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威廉的野心

人不能没有野心，可野心一旦付诸行动就要冒风险。

从布达佩斯归来后，威廉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绝不怀疑匈牙利首相邀请特蕾莎前往布达皇宫加冕的诚意，也绝不怀疑匈牙利贵族们实现国家独立的决心。匈牙利一旦独立，那么剩下的奥地利部分将无论如何都支撑不起一个欧洲大国的地位了，届时哈布斯堡家族的统治将何去何从？

在前世时，威廉就想过，如果，仅仅是如果，1866年普奥战争中普鲁士吞并了奥地利西部——德意志人占主导地位的地区，那么未来的欧洲形势和世界格局将怎样发展？一个统一的德意志人的帝国是否有能力完成两线作战并取得最终的胜利？

这一点威廉也不能给出答案，但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吞并奥地利将使德国在地中海获得宝贵的出海口——的里雅斯特。从这里到印度和远东的距离比从汉堡整整近7000公里，随着内陆交通革命的完成，这个亚得里亚海北端的明珠必将成为拉动德国经济发展的火车头。

其实早在1888年，威廉就曾经向俾斯麦提起过是否能和奥匈达成一项自由贸易的协议。然而得到的回答是否定的，而且是双重的否定。一方面，奥地利的德意志工业家担心会失去国内的市场；另一方面，德国的农民也担心来自蒂罗尔的乳制品和肉制品以及来自东欧大平原的小麦会压低德国国内的农产品价格。

也就是说，要想实现中欧的贸易自由化，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些地区统一到一个国家中来。

可是如何做到这一点呢？

尽管奥匈帝国国内早已是一盘散沙，可问题是老皇帝约瑟夫以及哈布斯堡皇室的权威仍在。若威廉现在就答应蒂萨的请求：让匈牙利贵族迫使约瑟夫皇帝将匈牙利王冠送给特蕾莎，那么世界大战只怕是会提前到来。因为威廉很清楚，奥军的领袖阿尔布雷希特大公是不会眼看着奥匈走向解体，更不会支持自己的女儿做如此狂妄之举。

自从和蒂萨密谈之后，威廉就知道一个不需要战争就能瓦解奥匈的大好机会已经到来，现在欠缺的就是一根导火索。什么样的事件能撕下哈布斯堡皇室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从而让无论德意志人还是捷克人或者匈牙利人和克罗地亚人从此可以无视王朝的权威？

“陛下，俾斯麦阁下来了。”宫廷侍者的通报打断了威廉的遐想。

“让他进来吧。”威廉定了定神道。

这是一次例行的工作汇报，俾斯麦将威廉出访期间国内的一些事情做了简要汇报，同时询问了威廉在维也纳访问的情况。

谈话的最后，威廉将他在布达佩斯跟匈牙利首相蒂萨的密谈毫无保留的透露给俾斯麦。

“陛下，这件事是很危险的。”俾斯麦何等聪明，没等威廉点破，他就已经猜到威廉明着是要促使匈牙利独立，暗里却是希望能并吞奥地利。

“欧洲的五大国格局是不能被打破的，我们和奥地利任何形势的联合都意味着欧洲全面战争的爆发，遗憾的是这场战争中我们将没有任何一个盟友。”

“这么说阻止一个大德意志帝国的诞生不但是英国和法国，同时也是俄国的外交底线了？”威廉问道。

“至少在戈尔恰科夫时代是这样的。”

“可现在他们的外长已经换成了吉尔斯，他是主张将俄国的安全建立在和德意志友好的基础之上的。只要我们真心实意支持俄国在近东和黑海的扩张，他们未必不能容忍一个更加强大的德意志邻国。”

“吉尔斯的智慧确是赶不上他的老师，不过我们如果这样做势必要冒着和英法开战的危险，而战争一旦打起来，主动权就掌握在俄国人的手中。如果我们把自己的命运交由别人掌握岂不是太悲哀了吗？”

“阁下（这个词在当时仅用于对内阁成员的敬称，绝非满大街都是）以为，如果德国和英法两国同时开战，不考虑俄国的因素，我们胜算会有多大？”

“几乎没有胜算。”俾斯麦毫不客气地说。

“法兰西的拿破仑皇帝就是前车之鉴，耶拿会战结束的时候，皇帝几乎统一了除俄国之外的整个欧洲，可最后依然失败了。因为无敌的法国陆军却不能登陆不列颠。”俾斯麦耸耸肩，继而说道：“当然，俄国的因素是不容忽视的，所以我觉得拿破仑法国做不到的事情我们也很难做到。”

“真正使拿破仑法国走向败亡的是莫斯科寒冷的冬季，所以我觉得如果能保证俄国的中立，那么德国是有实力击败英国和法国的联合的。”

“击败英国？我们没有强大的海军，最多只能通过封锁欧洲大陆迫使英国人做到谈判桌上而已，何谈击败英国。更何况，我们如何才能确保俄国中立不会因为战事的发展而改变呢？要知道，像1870年色当战役那样的辉煌胜利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一旦我们被拖入持久战，那么我们就已经失去了战争。”

听了这话，威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多么敏锐的眼光，看来俾斯麦到底是俾斯麦，他总是能在最佳的时机，正确的估量对手和自身的实力，从而作出正确的选择。

“基于阁下这样的判断，我认为在下述情况下是可以考虑兼并奥地利的。那就是俄国和英国在海峡问题上发生争端，而此时匈牙利宣布脱离奥匈帝国，其他少数民族也纷纷要求独立，奥匈帝国被瓦解。这样以来，我们是有机会通过谈判使得各大国确认奥地利并入德意志帝国这一事实的。”

“可是陛下能创造出这样的机会吗？那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我办不到，但我相信阁下是可以办到的，因为你是一个善于创造奇迹的人。”威廉和蔼的笑笑。

“陛下可真是会开玩笑。”俾斯麦乐得有些心花怒放，但是却并没有正面回应威廉的意思。

“如果阁下觉得我的办法不可行，那么请告诉我德意志未来的出路在何方？三皇同盟已经破裂，英国也不会与我们达成任何协议，这种情况下，用什么办法还能保证在五大国中我们始终站在多数的一边？”

这个问题确实问到了俾斯麦的心坎上，因为这也正是他在考虑的。应该说德国当下的外交形势很是不妙，首先因为保加利亚王位问题，俄、奥闹翻，《再保险条约》只是权宜之计，未来德国必须在俄、奥两个之间选择一个盟友，如果选择奥国做盟友，那么俄国自然就是潜在的敌人。

其次，俾斯麦想笼络英国，可是英国的实力此时依然强劲，他们绝对不会在战争之前让自己被绑架到大陆事务中，“光荣孤立”或者说“联合次强打击最强”才是英国几百年来的传统和称霸欧洲的利器。

“陛下，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也正想在合适的时间向您汇报一下外交活动的最新进展。陛下应该知道我们最近一次向英国首相提出的结盟的询问已经被回绝了，所以我打算再次就修复俄、奥关系进行努力，划定两国在近东的势力范围，从而恢复到‘三皇同盟’的框架中来。”

“可是您觉得两国谁会在保加利亚问题上让步？”

“当然是奥国，保加利亚是俄国传统的势力范围，在这件事上我们必须要摆明姿态，必要的时候还得向约瑟夫皇帝施加压力。”

“可是三年前我们就已经向奥国施加过压力了，他们的外相卡尔诺基的强硬表态您一定也还记得吧。”

“卡尔诺基？呵呵，那个小朋友，我们是该让他吃些苦头了。”俾斯麦若无其事的说。对于卡尔诺基三年前不买他的帐，坚决走独立的外交路线——联合英国压制俄国——俾斯麦很有些气恼。此时说出这样的话，威廉觉得他和俾斯麦目标不尽相同，但手段却趋向一致，那就是要给奥匈制造些小麻烦。

俾斯麦希望以此使得奥匈重新回到德国的外交轨道中来，和俄国在近东划清势力范围；威廉则希望藉此削弱哈布斯堡王朝的权威，直至最终和俄国联手瓜分掉这个崩溃的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