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王天奎的爱情

说起这件事有五年。当时,廉英嫁到双水村才一年。廉英的丈夫是何有喜,一个普通不能在普通的老实人。村里人一直不明白,廉英长得可是没的说,要摸样有摸样,要身板有身板,可她为啥就嫁给了何有喜?真是应了那句俗话,鲜花插在牛粪上。农村人还有一句俗话:有多大的能耐端多大的碗。何有喜的能耐有限,怎能端得起廉英这个好碗。果然,结婚一年多,何有喜死了,撇下一个儿子。那年廉英才二十二岁,何有喜的父亲何德才担心这个儿媳妇守不住家,就在何有喜死后三七里,何德才当着全村老少爷们的面子,给儿媳妇指了两条路,一条是允许她改嫁,不过孩子得留下。另一条是留在双水村,把孩子抚养成人。何德才答应帮她照顾农田,每月还给她几十块钱的生活费。犹豫再三,廉英选择了后者,并且还同何德才签了一纸合同。

合同签过一个月,就在村里人大赞廉英贤惠,恪守妇道之时,一个不好消息从村子里的阴沟里,下水道里慢慢传开了。有人看见王天奎翻墙从廉英家出来。对于这一个真假难辨的消息,何德才表现的足够冷静。任凭别人再怎么嚼舌头,他照样天亮到地里干活,天黑回家。该笑的时候就笑,该忍的时候就忍。就在村里人认为何德才会沉默到底时,事情的高潮部分来了。

那天同样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十一点多钟,村里人都进入了梦想,街上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是三两只狗叫,然后是全村的狗叫,间或还有殴打对骂声。村里的人在第一时间起了床,来到街上。何德才提着灯笼,他的三个儿子个拿着木棒,围着地上的人乱砸。院子里,廉英双手抱着胸脯,雪白的****露出了半个,下半身穿着大花裤衩子。

双水村的人都来了,远远地看着何德才的儿子殴打地上的人,他们已经知道地上的人是谁了,可没有一个人过去说句好话,救出挨打的人。不是说他们都认为地上的人该打,又或是出于对何德才同情。他们这么做只是想让事情再闹得大一点,半夜三更的起来就是想看热闹,如果就这么草草的收场,对他们来说太不值得了。

打了半个时辰,或许是何德才的儿子怕把王天奎,打死了要偿命。又或是手打累了,何德才的三个儿子住了手,王天奎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脸上的血,晃晃悠悠地说:“怎么不打了?老子不怕你们。”

何德才的小儿子听他挑衅,轮着棍子就要砸去,老大一把拉住,说:“狗×的,放他一命,再来把腿打断。”

不知是谁重复了一句把腿打断,围观的人都对着王天奎指指点点,似乎和王天奎偷奸的女人是他们的母嫂姐妹,都义愤填膺了。王天奎绕过何德才,走到众人前,用手指着,咬牙说:“好,很好。你们都给老子听着,狗×的,这笔账老子早晚都得讨回来。”

王天奎走了,就在当天的晚上。啥也没带,两膀子扛着一个头,离开了双水村。除了廉英,村里的人都很高兴,似乎双水村从此除了一个恶霸。其实,王天奎是不是恶霸,双水村的人心里都有数,可他们不愿意想王天奎的好,即便是三天两头靠王天奎打水吃的何三奎也落井下石了。

说起来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每个人所受到的教育,中国人是勤劳善良的,尤其是农民,一些关于老黄牛的成语,诸如任劳任怨,忠厚老实都用在了农民身上。可是,在王天宝身上,这个生活在华北平原,靠近黄河的农民们却没有表现出多少忠厚,多少老实。

多年以后,再用太史公的眼光审视那段历史时,能做出最让人信服的理由也是很困难的。幸好这只是发生在普通农村中很普通的一件小事,没有人会在意它的本质,因为用不了多久,这件事情就会被人忘记。事实也正如此,在王天奎出现之前,双水村的人能记起的,只有那晚下了一夜的雨。王天奎走的那晚,下雨了,不仅下了,还下的很大。两个时辰的功夫,平地里积水三尺。下雨时还打了雷,那雷声很低,就像从地下钻出一样,一个闪电划过,就是震耳的雷声。第二天,村里人看到王天奎的房子被雷劈了。

“这就是报应。”何德才说。接着,村里人都相信这就是老天对王天奎的报应。再往后,一场大雨冲垮了王天奎的房子。王天奎这个人也如同他的房子一样,在村民们心中的消失了。唯独王天奎临走时发狠的那句话,村民们忘不了,虽然没有人提出,但每个人都小心地应对,害怕王天奎会有一天回到村子里找他们报仇。

4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村前的老槐树容了又枯,枯了又荣;堂屋里的燕子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至于双水村的人,这五年里,把地分了,把牛也分了。各家吃各家的,各家干各家的。虽然大家都还是没有吃饱,没有衣服穿,碗里的粥依然很稀,但村民们没有了怨气。不,应该说没有了怨言。怨气还是有的,唯一不同的当下他们都把怨气化作了力气,没黑没白地干活,希望能早一天结束挨饿的日子。

挨饿的日子尚未结束,受怕的日子却来了。在人们将忘未忘之际,王天奎出现在了村口。拎着一个大皮箱,手腕上带着手表闪闪发光。梳着大背头,还穿着皮鞋。一切都与五年前不一样了,唯独那双眼睛,依旧地毒辣。

自家的房子塌了,王天奎暂居在村东的关帝庙里。当天晚上,王天宝就把村里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召集齐了,大吃大喝一番,闹到半夜又是骂街又是砸门,双水村人一晚上没有睡好。次日一早,王天奎在家门口放起了鞭炮,一千头的,噼噼啪啪。

“这哪里是放鞭炮,这是给咱们示威那。”何德才扛着粪头板着脸说。

村里人都明白,王天奎这次是有备而来,看他的穿戴,不是五年前的那个一贫如洗的王天奎了。在村里人眼中,有钱就有地位,他们看到王天奎手腕上耀光的手表,从心里就让他三分。胆小的远远的躲着。胆子大一点,有些想法的,就或明或暗地帮王天奎一点忙。比如,王天奎现在放鞭炮盖房子,那些善于把握时局的人就趁早趁晚,帮着般几块砖,拿两片瓦,铲三掀土,虽然不见得得到王天奎的赞赏,心里面还是很舒坦。

王天奎回来的第十天,也就是他的房子刚准备上大梁的那天,突然下起了雨,二月里,下了五天五夜,村前的河里,雨水都涨到了两岸,有三五丈宽,王满仓家的鸭子都淹死了。雨过后,村西老井断了水。一时间,村里谣言四起,说的都与王天奎有关。王天奎不在乎,因为他五年前也没有在乎过。

“你们狗×的不是把俺看成了魔星吗?俺******就是魔星,俺就要做出出格的事情给你们看看。”

王天奎带着一肚子气到了廉英家里。廉英的儿子虎子正在院子里玩泥巴,王天奎进了大门,虎子看了眼,冲屋里喊:“娘,来人啦。”

廉英放下盆,探出头朝外张望。油灯中,王天奎见廉英虽相貌依旧,但鬓间多了几许风霜。王天奎刚到厨房门口,廉英端起锅台前的一盆水,泼了出去。幸好王天奎躲得快,只有些水珠溅到。王天奎笑了笑说:“还是那个熊样。”

虎子跟在后面,问:“你是谁?”

王天奎摸了摸虎子的头,笑说:“俺是你爹。”

“俺爹早死了。”虎子说。

王天奎从怀里拿出一个单放机,在虎子面前晃了晃说:“喊个爹,给你这个。”

“虎子,到街上玩去。”廉英说。

虎子趁王天奎不备,抢过手中的单放机,跑了出去。王天奎进了厨房,四下看了看,说:“还是老样子。”

“啥老样子?人走茶凉。”廉英边刷锅边说。

“这回来就不走了。”王天奎说。

“你走不走跟我有啥关系?”廉瑛反问。

“我盖了三间瓦房,大门大窗,里面亮堂堂。你啥时候过去看看。”王天奎说。

“俺看你的屋子干啥?”廉英说。

王天奎绕到廉英后面,一把抱住廉英的腰,一手摩挲着廉英的乳房一边说:“咱两连光腚都看过了,你还给俺拿啥架子。”

“放开你的狗手。”廉英说。

“不放。”王天奎笑道。

廉英拿起勺子,砸了王天奎的手,王天奎“哎呀”一声,把手缩回去,骂道:“你个狗×的,咋能狠。俺走了这几年,你是不是又有男人了?”

廉英脸一板,“啪”地下把勺子扔在地上,吼道:“你给我滚出去。”

“俺随便说说,你咋说急就急了。”王天奎边往外走边说,“俺来是告诉你,俺盖好房子就娶你。”

“你胆子大了?上回打得你轻?”廉英讥讽道。

“虽然何德才人多,俺这回不怕他。俺现在就去他家,告诉他,俺要娶你。”王天奎倒退着走路,不期踩到了虎子。虎子扔了单放机,哇哇大哭、王天奎拍着虎子的头,说:“小来,别哭了。赶明你娘出嫁还得让你当伴郎。哈哈……”

廉英来到院子里,拾起一只破鞋,朝王天奎扔过去,王天奎笑着躲开,廉英抱起虎子,进了堂屋。

出了大门,却是初夜时分,一轮圆月从东方冉冉升起。虽已入春,气温却是很低,王天奎曳了曳棉袄,正在街上走着,迎面闪来一人,离老远就喊:“二哥,俺找你半天了。”

凑着月光,王天奎看清来者是村里又一个不三不四的人,自小没了爹娘,吃百家饭长大,今年十八了,还没有媳妇,成天东跑西窜,分给他的地也不管,地里的草比小麦都多,村里都喊“二流子”何能。

“你狗×的找俺干啥?”王天奎问。

“天奎哥,你不够朋友?”何能说着摸出王天奎口袋里的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王天奎掏出火柴,给何能点上,问:“俺咋子不够朋友了?”

“你盖房子咋不告诉俺一声?”何能问。

“俺听人说你现在忙着找媳妇呢,俺哪点小事哪能耽误你这婚姻大事。”王天奎说。

“你这话就见外了。《水浒》上不是有个好汉说过,老婆如衣服,朋友才是胳膊。俺也是讲义气的人,连这点道理还分得清。”何能说。

“你那件衣服现在咋样了?”王天奎问。

“狗×的,不好办。”何能说。

“王利发不同意?”王天奎问。

“俺何能认准的人,不同意也得同意,要不俺这几年不就白帮他家干活了。”何能说。

“那是。这活不能白干。”王天奎说,“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要人我帮你找,黑道白道,一句话的事。”

“行。要的就是二哥你这句话。”何能说,“二哥,你这是干啥去?”

“找何德才去。”王天奎说。

“找他干啥?哦,俺知道了。打架吗?俺帮你。”何能说着把袖子捋了起来。

王天奎把口袋里的那包烟拿出来,送给何能说:“你先在外面等着俺。要打架的时候俺在叫你进去。”

“行,二哥。俺就在蹲在墙角处,要是何德才敢动手,你就叫俺。”何能找了土坷垃,坐在上面,抽起了烟。王天奎整了整手腕的金表,仰首进了何德才的大门。

何德才正拿着一个碗,蹲在地上挤羊奶。何德才养这只山羊有五六年时间了,现在是齐口,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何德才的这只山羊已相当于人到老年,从生育方面来讲,已经过了最好时机。本来,何德才打算卖掉再买一只,可计划没有变化快,何德才的老伴突然瘫痪了,食不下咽,每日只靠清水维持生命。清水哪有什么营养,何德才便挤羊奶喂养老伴。还别说,这只老山羊虽然没有了生育能力,它的奶水却很丰富。一年四季,没有断过。也幸亏这只老羊,何德才的老婆才得以多活了几年。

何德才本来是有四个儿子,老大何有福,结婚二十多年,生了五个女儿,其中三个已经出门。老二何有发,上过三年的小学,在村里做会计。老三也就是莲瑛死去的丈夫叫何有喜;老四叫何有财,结婚两年了,刚分出去。除了死去的老三,弟兄三个是平日并不来往,除了逢年过节,到何德才家做做样子外,平日里老两口根本看不到三个儿子。就连何德才的老婆病中这段时间,也没有人前来问候。人都说养儿防老,如今看来,一切都在变化。

王天奎点着嘴上的烟,吸了口缓缓地说:“你这大岁数还喝奶啊?”

何德才直起腰,看了看王天奎,没说话,端着碗转身进了屋里。王天奎跟了过去,在堂屋门口站住。不多时,何德才拿着一个木棍出来,说:“俺家房子矮,请不起你这高人。”

“房子矮就扒了再盖,你看俺的,三间瓦房,你要是盖,俺帮你拉砖。”王天奎说。

“你凭啥帮俺?”何德才问。

“不是白帮,是有条件的。”王天奎说,“俺来找你就是告诉你一件事。”

“啥事?”何德才说,“你千万别再俺面前提你那****咧骚事。”

“你还真说对啦,过段时间俺要和廉英结婚。”王天奎说。

何德才抡起手中的棍子,朝王天奎砸下去,毕竟王天奎年轻,手脚利索,一把抓住棍子,看着何德才说:“五年前你就打过俺,今晚你还想打俺?告诉你,要不是俺看着你老胳膊老腿,搁不住这一棍子,我早就把你打趴下了。”

“有种你就站在这里别走。”

何德才放下棍子就往外走,王天奎一把拉住何德才。

“咋?又想喊你那三个儿子?”王天奎松开何德才的手臂,说:“去吧,我就坐了这里不走了,我就看看你那三个儿子能把我打死了。俺还就告诉你了,何德才,只要俺不死,俺就非娶廉英不可。”

“你个****的也要点脸行不行。”何德才骂道。

“俺咋子不要脸了。男欢女爱,两厢情愿,这里边有你啥事?”王天奎说,“俺是想透了,五年前你有三个儿子,你在村子里是老大。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谁有钱谁是老大。”

“你有钱俺也不怕你。”何德才说。

“俺没让你怕俺,俺就是让你知道,俺非娶廉英不可。”王天奎抖了抖衣服,走出了何德才的院子。何德才在后面吼道:“你狗×的休想,只要俺还有一口气,你就休想。”

外面,何能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冲何德才院子嚷道:“半夜三更,你个老狗叫啥。”

王天奎摸了摸手腕上的金表,招呼何能离开。何德才放下棍子,越想这件事越不对劲。他关上堂屋门,去了大儿子何有福家。

何有福的老婆正坐在床上洗脚,看到老公公来了,脸一板,没好气地说:“咋啦?柱子他奶奶又不行啦?”

“老大在家没?”何德才问。

“没在家。”何有福的老婆说。

“干啥去了?”何德才问。

“俺又不跟他穿一条裤子,俺咋知道他干啥去了。”何有福的老婆说。何德才叹了口气,摇摇头,刚要走,何有福的老婆在后面喊:“家后的那几颗大杨树你打算啥时候分啊?”

何德才装作没听到,用手拍了拍屁股,走了。留给何德才的是何有福老婆一句“老不死”的骂语。

从何有福家出来,半路上,碰到了二儿子何有发。何有发胳肢窝里夹着一个账本,颠颠地往家走。何德才从后面叫住他。何有发转过身,看了老头子一眼,问:“半夜三更,你不说在家,乱跑啥?黑灯瞎火,摔着你又是俺们的事。”

“俺去老大家了,老大没在家。俺正要去你家。”何德才说。

“有啥事?”何有发问。

何德才四下看了看,月亮爬上了树梢,照的街面亮晃晃,没有人影。何德才小声说:“刚才王天奎找俺了。”

“他想干啥?”何有发问。

“他说要娶廉英。”何德才说。

“你相信啦?”何有发问。

“咋不相信,他说得给真的似的。”何德才说。

“你就听他胡说。”何有发说,“你看老三家媳妇,哪里还有五年前的摸样了,王天奎咋会要她。现在的王天奎可不是五年前的王天奎啦,俺听说他这次来带来了好多钱,他那么有钱,啥样的女人娶不到手,还会要老三家?”

“要不要是他的事,咱的提前想个主意。”何德才说。

“到时候再说吧。”何有发说,“我这几天忙得弑头。我得回家了,晌午镇上发了宣传计划生育的文件,我还没有抄完,我得赶紧抄去。”

何有发不待何德才把话说完,跑开了。看着何有发的背影,何德才骂道:“狗×的,养你们这么大白养了。”

骂完,忽又想到何有发可不是自己的儿子,他是狗×的,自己不就成狗了。“哎!”何德才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人老了,连狗都不如了。”

何德才转过身,想去老四家,走了两步,又回过身,因为他想到前几天老四的老婆想把河滩的一颗杨树伐倒,说是要做一个衣柜。何德才不同意,那颗杨树是他老伴看好的,死后为老伴做口棺木。为此,何德才和老四家吵了一架,现在去老四家里,不是找着难堪吗?白天找个机会,不见老四的老婆,悄悄地把事情说了。

转了一圈,何德才回到家里,越想这件事越觉得憋屈。受王天奎的气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要受自己儿子的气,这是什么世道?四更天,何德才才睡着。第二天起来,何德才到了莲瑛家门口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刚要离开,虎子开了大门,拿着单放机出来。何德才忙招呼虎子过来,问:“你手里拿的啥东西?”

“俺娘说里面会唱戏,爷爷,我咋子弄不响它,你看看。”

虎子把单放机递给何德才。何德才又问:“这东西谁给你的?”

“夜黑一个男人到俺家来给我的。”虎子说。

虽然虎子没说那个男人是谁,何德才一下就想到了王天奎。何德才蹲下问:“那个男人在你家都干了啥?”

“和俺娘说了会话,俺娘泼了他一身水。”虎子说,“那个人还说要娶俺娘,让我当伴郎,爷爷,伴郎是干啥的?”

“别听他胡说,那个人不是好人,以后他再来你家,你就拿棍子打他,知道了吗?”何德才问。

“知道了,爷爷。”虎子说。

爷孙两人正说这话,廉英出来了,一把拉过虎子,吼道:“叫你在家呆着别跑,你咋又跑出来了。是不是屁股痒痒了?我叫你不听话……”说着就打虎子的屁股,何德才尴尬地看着虎子领回了家,叹气走开。

第二天下午,何德才从扛着锄头从地里回家,遇到了王利发的老婆刘巧云。刘巧云用地派车拉着一车棉花往家运,遇到浇地的水渠,拉不过去,何德才帮了一把。拉过水渠,刘巧云歪着头说:“叔,你咋还有心思在地里干活?”

“咋啦?”何德才问。

刘巧云左右看了看,放下车子,小声说:“叔,你知吗?昨晚王天奎去廉英家啦。”

“俺家廉英早就给他没关系啦,他去廉英家干啥?”何德才装作不解的样子。刘巧云着急道:“叔,你咋啥也知不道。俺听人说,王天奎放出话了,要娶廉英。”

“没那事。”何德才说,“他王天宝要是敢来硬的,俺家三儿子可不是吃素的。”

“俺也是这样想。”刘巧云说,“这是丢人现眼的事,说啥也不能让王天奎胡搞。”

两人正说着话,后面有个人骑着自行车过来了。何德才忙大声问;“苗苗他妈,你拉能些棉花干啥?”

“俺苗苗过几天订婚了,俺这些棉花是做被子用。”刘巧云大声说。

“是吗?啥时候结婚?到时候可得叫着俺,喝口喜酒。”何德才说。

“还用你说,到时候保准少不了你。”刘巧云说。等骑自行车的人走远了,刘巧云又低声说:“叔,不是俺挑拨你,这几天你可得好好地盯着廉英。”

“俺知道啦,知道啦。”

等刘巧云走了,何德才琢磨了一路子,到了家门口才想起一个好主意。他把锄头挂上,从屋里拿出一个空碗,挤了半碗羊奶,用炉子温热,喂老伴喝完,天已经全黑了。何德才也不想做晚饭了,拿了一个剩馒头,就着凉水,吃完,抱着被子,在廉英家墙外面,打起了地铺,第二天天刚放亮又卷着被子回家。一连守了五天,第六天晚上,虎子在院子里撒尿,看到院子外面有个白猫,跑到大门口,看到有人在门外面睡,小孩子害怕,回家告诉了廉英。廉英也没声张,悄悄地出去,看清睡觉的人竟是自己的公公,知道了其中的原因。回到家里,端起一盆子水,漫着墙头就泼了出去。何德才刚睡着,一阵冷水,还以为是下雨了。抱着被子就往家跑,跑了半道,看到满天繁星,这才寻思过来,是儿媳妇故意整他。

第二天,这件事就当做一个笑话传遍了双水村的大街小巷。何能对王天奎讲这件事的时候,王天奎正在村西的代销点喝酒。

“扑哧!”王天奎喷了一口酒,咧着嘴笑道:“何德才这个老狗没吃到儿媳妇的尿水,吃了一头洗脚水,有意思,有意思。”

当天晚上,王天奎又去了廉英家,廉英没等着王天奎进家门,就把他轰出去。王天奎在门外大声说:“俺以为你对俺没意思了?俺正想放弃,你这盆水又给俺带来了希望。廉英,你给俺听着,俺早晚都得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