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危急
恍如为了映衬今晚的不合寻常,那讨厌的风雨自黄昏时分降临就一直不肯消退。在偌大的风雨面前,聂小倩等人早被淋成个落汤鸡。他们身上并没有携带雨具,因此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异常天气毫无体例。
风有些大,刮拂到湿漉漉的身上竟使人觉得寒意凛然。在寒意的驱逐之下,聂小倩本能的往陈剑臣那边靠拢过去。等近身时莫名发现,从天而降的风雨居然开始稀少。她有些疑惑地抬头望望天空——
依然是呼啸的风雨,纷繁扬扬,只是每每靠近到她和陈剑臣的上空丈余外处,便似乎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阻隔住了一样,飕飕的朝四周弹开。
这个发现让聂小倩吃了一惊,她决然可以肯定这种力量不成能出自自己的身上,于是很自然就望向了身边的陈剑臣。
天色漆黑,看不清陈剑臣的神态模样,伸出手去牵他的衣袖时,耸然觉得入手处一片干燥,殊无半点湿意:
陈剑臣的全身,竟似乎干燥的。
这怎么可能?
聂小倩疑窦丛生,再回想起陈剑臣突然呈现在兰若寺的过程,其中总有些不成解释的因由在里头,无法做到分明。只是基于重逢的欢喜,以及那一份油然的信任,她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眼下……
“小倩,你不消担忧,伯父会没事的。”
风雨声中传来陈剑臣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然平定,没有丝毫改变。
听着他的声音,聂小倩总是能获得最大的平和平静,这种感觉很是奇怪,按事理不成能呈现在她身上的,但偏偏就拥有了。回想起和这个少年相遇相识的点滴,其实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历程,更没有海枯石烂的誓言,如果说一定有,那么就是那首诗了……
书以寄情,诗以托意。
陈剑臣这一首“只羡鸳鸯不羡仙”明显属于一首情诗,虽然里面有些措辞言语不甚明了,不合语境,乃至于偏离了平仄,但直白的诗句却很好地表白了这是一首情诗。聂小倩平生收到的情诗很多,在清雪书院念书的时候,总会有些书生秀才想出各样的手段体例来,给她写情诗,期望获得佳人心。但他们最后所获得的,却是如冰山般的缄默。
那时候聂小倩主动叫陈剑臣赠字,而陈剑臣写了一首情诗给她,在大众化的角度上看,很是吻合“才子佳人”式的成长套路。在聂小倩看来,这一首诗已是陈剑臣的剖明之言了,甚至说是定情之物也不为过——
虽然,陈剑臣那时候写这一幅字,更多的只是因为前世的某些怀旧情绪罢了。
家逢厄运,境况沦落,从身世权贵的富家女一下子酿成囚犯的女儿,简直是从天堂跌落到地狱,换了一般女子,只怕早就整天以泪洗脸,凄凄惨惨戚戚,感秋哀春空悲切了。但聂小倩没有,不单没有,而去决意走上不归路,要劫囚救父,至于以后怎么样,浑然顾不上了——包含,和陈剑臣可能的未来。
陈剑臣是书生,是念书人,依照正常情况,他肯定是要考更高级的功名,乃至于入朝为官的。这样的身世前程,固然要和劫囚救父的聂小倩划开界限,避之不及……
如是,聂小倩和陈剑臣的人生轨迹就恍如两条直线,原秘闻距甚远,然后不知何故很短暂地交接到了一起,最后又再度分隔,越分越远,永生不再有二度交集的机会。
然而,人生之事总是布满变数,在兰若寺,两根直线居然又碰到了一块儿。不单碰到了,而去还很亲密地到了一起,隐隐有拧成一股绳的意思。
聂小倩惊喜无比。
这惊喜突然而迅猛,在短时间内掩盖了很多其他考虑的因素,以及冲失落了内心的担忧和内疚。
但就在现在,漫天风雨之际,聂小倩感受到了某些不合寻常的意味,许多的念头才哗然涌起来,看着身边这位背负着书童的少年,不知何故,产生了浓浓的新鲜好奇感:“留仙,你的衣服没有湿呢。”
她没有任何责问的意思,问得很自然,倒带着一些惊讶,以及赞叹的别样情绪。
陈剑臣背着婴宁,走得很稳,闻言呵呵一笑道:“我会神通的。”
这个谜底明显超出了聂小倩的想象,条件反射地反问一句出来:“真的?”
“固然是真的,在江州我遇到一位崂山道士,他说我有慧根,所以教授了一些神通给我防身。”
很玄乎的回答,但无疑是很有用的回答,不是为了掩饰己身,而是要为了掩饰婴宁的狐狸精身份。
这个回答对聂小倩而言有些难以接受,但当回答的人是陈剑臣时,她接受起来就容易很多了,由此也就可以解释很多疑窦,心想:原来他抚慰我其实不是纯真的言语性质,他竟是会神通的……
有神通,就有力量,而力量往往和胆色挂钩。由此可见,陈剑臣敢于介入到这一趟的行动来,绝非意气用事。
从这一点上看,符合聂小倩对陈剑臣的认知,他依然还是那个落拓而自若的少年。
陈剑臣背着婴宁,婴宁又背着血檀木书筪,但其实正是书筪的防水防风的作用在阐扬着,遮挡了周围一圈的天空,聂小倩进入到圈子里来,所以受到了书筪的呵护。至于她的两位师兄可没有如斯待遇了,他们率先走在前面,也没有留意到后面小师妹和陈剑臣之间的对话。
风雨太大,夜色如墨,很多工具就想在意也在意不了。
蓬!
贸然前方一声巨响,好像炸雷一般,震耳欲聋。与此同时,有好几块重物裹挟着风雨呼啸而起,漫无目标地飞砸过来。
走在前面的吴岩和霍君大吃了一惊,纷繁施展身法轻功,凭着听风辨形的手段腾挪躲闪,遁藏开去;一边大声叫后面的聂小倩小心。
前面产生了什么事?
“牛鼻子,今晚本姥姥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无边魔神,起!”
一声尖锐的喊叫,带着难以言喻的恨意,以及癫狂,从风雨声中穿透出来,直穿入到吴岩他们的耳朵里面,震得嗡嗡响,聂小倩双腿一软,差点就要摔倒,幸而被陈剑臣一把扶住。
紧接着,在隐约的前方,蓦然有两团巨大的光华在产生剧烈的碰撞,一边的光华,颜色朱红如血,又似夕阳落下的彩霞,形成一道长长的剑形,看上去,宛若一柄巨剑。但天下间,哪里有如斯巨大的一柄长剑?
另一边的光华却乌黑一大片,边沿处又有一圈莹莹的绿光,藉此将天色划分隔来。黑光气焰腾腾,简直有铺天盖地之势,将红光团团围住。而红光左突右抢,始终无法杀出黑光的重围。
那是什么工具?
吴岩和霍君面面相觑,都感到无以伦比的震惊。他们真正感到那一边所产生的种种,都已不是他们所能理解,以及接触的。
“从后面走!”
陈剑臣忽然作声。声调虽平,却带着一股无可置疑的意思。
吴岩和霍君并没有进行任何的疑问,以及争执,他们都不是笨人,很快就认同了陈剑臣的意见。虽然在他们心目中,这个书生一整天都没有表示出任何的才能来,最多就是体力有点超出想象罢了。但如今情况,陈剑臣的建议无疑是最合理的。
于是,他们凭着记忆,以及间或闪电的光明,从另一侧崩坏的围墙缺口处进入了大雄宝殿。位置很靠后,接近于白日他们所探望的僧舍一带。
入殿之后,诸人皆松了口气,吴岩和霍君又随身拿出火折子来点着了。
“大师兄,刚才那些光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岩摇摇头,苦笑道:“我哪里知道。”
“要不我们出去看一看?”
武林中人,刀尖上过生活的人,胆量自然不会太小。
“我也去看看吧。”
这时陈剑臣说道,背上的婴宁下地了,她法力有所回升,精神稍微振作起来了。听到公子的话,赶紧用小手去扯一扯他的衣角,意思是叫他不要轻举妄动。就在刚才一刹那,小狐狸感受到了战场那边强大凌厉的法力波动,直如惊涛骇浪一般,根本不是她这个条理的修为所能搅合进去的。
陈剑臣明白她的意思,但没有改变主意,对前殿外战斗的主角,他虽然不大肯定,但有些事情根本无法忍让遁藏。别忘了,他们如今正身在兰若寺。身在漩涡之中又想置身事外,天下间哪里有这么廉价的事情?
霍君斜眼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书生胆量倒不小,不像寻常念书人,吓唬一下马上就面如土色了。
“那我们都出去看一看吧,大家小心点。”
聂小倩同样抑制不住,今天行程受阻,必须要争分夺秒绕道出去,才有拦住囚车的一线希望,救出父亲。
五人便打着火折子,一路小心翼翼往外走。
大雄宝殿极其宏大,殿宇几重,他们约莫走了半盏茶时间这才来到前殿。刚进入前殿内,砰砰砰,就听到了外面传来一阵猛烈的碰撞声。
呼!
大门外猛地有一个人影飞了进来。
“小心!”
吴岩等人大惊失色,一时间不知深浅,马上兵刃在手,靠拢在一起,形成可攻可守的掎角之势。
但见那道人形来势巧妙,最后扑通一响平平地摔到南边的角落里去,一动不动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就连陈剑臣都不明所以,感觉自从到了这兰若寺后,事事都大违常理,糊里糊涂的,根本掌握不到根本去。
这时候霍君壮起胆气,提着宝剑走过去看个究竟,就见到是一个身穿囚衣的人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急切一看,喜出望外,大声叫道:“小师妹,快来,是聂伯父!”
聂小倩如遭雷击,半响才反应过来,脚步踉跄地奔过去,借着火光,就看到了父亲那一张因为饱受折磨而变得消瘦无比的脸!
“爹!”
一声天下间最为亲切的称号脱口而出:“爹,你怎么啦?”
平白无故,聂志远居然呈现在兰若寺内,实在使人有匪夷所思的感觉。就在此时,呼!又有一人飞身进入殿内。其一进入,破旧的大殿门立刻就扣合起来,把漫天风雨关到了门外。
“谁!”
“什么人!”
声声吆喝,吴岩和霍君不谋而合拿着兵器就护在小师妹面前去。
借着火折子的光芒,陈剑臣很眼尖就认出了对方,马上叫道:“是自己人?”
自己人?
吴岩和霍君受惊不小。
不说他们,就连扑进来的燕赤侠都微微一怔,没想到殿内会突然多出了好几个人来了,尤其是当看到粘着假胡须的陈剑臣时,更是倍感意外。他为蜀山剑客,修为精湛,早就有了过目不忘的本领,一对锐眼能去假存真,自是认出了陈剑臣来:“怎么是你……”
话没有说完,心血翻滚,差点一口鲜血喷出,赶紧盘膝坐下调息。
陈剑臣一箭步冲上去,问:“燕兄,你没事吧。”
燕赤侠缓缓睁开眼睛,摇摇头道:“没事……只是除妖不成反被妖伤,没想到此僚修为进展如此神速,竟堪堪达到了法相之境。”
听到“法相”二字陈剑臣不由倒吸口冷气,他虽非道门中人,但也知道法相之境意味着什么。
燕赤侠忽然面色一变,急促喊道:“你们缘何会在这里……赶快走吧,寺内有一千年树妖,作祟百里,刚才我只是将其稍稍击退,很快它就又将卷土重来了此僚一来,尔等将尽化为血食。”
陈剑臣苦笑道:“燕兄,此时此地,我们能走到哪里去?”
燕赤侠默然,忽而一顿脚:“可恨。”
听到“千年树妖”这些字眼,吴岩他们一片茫茫然,浑然不知怎么回事。但就在这时候,殿外周围猛地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沉闷而有节奏,不知是什么的存在,却把四周都围困起来了。
事态危急,陈剑臣忙问:“燕兄,可有体例解厄?”
燕赤侠缓缓站起,沉声道:“无他,唯一剑耳,稍后我且缠住此僚,你们可速走,不要回头,等天亮后就没事了。”
蓬!
话音未落,一截粗大的根须恍如一条灵活的舌头一样打破殿门,嗖的席卷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