场,但如果他现在再不动手,等到周烈杀光五千禁卫,王莽恐怕会怪罪他。
又朝着周烈那边看了一眼,司马婴拔出游冥剑,深深吸了一口气。
二十年了,司马婴用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战败了无数剑宗高手,司马婴相信,这一次,他依然能像过去那样取胜。
他又吸了一口长气,随后就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人群,朝着周烈刺出了长剑。
周围的人同样看不清司马婴的动作,只是感觉身边闪过一道风。
别人看不到司马婴,周烈却在余光里看见了他,但周烈也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有留意到冲过来的人是谁,只是觉得那人的速度不慢,出剑的时候,剑法也达到了举重若轻的境界。
司马婴一出剑,就刺向了周烈的咽喉,周烈刚朝着人群中斩出一剑,来不及收剑格挡,只能侧身挡了一下。
司马婴没想到周烈能躲开他的剑,但他没有犹豫,反手一剑,又斩向了周烈的脖颈。
这一剑还没碰到周烈,司马婴就感觉到腰上一沉,紧接着就几乎失去重心,脚步也跟着踉跄了一下。
刚才,周烈一脚踹向了那个冲到他面前来的人,他踹中了对方的腰,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没有倒地。
这引起了周烈的兴趣,他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站在对面的人是司马婴。
司马婴稳住重心以后就再次出剑了,周烈一剑斩出,杀翻了朝他涌过来的禁卫,又挥动剑鞘,打中了游冥剑的剑身。
司马婴也没想到,周烈在和禁军纠缠的途中,只靠着一把剑鞘就能封住自己的剑路。游冥剑一被周烈的剑鞘击中,他就感觉到一股强悍的力道顺着剑身传到了他的手掌上,震得他虎口都跟着发麻。
好大的力气!
在极短暂的交手中,司马婴已经意识到周烈的剑艺恐怕还在自己之上,他不敢再有任何保留,顿时腾空而起,身子飘到半空的时候,拧动腰身和肩膀,游冥剑寻着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刺向了周烈。
撩月式!
这是司马婴的成名绝技,在过去,凡是见到他使出这一招的人,都没能看到第二天升起的朝阳。
周烈也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他侧眼看向司马婴,只凭这一眼就看穿了司马婴的剑路,随后甩动剑鞘,又一次狠狠拍在了游冥剑的剑身上。
这一下,周烈用上了全力。
就听咔嚓一声,游冥剑竟然被当场拍碎,司马婴只觉前方传来一股巨力,身子在半空中失去了重心,紧跟着从众多禁卫的头顶上飞向了远处。
落地以后,司马婴就猛烈地咳了起来,刚才那一下,他感觉浑身的骨头就像是全都被震碎了一样,剧烈的痛楚几乎让他的身子麻痹,这时五脏六腑也全都在不断翻涌着,让司马婴直想吐。
什么天下第一剑,什么剑艺臻至化境,现在司马婴总算明白了,他和周烈之间有着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巨大鸿沟,在周烈面前,他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