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疯子
五根天锥先后或被砸碎,或被偷走,黑白岛情势陡变,日月火三颗怪蛇头颅同时苏醒,各色凄厉的呼号震裂苍穹数以万计的木魑子也放弃了追杀敌人,在怪蛇呼啸的时候,不约而同的扑到在地,一起发出了干裂的痛哭声,如捣蒜般的拼命磕头。
锥子反应极快,抓起温树林冲跃而起,想要去和温乐阳汇合,不料她的身形甫动,三道巨大的黑影毫无征兆的从前左右三个方向横亘而现,闪电般向她狠狠击下
粘稠恶臭一下子把她笼罩在期间。
锥子是妖身,柳相天性喜欢吞噬大妖的灵元,三只被占压了千千万万年的孽蛇在苏醒之后,竟一起向她扑来。
孽蛇的速度快的无以复加,即便强若锥子这样的决定妖仙,也根本没有躲避的机会。
躲不开,就不躲了
锥子满头秀发豁然飘散,在空气中扬撒起一抹重重的黑,万道冰锥在她的吒喝中凌空而现,森森水色,断世之锐她已镇妖万年,又何惧和这亘古的恶物再拼一回十回百千回
整座黑白岛,突然失去了任何声息,骤然极急降的温度,将声音将目光将时间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冻成了冰
本应白驹过隙的刹那,在反身杀向孽蛇的温乐阳眼中,倏然变得极慢了锥子那副暴虐中仍透出几丝孤楚的美迎风独立;温树林稀疏的睫毛在轻轻颤抖;巨大的冰锥弥漫起的层层寒冷
第一只孽蛇是月属,浑身裹满银辉,巨大的鳞片荡漾着让人看不透的黑暗,正挡在锥子面前。
迎向它的,是柔水之怒
月属孽蛇在触及冰锥的时候,时间真正的停顿了,一个是天生的孽物,一个是绝顶水妖的全部修为,两股巨力缓缓的抵在了一起
银瓶炸乍碎,轰然的巨响,终于狠狠敲碎仿佛快要凝固的沙漏,时间就像挣脱了桎梏的风,把黑白岛的一切疯狂的向前推进
漫天冰凌弥漫,转眼遮天闭月,锥子仰起尖翘的下颌,一蓬殷红到催混魂夺魄的血雾,自她口中决绝的喷起
月属怪蛇也脓血披面,身体被锥子的全力一击砸的高高仰起向后摔去。
只一击,锥子就拼出了全身的真元,现在就算是个普通壮汉也能一拳要了她的性命。
而第二头怪蛇已经扑到了,赤色鳞片遍布火纹,身形扑跃中热浪如飓风席卷,火行孽蛇。
锥子嘴角含笑,用最后的力气张开眼睛,想要找到温乐阳在哪里,可在她的眼中只有无尽的银白即便如此,她还是开口,想要喊出一句快走,张嘴,却吞进了满口的滚烫。
她的话,变成了喉间的咔咔闷响,如笑
就在锥子堪堪被火行孽蛇吞入口中的刹那,一座发疯般的石塔巨山,裹着妖娆的火光,宛若流星从天而降,火行孽蛇颈子立刻扬起,闪电般向着魔塔石塔一窜。
响亮到了极处的声音,便有了颜色,血红色温树林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孽蛇冲击巨塔的瞬间里,眼前的天地仿佛突然被人泼了一盆快要凝固的血浆
巨塔的一角彻底崩碎,摇摇晃晃的翻滚着,被孽蛇一头撞回了半空。
火行锥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毁了,相比刚刚挣脱牢笼的日月双蛇蛇,火行孽蛇的精力最旺盛,击飞魔胎石塔之后还有余力,正要再度转头去吞噬锥子,似是而非的龙吟又嘎嘎的响了起来,在龙形骨蛟旁,还有一个拳脚如雷,身硬如山的温乐阳
锥子身子一软,好像片落叶似的,轻轻的跌倒在地。
剧毒泼风,错拳乱舞,骨蛟如电,蛇刃煌煌温乐阳目眦尽裂孽蛇都是刚刚才恢复,即使是其中最强大火行涉资,在硬抗了石塔一击之后,也难以在温乐阳与骨蛟的合击下坚持一分钟,可就是这一分钟,第三只日属孽蛇已经绽放其璀璨的金光,嘶嘶欢鸣着扑来。
满月诛妖,如轮而舞
弦辟邪,如钩而绞
三个趁着孽蛇袭杀锥子时早已逃远月锥后人,好像突然良心发现似的一起站住了脚步,同时引动咒决,唤出三道神通,毫不留情得把第三条孽蛇掀翻在地,跟着不再停留,纵跃飞驰着冲出了黑白岛,在他们的身形消失前,满月哈哈大笑:又是一份人情
温乐阳也终于在怒吼中,打翻了火行孽蛇,伸手搅起已经晕去的锥子撒腿就跑,脑子里同时还有一丝纳闷:满月为什么要说又呢。
片刻之后,他们冲出黑白岛的时候,身后又响起了三条孽蛇的桀桀怒吼,温乐阳顾不得岛的禁制,高高跃起一头扎进了大海
黑白岛周围的禁制,许出不许进,可把温乐阳高兴坏了,凭着他的身手,又没有大风浪,即便带着两个人游泳也不成问题,知道第二天天亮,锥子才悠悠转醒,取出了事先携带的百足草叶子放入口中十六,对着温乐阳露出了一个笑容:先别游了,方向不对。说完便闭了眼睛,凝神调息。
魔塔石塔再被温乐阳仍回到华山深处的时候,裹环正以元神之态坐在大坑旁边破口大骂
温乐阳在海水里沉沉浮浮,转眼过了两天,温树林饿得奄奄一息,后悔不迭应该随身带两个土豆出来,直到第三天破晓的时候,锥子才睁开眼睛,抬起胳膊揽住了温乐阳的脖子,小脸都是亲热:无妨了,再静养几天就能彻底恢复,咱们走
银色的浪花浮现,稳稳托起了三个人,向着来时的方向游弋而去,不久之后终于回到了船。
渔船起锚,打道回府,温乐阳通过船老大和家里报了个平安,大爷爷听说温乐阳和锥子平安归来,还赚了个温树林,立刻张罗着厨房去炖羊肉了。
几天后锥子尽数痊愈,温乐阳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两个人并肩站在船头,任由海风掀卷着他们的头发与衣角,默默不语的感受着这份生死之后的平安喜乐。
直到明月升空,温乐阳才开口:我记得咱们以前说过,天锥后人和天音等人一样,受禁制所限,根本无法撼动黑白岛的一沙一石,可三个月锥后人不仅挖走了一根月锥,还有个藏在暗处的老大干脆击碎了日锥,放出三条孽蛇来阻挡咱们。
锥子嘟起小嘴,很有些不高兴温乐阳破坏气氛,不过还是耐心的跟着温乐阳的思路说下去:至少满月弦下弦三个人,肯定是月锥后人。在黑白岛的作为么要么是他们自己悟出了破解禁制的办法,要么就是孔弩儿为他们解除了禁制。不过,还是前者的可能性大些,否则也不会出手救咱们了。
锥子轻轻扬起了头,在清凉的海风中扬起一份妩媚:月锥后人的事情,说不通的,想得太多也没有用,说着,锥子突然换了一副欢喜的表情:什么事情都等回家再说,现在不许再提
温乐阳咳了一声,也笑了:别的都还好说,可有一件事我怎么也不放心,柳相得三颗脑袋活了,就算剩下的四枚天锥完好无损,也禁不住孽蛇的轰砸现下里温乐阳最担心的就是苏醒的孽蛇会很快把另外几根天锥砸断,那时这头怪物就重返世间了。
锥子撇了撇嘴巴:你太小瞧孔弩儿了,这座大阵磅礴到了极点,精巧到了极点,更算计到了极点每一枚天锥所立的位置,不仅是镇丨压柳相的天接引乾坤之力的法位,而且还恰好是其他头颅够不到的地方这么说,就算只剩下一根天锥,柳相想要脱困,也只能指望着那根天锥下的孽蛇自己挣脱,其他的头颅都帮不忙的
说完,锥子瞪起了眼睛:不许再提了,别坏了心情她又恢复了来时路那副游山玩水的架势,温乐阳大笑着点头,反正现在就算商量个够,回到家里还要再对着苌狸旱魃再说一遍。
这次温乐阳在黑白岛的不离不弃,又把锥子给感动坏了,转天中午挥手弄来几条大鱼,卷起袖子亲手给温乐阳炖鱼,温树林也跟着沾光。
老头子吃的时候始终笑而不语,两天之后找了个机会和温乐阳单独相处,声音极低的对温乐阳说:那顿饭下次她要还这么谢你,你就别救她了
温乐阳一副遇到知己的表情,刚点了点头还没来的及说话,锥子突然出现在两人跟前满眼哀怨的看着一老一少,温树林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了,半晌之后,锥子把幽幽的目光投向大海,老头子毫不犹豫,说了句:多谢仙子饶命说着直接翻过船舷跳进大海里去了。
温乐阳也想往海里跳,锥子赶忙伸手拉住了他,笑嘻嘻的说:你不用,一会我再打些鱼,重新给你做过温乐阳更想跳下去了
直到俩小时之后,锥子才把就快要溺水的温树林捞来
这,锥子都是喜滋滋的,温乐阳当然不会再打扰她的兴致,倒是温树林几次想要提起自己这几年晨演算大饼破锣和狗的心得,都被锥子可怜巴巴的表情给吓回去了。
不久之后,三个人一起回到了九顶山。家里太平的很,小掌门刘正已经伤势痊愈,旱魃五哥也把小五人秦岭接回温家,红壶依旧被冻在冰块里,非非和小沙姐弟还留在九顶山。
回村后他们就直接去了村长大屋。稽非和水镜也被苌狸给喊进来了,两个出家人脸又是忐忑又是荣幸,笔管条直的站在一旁。
温乐阳把这一趟黑白岛之行的经历讲了一遍,在座众人个个都是聪明绝顶之辈,可谁都猜不透那几个月锥后人到底在做什么,商量了几句之后越说越乱干脆也就暂时先放下不理了。
小沙又拉着温树林,着重问了问黑白岛这几年中的情形有非非在场,温树林当然没机会说谎,黑白岛这几年里始终寂静无声,在温乐阳和锥子之前,就再没其他人去了。
小沙问完之后,和非非交换了一个眼神,脸挂起了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温乐阳知道他们姐弟留在九顶山,就是为了帮自己查出红壶究竟是敌是,忍不住问了句:红壶到底怎么回事
小沙却没直接回答问题,而是望向了稽非和水镜:你们认识一个叫做胡阿四的散修么
稽非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蹙眉琢磨了片刻才试探着问:在济南大明湖修行的那个胡阿四
小沙还没说话,水镜和尚也想起了这个人,满脸都是幸灾乐祸:这老小子练功走火入魔,几十年前就疯了,时而阴狠毒辣,时而行侠仗义,有时还说自己是个娘们大概十年前,胡老四突然就没了消息。
小沙点了点头:不错,他疯了之后干过些好事,可更害死了几百条性命十年前是老顾亲自抓了他。
水镜和尚到底还有几分佛家弟子的慈悲心,闻言吓了一跳,脸的五官都挤成了一团:怎么回事
对于修真道来说,胡阿四只是个走火入魔疯疯癫癫的修士;可对于人间,这个人却是个真正的恶魔,顾小军费了不少周折才把他抓住,后来用了不少手段,才最终发现,胡阿四的突然发疯,是因为他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本邪门功法。
这门功法靠吸食活人的脑子,来炼化普通人的先天魂力,胡阿四修习邪术之后功力未见得有什么精进,但是却变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
非非也从旁边开口:抓住胡阿四的时候,他已经分裂出七八条各自独立的人格,我们也研究过,他害死的虽然都是普通人,可有几个天生魂力强悍。
稽非听得直皱眉头:就是说,胡老四炼化魂力不成,却引狼入室在自己的身体里养下了还几条元神,大家抢着或者轮着用他的身体
非非却摇了摇头:不是,你还开没明白我的意思,胡阿四的元神只
有一个说完顿了顿,眼看着跟前一群人全都是满脸的纳闷,忍不住笑了:就这么说,他食脑炼魂,可炼出来的元神,却因为吸收了别人的记忆,最后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是谁了
慕慕接触的现代生活和知识最多,已经大概弄明白了非非的话,小脸露出了一个啼笑皆非的表情:你是说红壶炼化了孽魂,但是自己却疯了,有时把自己当成红壶,有时把自己当成孽魂
非非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不错而且咱们这几天也问过了专家,蛤蟆这两个身份之间的记忆,并不相通。就是说,孽魂不知道红壶做了什么,红壶也不知道孽魂做过什么。
红壶天生能炼魂,可冲出禁制之后,实力始终无法得以恢复,其他的妖仙虽然没说过什么,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吃了过百足草的红壶,不是无法恢复,而是已经恢复到了极点,或者说,它老了,威风不再。
孽魂虽然也是虚弱不堪,但毕竟传来了混沌之力,想要彻底炼化了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两弱相争两败俱伤,红壶既没能彻底炼化了孽魂,孽魂更没能夺舍了红壶,两个怪物争斗到最后,融合进了一个元魂之中。
不过小沙等其他人渐渐明白了,这才继续开口:说到底,红壶还是吃了些亏,因为他看到自己是只蛤蟆不会大惊小怪,可孽魂自己还蒙在鼓里
小沙笑着点头:这样的话,蛤蟆的事情,便能解释的通了。两个身份的切换,一般和环境的转变有很大关系,蛤蟆回到九顶山的时候,是货真价实的红壶,无时无刻不再想着要找孔弩儿找九头怪物报仇,自然会指点你们找仙草,说过的那些太古往事也都是真的。可它离开九顶山赶往黑白岛的时候,变成了孽魂,又会处心积虑的对付你们,想方设法找温家和孔弩儿报仇,这才把三件宝贝都送给了鸡笼道。
菲菲也从旁边补充道:在温乐阳回来之前,我们就猜到,蛤蟆这些年里,从未去过黑白岛
温树林赶忙用力点头:不错,我每个月都有一天在岛闲逛,从未见过什么蛤蟆。
真魂之死柳相真身无法挣脱天锥,归根结底和水行孽魂当年求胜心切自作主张逃出蛇头有很大的关系。非非的语音清脆,说不出的好听:蛤蟆只要一接近黑白岛,就会变成孽魂,现在这头孽魂根本没脸回去见他的兄弟。
这个说法倒是新鲜有趣苌狸一直皱起的秀美眉渐渐舒展开了,伸出了三根手指头:不过还有三件事我弄不清楚。在九顶山的时候,蛤蟆是红壶自己,可孽魂却能算准山的实力。不是说两个人格之间的记忆不能互通么
鸡笼道得到红壶三件法宝,就是专门用来克制九顶山的,威力恰到好处,如果不是温乐阳意外回归,现在鸡笼道已经稳稳吃下了九顶山。
小沙故作深沉的眯起了眼眶,眉毛下面只剩下了两道好像指甲扣出来的缝隙:孽魂既然能明白自己已经被红壶吞掉,自然有办法在下山之后,找村子里的人套出些真相来。
稽非老道面容不变,微笑而淡定,额角却不易察觉的留下了一滴冷汗,水镜和尚干脆哎哟一声,伸手一拍自己光秃秃的头顶,发出了啪的一声闷响:蛤蟆一起问过我们哥俩
稽非老道苦心维持的表情立刻就崩溃了,赶忙躬身作揖,哭丧着脸说:我们先前也不知道红壶疯了啊
锥子嘻嘻一笑,无比大方的挥挥手:这也不怪你们.
苌狸干脆不理两个出家人,继续问小沙:第二件事,我们见到的蛤蟆,都是真正的红壶,它不知道黑白岛的情形,为何要胡编乱造来骗我们
小沙的眼睛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在眯起还是干脆闭了,稀疏的眉毛微微斜挑着:这个事我们也问过专家,那都是红壶自己想象的,不是它存心骗人,而是它以为那就是自己的亲身经历说完,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壳:毕竟,哈默已经疯了,它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了,幻想出虚无的情形也正常的很。
苌狸轻轻一点头,又抛出了第三个问题:最重要的,我想要弄明白,这四年里,孽魂都干了什么
蛤蟆已经精神分裂了四年,其中大部分时间都不在九顶山,当然不可能只做了送鸡笼道法宝这一件事,虽然不知道它都具体做了什么,可归根结底都与向温不草和孔弩儿寻仇有关。
非非耸了耸有些瘦弱的肩膀:这件事也不难办,现在的蛤蟆是红壶,孽魂根本不知道它回到九顶山之后发生的事情,只要咱们串好了口供,别被它套出什么破绽就可以了,剩下的就是请出几位妖仙出马,跟踪着它,自然能找到它这几年的图谋。
苌狸吊起眼睛,目光斜斜扫过两个出家人。
水镜用力一挺胸膛,瓮声瓮气的回答:仙子放心,要是再泄露了机密,和尚把脑袋就下来给你
稽非老道坚定的点头:不错
苌狸哈哈大笑,当然不会被老道糊弄过去:要是再出了纰漏,两个脑袋我都要的。
从温乐阳回来开始,囡囡的小脸就是一片兴奋,总好像有什么了不起的得意要告诉他,温乐阳等红壶的事情告一段落,这才笑呵呵的望向她问道:有什么事情,让你高兴成这样
不料小五却卖起了关子,小圆脸一扬:没事
苌狸噗嗤一声就笑了,摇摇头又把话题给岔开了,好像点菜似的伸手一指老头子温树林:到你了,说说大饼破锣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