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册 第七章 破坏六字真诀
一月初十,午时,破坏岛。
红日当头,蔚蓝色的海面上波光粼粼。最后一批破坏岛的门人登上小舟,停泊在海上,远远观望。几百艘雪白的舟船在海水中载浮载沉,如同蓝天里的朵朵白云。
楚度负手立在浅滩上,青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十丈外,乱礁林立,怪石峥嵘。拓拔峰高高地站在一座悬崖顶上,衣襟敞开了,露出坚实雄壮,被冷冽海风吹得红的胸膛。
两人一高一低,目光隔空紧紧相锁。一个如大海深不可测,一个似崇山高不可攀。
摸了摸怀中的破坏第六字——“化”字真诀,我向后退了一步,站在岬角的边缘上,心情一阵激动。
这是旷古绝今的一战,也是我一生绝佳的机缘。可以亲眼目睹两大知微高手决战,对我日后法术的修行好处多多。
浪潮澎湃,卷起千堆雪。双方气势遥遥相应,谁也没有先动。
“楚度,有什么遗言趁早说出来!有私生子也快点告诉俺,老子替你照顾!”拓拔峰喝道,雄浑的声音压倒了波涛声。
楚度微微一笑:“拓拔峰,你有何未了的心愿,尽管开口,我替你完成。”相处多日,两人终于开始直呼对方的名字。听起来,却比“楚兄,拓拔兄”来得亲切。
“哈哈哈哈!”拓拔峰仰天长笑:“我早就交代好徒子徒孙了,我死了以后,他们会把老子的尸骨扔进大海,省得埋来埋去地添麻烦。”
楚度的目光竟然投向了我,沉默片刻,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柔神色:“告诉她,只要挖出龙鲸的内丹。混合沙罗铁树的树根服下,便可解开毒咒。”
我心中一震,惊异地看着楚度,半晌没回过神来。
“但你恐怕不会有这个机会。”那一丝温柔,就像是昙花一现,转瞬消失在楚度淡定的脸上,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一刻,他又是冷漠无情,高高在上,君临北境。胸怀大道地魔主。
“屁话说完,老子要动手啦!”拓拔峰大吼一声,冲天跃起。他的身影越拔越高,一直冲向天上的太阳。
向上望去,拓拔峰仿佛嵌入了一轮耀眼的红日中,浑身放射出灿烂的光辉。这一刻是正午,也是阳光最强烈的一刻。
“轰”!。他一拳抰着千万道太阳的光芒,俯冲下来,击向楚度。
这一拳似烈日流光闪耀,炽热的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这一拳“轰”字诀,轰出的是太阳!是天象!
观战的破坏岛门人喝彩声如同雷动,楚度一动不动。双目低垂,宛如入定。四周地浅滩被拓拔峰的拳势波及。泥沙猛烈炸开,灰飞烟灭。
直到拓拔峰接近头顶,楚度目光倏地一闪,向后飞退,宛如一缕青烟无声滑入了大海。碧浪滟,起伏跌宕,楚度似已变成了千万波浪中的一朵,清啸一声,挥拳迎向拓拔峰。
无数拳影带起重重叠叠的波涛。冲向轰下的千万道光芒。远远看去,就像是大海敞开了怀抱,迎接辉煌的落日。
两只拳头终于碰撞在了一起。波光日光交相辉映,灿烂不可方物。
轰然巨响,耳朵都快要聋了。拓拔峰被震得直飞出去,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跟头,不偏不倚,落在崖顶上。“砰”,他脚下悬崖裂开,岩石迸溅。双足深深没入石下三尺。
楚度也好不到哪里去,半个身子被压入海下。浑身湿透,还在海中飞旋转,一直转了几十个圈,才化去拓拔峰这一拳的余势。
“他娘地,敢正面接下我这一拳轰字诀,楚度你还是第一个。”拓拔峰不停地挥动拳头,似是十分疼痛的样子。
“半条命被你轰掉了。”楚度苦笑道:“破坏六字真诀不愧是北境威力最刚猛的法术。如果不借助海潮,我也不敢硬接。”
“再试试老子的断字诀!”狂笑声中,拓拔峰双臂一振,大鸟般俯冲向楚度。
双方身影不断接近,拓拔峰一拳击出,大海断流!
在断字诀下,涌动的海水竟然凝固了!截断一切的拳威压得楚度身影僵直,难以动弹,眼睁睁地看着拓拔峰地拳头由远而近。
楚度背后的虚空骤然裂开,现出晶莹剔透地瀑布,在海中高搅动,硬生生地驱使海水流动,形成声势浩荡的漩涡,终于使海水复流,波涛滚动。楚度的身形也在同一刻展开,脚踏奇步,在水面上瞬息移动,绕着拓拔峰展开眼花缭乱的法术,进行反击。
“卷!”
的拳势又化作“卷”字诀。大海咆哮,巨浪翻腾,如同千万头狂的凶兽,排山倒海般卷向楚度。先前楚度制造的流动旋涡,反倒成了拓拔峰的利器,要把他卷入吞噬。
楚度突然直直沉入海中,急下潜,避开巨浪席卷地锋芒。深海下,海水的流动远比海上平静,卷字诀的威力无法深达海下。
“楚度你这个老滑头,看老子把你逼出来!”拓拔峰狂笑一声,左拳卷字诀不变,右拳击出轰字诀,直插海水。
“轰”,海下仿佛炸开了锅,无数道暗流激荡奔腾,形成一条条冲出海面的怒啸巨龙,翻江倒海,上天入地,似要把海床也轰穿。
整个大海变成了沸腾的滚粥,没有一处是安宁的。海面上,巨浪墙立而起,呼啸席卷。海下,深洞漩涡无数,雪玉似的浪头纷纷炸开,轰然崩溅。
楚度的身影倏然出现在波涛中,陀螺般急旋,数千拳影顷刻间向外击出。每一拳度不同,轨迹不同,法术不同,如同几千个门派不同的高手同时施术,眼花缭乱。变幻无穷。
不断化去海潮的“卷”、“轰”之力,楚度在旋转中越拔越高,冲出巨浪地包围,向天空飞去。
“再卷!”拓拔峰一拳击向上空,风起云涌。
明朗灿烂的晴空,忽然变得一片昏暗。黑压压地乌云密布,完全遮住了上空。狂风大作,雷声隆隆,厚重的云层像翻滚地怒涛卷向楚度。拓拔峰也顺势让乌云卷起自己,藏入浓密的云团。蓄势待。
对照拓拔峰传授的破坏六字真诀,我看得心醉神迷,领悟良多。破坏六字真诀,最大的特点就是引动天象,以强悍猛烈的天威横扫一切。
它是自然力量的极致!
楚度直冲天空,眼看要陷入重重云层,突然以一个出常理的势子。缓缓向下飘落。急拔高和缓慢下落这两种矛盾的节奏,被楚度不可思议地结合在一起。
“他娘的,没阴到!”拓拔峰刚好从云团里扑出,拳头从楚度头顶上空擦过。落了个空。
双拳轮番击出,拓拔峰不断催动卷字诀,云层如同滚滚弥漫的浓雾。剧烈翻腾,与下方席卷地海潮形成交击之势。把楚度活动的空间压缩得越来越小。
眼看楚度要被云浪卷噬,一根干枯的花枝倏然探出。花开花谢,枝枯枝荣,似是道尽了自然的沧桑变化。
霎时,云灭、浪平,风静。花法所至,一切灰飞烟灭。
花枝向拓拔峰掠去,带着某种玄妙难明的时间韵律。这一枝花仿佛豆蔻梢头,初沾雨露;又似繁华落尽。斯人憔悴,只剩几瓣凋零的叹息;却又像随时会破茧化蝶,来年重生,开出烂漫的姹紫嫣红。
光阴流年,花事来去。我赫然醒悟,花法中,已不仅仅包含了宇,还有宙!
昂然伫立,凝视着曼妙变幻地花法,拓拔峰的神色变得十分复杂。欢喜、期待、激动。有的表情归于无。我从来没有在拓拔峰脸上,看到这样冷漠无情的神态。
拓拔峰一拳击出。封字诀!
花枝忽然静止下来,不再变化,仿佛一段被尘封的光阴,静静地搁置在某一个点上。这一拳封字诀,无声无色,绝情绝性,封住了光阴流动,封住了繁华兴衰,沧桑变更。
这一拳的天威,是无情!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威是漠视一切喜怒哀乐。花开花谢,不过是自然规律。盛衰繁败,只是天地循环。天若有情天亦老,花开有意,天却无情。
“好一个以无情破有情!”楚度身在半空,仰天狂笑,热泪滚滚:“花法终于被破,我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悲哀。”花枝缓缓缩入了虚空。
“什么是无情,什么是有情,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度你是有情之人,为何要行无情之事?我真想以一条命,来换取清虚天地安宁。”拓拔峰低叹一声,收拳于背后,雄壮的身躯如同海中岩礁,岿然不动。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楚度神色转为平静,淡淡地道,“你我道不同,不为谋。今日一战,只求打个痛快罢了!”
拓拔峰哈哈大笑,像一枚激射地花炮射向楚度,拳头频频击出,巧妙转换破坏各字真诀。短短一刹那,双方在空中交击了无数下,一时天昏地暗,风生水起。
“砰”的一声巨响,两人分开,齐齐喷出一口鲜血。楚度从高空坠向海滩,拓
空倒翻,重新落到悬崖上。
双方的目光凌厉纠缠,气机紧紧相锁,强大无匹的气势让整座岛屿都在微微抖。
相视许久,拓拔峰须眉张,一拳击向天空,裂字决!
天崩地裂,电闪雷鸣,风云变色。一道道雪亮的闪电破空穿出,凌厉劈向楚度,似要将他活生生地撕裂开。
“啪啪啪!”,闪电宛如暴雨击下,无数银蛇狂舞,曲曲折折地闪耀在半空。岛上的岩石险峰一块接一块迸裂,破坏岛猛烈震颤。“轰”的一声,一道狂暴的闪电击过,全岛裂开一条深深的壑沟,海水从深壑内喷涌而出,岛竟然被切成了两半!
楚度背后地虚空裂开,施展镜法。镜子里的手抓住每一道击来地闪电,拽入镜中。
“轰!裂!”拓拔峰狂吼一声,扑向楚度。炸雷为轰,闪电为裂,狂雷怒电击向镜法。即使以我的法力,也听得受不了了,耳膜像要被撕裂开,赶紧退得远远的。
滚雷厉电也不知轰击了多久,“锵”的一声,菱形明镜裂开几百道细缝。猛然炸开,镜子里的手也炸得粉碎。
楚度跟跄后退,青衣破烂,脸上黑一块、白一块,变成了大花脸。拓拔峰摇摇晃晃,背靠住坍塌一大半的悬崖,不住地喘粗气。
饶是如此。双方庞大的气势还是在瞬间交击了几十下。
“他娘的,为了打破你那块破镜子,老子都快散架了!”拓拔峰胸膛起伏,半晌,喷出一口鲜血。
楚度鼻血长流,咳道:“看来你我不得不使出全力。一决生死了。”
拓拔峰黯然一笑:“来吧,反正你我只能活一个。”
楚度轻轻叹息:“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和你坐在三人亭时地情景。”
“那时老子一心想着怎么悄悄干掉你哩!”
两人哈哈大笑,同时深吸了一口气,交击的目光似有电光石火迸溅。
“化!”拓拔峰沉声道,慢悠悠地击出一拳。这一拳同前五字真诀不同,出拳柔和,拳势平淡,度也慢得像老牛拉破车。
楚度脸上露出庄重之色,身后地虚空缓缓裂开。
拓拔峰的拳头一点点逼近楚度,霎时。无数天象涌现:仿佛风和日丽,云淡风轻;又好像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时而变得烈日炎炎,时而变得和风细雨,时而又化成繁星点点的浩瀚夜空。让人目不暇接,心神沉醉在无穷无尽,千变万化的天象中。
这一拳化字诀,转化所有天象为己用。第六字的真诀不再一味刚猛,而是迈入了返璞归真,刚柔兼备的境界。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气象万千。
一轮金黄色的满月浮现在楚度身后。月光缭绕,楚度似也化成了一偻流泻地清辉。楚度清啸一声。满月光影斑驳,变幻阴晴圆缺。
镜花水月中最强的月法,对破坏六字真诀中最强的“化”字!
四周一下子静得出奇,拓拔峰变化无数天象的拳头击上了月亮。然而,他击中的仿佛只是一个虚幻的月影,没有碰到任何实质。而他也像是奔月地嫦娥,硬生生地嵌入了月亮,成为其中的一道风景。
霎时,月亮变得一片漆黑,如同月食一般,吞噬了拓拔峰。
片刻,黑色地月亮消失了。虚空仿佛裂开了一个洞,拓拔峰跌跌撞撞地奔出来,与楚度面对面而立。
海风吹得两人须飞扬。
“这就是月法?”沉默了许久,拓拔峰喃喃地问道。
“是。”楚度的声音十分虚弱,鲜血从嘴角缓缓渗出:“施展月法,化解你包罗万象的化字诀,我已拼尽了全力。”又喷出大口的鲜血,剧烈咳嗽着。
“原来月法的真意是道。”又沉思了一会,拓拔峰的眼神一点点明亮起来:“人追求道,但也会在道中迷失,变成道的附庸品。我明白了。也许,我早已迷失在清虚天中,失去了一些东西。”
他狂笑着流泪:“换作多年前的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阎罗送死的。”
楚度神情一震,隔了片刻,喘息着道:“可惜。”
“可惜什么?”拓拔峰瞪着楚度,嚷道,鲜血从全身激溅而出:“打得痛快,还有什么狗屁可惜地?”
他不停地笑:“痛快,他娘的痛快!”笑声越来越轻,渐悄不闻,只有脸上还挂着一丝凝结的笑意。
“拓拔兄一路走好。”楚度轻轻伸手,扶住了拓拔峰倒下的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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