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藏身
树林也不废话,爬起来用手在苌狸的脸上比划着距离量她的眼神,也渐渐充满了专注,然后又在地面上拉起式子,嘴里念念有词划了良久,半晌之后才长出了一口气,笃定的说出了两个字:坛子
不料苌狸猛地一瞪眼:这个还用你算天下人都知道算个只有我知道的事情来
温树林满脸悲苦,小声嘀咕着:能算出来什么我提前也不知道话虽这样说,人却不敢闲着,又重新开始计算,这次算出来的是古洞,第三次算出来的是祁连山的玲珑冰,第四次第五次直到分不清是第九次还是第十次,温树林又小心翼翼的说出了两个数字:十三万零八十八
正在捂着小嘴打哈欠的苌狸这次愣了一下,随即才欢呼着点头:不错这次总算差不多跟着亮出手腕,对温乐阳晃了晃,一只漂亮的黄金镯子,在红叶林斑驳的阳光里闪闪发光,照的温乐阳眼花。
温大爷愕然:一个镯子这么点金子这么贵
做出了一个什么也不懂,懒得和你说的表情,伸手把温乐阳怀里的玉刀拽了下来,对着尾末晃晃:你再算算这个
这次尾末计算的时间不长,就笃定的说:华山
裹环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苌狸就笑眯眯的点点头:不错,老妖怪的洞府就在华山
温吞海从旁边皱了皱眉头,指着温树林骂道:少故弄玄虚,算出来裹环的洞府在华山就直接说,只说华山两个字,你真当自己是算命瞎子惜字如金吗
温树林没有鼻子,也没耽搁他那张老脸上作出一个撞天屈的冤枉表情:算法就是这样我算玉刀,算出来的事情必定和玉刀有什么关联,但是具体是何关联,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刚才通过玉刀的尺寸几条裂隙的长短,就只算出了华山两个字,我根本就不明白华山和玉刀之间有什么关联
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也不顾裹环满是唏嘘惊喜地慨叹。伸手指了指那些被温树林埋在泥土中地尸首。把话题拉了回来:先说这是怎么回事
温树林忙不迭地点头。嘴巴里却诺诺地。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地话来。四老爷从一旁冷冰冰地哼了一声。抱起双臂。眼光比毒蛇还要阴毒。冷地盯住了他:该怎样说就怎样说。大家长已经说过你罪不至死
温乐阳总算明白了。大爷爷为啥一反常态。
温大爷知道温乐阳在看他。侧头对着他高深莫测地一笑。嘴角勾勒地笑纹很有些阴冷
温树林总算勉强镇定地下来:你们刚才也能明白了。我是能算世情。但是具体算出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在红叶林里这么多年。算出来地事情没几样有用地。我总要布置一些保命地手段说着。伸手指了指被小五破掉法术。摔落地面上地那块骨头。
他在早年游历地时候。曾经在一座大山里算出了一个无名地山洞。也不知道是几千年还是几万年前地隐修留下地。其中有些贴着古撰地骨头。这些都是已经炼制成形地东西。只要一度入真元就符就会施展。把骨头变成听施法者指挥地尸体。温树林又会易容地法术。这才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要是万一有一天温家人发现了他这个冒牌货,他就引动这些假尸煞诈尸,温家弟子当然不敢和祖先的遗体对打,到时候他就能在这些骨头傀儡地保护下逃出生天。
温乐阳又好气又好笑,也就是不谙世事的隐修才能想出这种笨主意,温家虽然不是修士,但是一身毒功神鬼莫测,要想从一群人里毒死其中一个,别说几位家长这样的好手,就是随便一个死字号都能办得到。
皱了皱眉头:你是个修士,总该会一些养气修身的功夫吧
温树林点点头:这是自然,以前我也有护身真元,否则又怎能偷偷的换掉老字号里那么多死人那么多前辈地遗体当时我把那些骨头符篆带进红叶林,悄悄的换掉遗体,是为了日后做打算我要散掉那些养气修身积攒下地真元,散功之后便和常人无异说着,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就像我现在这样如果功夫还在,我也用不着这么许多地做作,世俗间的高手想要拦住我也是那么容易地。
还没说话,囡囡小五就凑了上来,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问:你为什么要散功
无论山宗世宗隐修散修,都生怕自己的真元太少,拼命修炼还嫌来不及,哪会像温树林这样,好端端的要散掉自己的功力,更何况他还在生老病死坊这样凶险的地方藏身。
温树林对着囡囡摇摇头,苦笑道:我修习的是算法,和你们的修天之术不同。正所谓当局者迷,我要算尽天地,自然要游离于天地之外。可是那些养气功夫,讲究的是顺应天道融于自然,我身体里的真元之力之力越强,就越影响我的算法在几十年前我就想通了这个道理,所以才暗中备下逃命的后路,随即散掉了自己修来的真元
把前人施展了邪法的骨头变成好像尸煞的怪物,再用易容的法术把怪物扮成温家先祖遗体,把真正的先祖遗体用道法封住,挖坑埋掉。
温树林在还未散功的时候,趁着四老爷离开红叶林的机会,把这些事情做好,几十年里漫天过海,始终没被人发现。
温吞海再度皱着眉开口:你是易容的,那真的温树林呢说着,大伯的眉宇间流淌出一丝狠戾:你把那个老头子杀了
假温树林吓了一跳,急忙摇摇头:我从未杀过人,真的温树林在三十多年前就死了,我就是在九顶山里遇到他的,当时他失足落下的悬崖,摔了个一塌糊涂,我赶到的时候他只剩奄奄一息,已然无救了,临终之前我问明白了他地姓名和出身,施展了易容的法术变成他的样子,又带上了他身上辨识禁制的解药,把他掩埋了之后,装作重伤倒卧在原地。
说完顿了顿,对着大伯讪笑道:你是三十多年前进到红叶林修行的,那时候温树林就是我了。
四老爷闻言,低下头沉思了一会,才缓缓地点头:偶尔老字号的人也会进山,采集些镇阴阻阳的冷尸草,好像有过一次,温树林在外面差点摔死,后来被死字号救了回来。
假温树林赶忙随声附和:不是差点摔死,是已经死了,他一断气我就梁换柱,那时我还有真元护身,想要瞒过几个死字号也不是什么难事。
温树林现在的话是真是假,自有一肚子心眼的家长们去辨别,温乐阳一直在皱着眉头,凝神思索这个老头子号称算尽天下的功法。
天算门地功法的确有独到的地方,甚至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也不过分,但是这门奇术根本不像尾末说的那么玄。
第一不是什么都能算得出,不能先定下题目,再算结果。只能根据身边的环境手头上现有东西做道具来算,人在天津卫,想要算出白云山机场有多少未婚女青年肯定是不行;
第二,能算出来地事情到底是什么,就连算者自己事先也不知道,即便到了广州白云山机场实地去算,算出来的也未必是未婚女青年的数量,没准算了半天,最终算出了四个字:红烧牛肉;
第三,计算的道具究竟和算出来的结果有什么内在的联系,任谁也不知道,在白云山机场算出了红烧牛肉,有可能是今天的工作餐是这道菜,也有可能是白云山机场兴建地时候某辆运送石材的大卡车装死了一头牛,后来这头牛被做成了红烧牛肉。反正红烧牛肉和白云山机场肯定有联系,但是具体这份关联是啥,就不好说了。
尾末以前只懂推算大数,根本不懂小事的算法,自然一相情愿,以为只要找对了方法就能算尽世情小数,更把自己的师叔吹成了活神仙。
温树林浸淫此道多年,比谁都明白,自己修炼的门道,最多也就是个自娱自乐地玩意,所以要散尽真元,尽量把自己从天地自然中独立出来,以期能算得更准一些,这才为了准备后路连番的做作。
假尸首平时躺在老字号里一动不动,关键时刻会听温树林指挥,诈尸掩护他逃跑。
可是温树林自己也没想到,东窗事发地时候,来抓自己的不单单是温家地人,而是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个囡囡小五,一下子揭穿了诈尸地把戏,眼看着温家上下悲愤欲狂,温树林自己也明白,早晚有被抓出来的时候,与其等死还不如赶快出来自首,还能落个好态度,只是不知道九顶山温家的审讯室里,有没有坦白从宽四个绿色大字
这些年里,温树林过的提心吊胆,也没少在红叶林里计算,但是算出来的结果不是没用,就是让他自己也摸不到头脑,归根结底算到的有用之事也只有一件:尾末有朝一日也会来到九顶山。
所以温顺林趁着三十年前温家村重建的机会,偷偷改变了温家的格局,让尾末什么都甭想算出来,温树林虽然藏得深藏得稳,但毕竟是个不谙世事的隐修,做事情的想法一相情愿,偷偷改变温家的格局,倒让他露出了狐狸尾巴。
至于温家最近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处心积虑要抓他等等,他根本就算不出来,也压根不知道,大半年前温乐阳要摆喜酒的消息,让他流了好几天口水,后来听说取消了,老头子还一肚子不高兴来着。
温树林没了鼻子,说起话来无比费力,不过为了争取好态度,还是拼了老命,把自己的功法和几十年间在温家的所作所为都交代完毕了,坐在地上长着干瘪的嘴巴大口的喘着气,对其他人苦笑道:我躲在红叶林里,也只是求个平安,从没想过要害人,更不敢对坊子有一丝一毫的不利
他的话没说完,四爷爷的眼珠子就又红了,那群假尸煞还在苌狸划出的圈子里嗷嗷怪叫地转悠着,跟开化妆舞会似的,本应躺在木屋里风雨无碍的先祖尸体现在都被扔到了土坑里,偏偏温树林的表情真的很委屈。
老字号地人先把先祖遗体请回木屋,在清理了假尸煞之后,四老爷才派几个人出去给外面的人保平安,顺便把苗骆两家的首脑请进来,没过多少工夫,嘈杂的脚步声响起,骆家两位老头子和慕慕阿蛋,青苗二娘与小蚩毛纠就在温家弟子的带领下走进了生老病死坊。
温家的灵药有奇效,温树林地鼻子现在已经不疼了,如果他愿意,还能从窟窿眼里吹出血泡泡
等人来齐了,大爷爷才再度望向温树林,沉声喝问:大饼破锣狗,是怎么回事
温树林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伸出手在自己的头皮上咔咔咔的挠着,表情踌躇,似乎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苌狸笑嘻嘻的提醒他:从头说,不怕说的慢,就怕你说地不全
温树林刚忙点点头,一边表情痛苦的回忆着,一边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
温树林原本是天算门资质最好的弟子,也正是因为资质好,看穿了自己功法来算大数根本就没用,大事的推算往往要穷尽几十年的功夫,才能勉强算出结果,但是放到世间,就算是一场惊天动地地世界大战,也早都结束了,所以他才要算世情小数,最终和掌门师兄闹翻,一怒之下逃出峨眉山,入世摸索所谓小数的算法。
以他的本事入世混饭吃,最好的职业当然是算命,不过在最初几年里他差点就饿死了,直到后来他才明白算命和算术是两回事,既然是职业就需要包装,他也像真正的算命先生那样,惜字如金,还给自己定下了个规矩:三字,不管花多少钱,他最后只说三个字,至于三个字之下地事情,就要消费者自己去领悟了。
别人都聚精会神的听下文,唯独苌狸笑着打断了他:每次都是三个字那你要算出来两个字或者四个字地结果呢
温树林嘿嘿一笑:加减一两个字,总是简单的,我算出来地是烧鸡,就告诉人家烧香鸡,算出来的红衣少女,就告诉人家红衣女,反正谁来算,不许对我说想算什么,我随便量一下高矮或者脑袋大小之后,算出来什么就说什么,然后打发走人。
当初他抓耳挠腮给人家算了一遍又一遍
种各样地结果都拿出来帮着人家一起分析的时候,一俩窝头;后来改成金口一开,三字铿锵,反而门庭若市,一下子从跑江湖的骗子变成了人人敬仰的活神仙,再加上他也确实有本事,三字的卦象也许让人一头雾水,但是等到灵验的时候就会豁然开朗,由此渐渐的打响了名头,有多事的人还送了他一个外号:三字仙。
三字仙一边入世一边修行,修为没涨但是日子过得倒不错,直到他自己也记不清是七十年还是八十年前的一天,突然来了一个长相清朗英俊之极的中年人,和气的笑着,把一笔钱和自己的左手一起送到他眼前。
温树林当时已经是个出色的算命先生了,人家伸左手他就要摸脸蛋子,人家递过脸来他就问生辰八字,反正送过来什么就不要什么,反正他甭管什么都能算。到了中年人这也不例外,把左手扔回去之后,温树林量了量对方的右臂长短,跟着开始算,半晌之后给出了结果:双雄斗
本来算出来的是二虎相争,温树林为了三字仙的名声给改了一下,他也不懂这个结果是啥意思,更没当回事就直接写在纸上扔给对方了事。
对方看到纸条之后,眼睛一亮,笑呵呵的说:本来我不信你,你要是真能算尽天下,知道我来你早就落荒而逃了,不过看到这三个字,你还是有些门道说着顿了一顿,又慢条斯理的笑道:你也是修士吧
温树林也不太当回事,他出道之后也曾经遇到过修士,他自己的修为浅薄,眼底的真元神髓瞒不过明眼人,不过也没人会专门对付他,笑呵呵点点头,十分光棍的把钱给中年人还回去了:既然是同道,这钱就不能收了,我入世只为修行,能帮到朋友就更好了
中年人听见朋友两个字,表情有些怪异,过了片刻才继续说:你再给我算算吧看看还能算出什么。说着一挥手,嘭的一声闷响,那一包袱钱被他一掌击成及齑粉,随即又从怀里取出了一只紫得烫人双眼的八卦盘:算得好,这个就当做酬金了
温树林一看到紫八卦立刻就错不开目光了,这种八卦是道家五术中卜字诀的至宝,对他推衍术数有着极大地帮助,二话不说伸手捉起了中年人的手,仔细计算着骨节的位置,又量出五官之间的距离,开始认认真真的给人家计算。
说到这里,温树林地脸上,升起了一种有些恐惧又有些啼笑皆非的古怪表情,咧着嘴巴苦笑道:一算之下,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好的不灵坏的灵
这次算出来的结果不用文辞修饰,直接就是三个字:九头蛇
噗嗤一声,从旁边没心没肺的笑了出来,精致地脸膛上闪烁起顽皮的神色,漂亮的让人心一下子提起来又狠狠的砸落:这个人就是天音吧你第一卦算到的双雄斗,是他身体里两个元神相争,你不明白怎么回事,天音自己可清楚地紧,自然让你继续向下算
可怜温树林,直到算出了九头蛇,还不知道眼前的到底是什么人,心里偷偷的琢磨着,是不是这个修士外号或者法宝的称呼。
天音的神色更加古怪了,看着把紫八卦抱在怀里爱不释手的温树林,愣了半晌之后才豁然发出了一阵大笑:你已经知道我就是柳相,怎么还不跑
温树林一时之间觉得柳相这两个字听耳熟的,等他惨叫着明白过来地时候,早就被天音掐着脖子带走了。
天音倒也没太为难他,只是把他的算法问了个底掉,温树林哪敢又一丝一毫的隐瞒,把自己修习的功法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天音听了之后苦笑着揉了揉眉头:虽然不怎么样不过也不算一无是处
随即天音带着他远赴鸣沙山月牙泉,到了地方之后才开口,指着一片荒野中璀璨地月牙泉水:算
温树林不明白他的意思,哆里哆嗦地问:算啥
天音总是笑着的,看上去哪有一丝柳相真魂地戾气,无论在谁的眼中,都是那一派仙风道骨:想怎么算就怎么算,什么能算就算什么,一年之后我回来找你,想要好好地活着,到时候就把你算出的结果统统给我看,有我想要的,你自然也就不用死了。
温树林彻底傻眼了,这样的题目从来都没听说过,天音也根本不再解释什么,转身就离开了。
囡囡小五不知道柳相天音都什么人,就跟在一旁听故事,大眼睛黑漆漆的,偶尔流转出一抹盎然的神光,有些纳闷的问:坏人走了,你怎么不跑
温树林可不敢小看这个小姑娘,他现在明白,自己身边的每一位不论大小都是要命的祖宗,赶忙恭恭敬敬的回答:不敢跑啊他说在周围二十里都已设下禁制,只要我一逃出圈子就必死无
谁也不知道天音说的是真是假,反正以他的本事,真要在一个极大的范围内,针对温树林自己布下禁制也不是什么难事。
温树林不敢怠慢,在随后的一年里废寝忘食,在月牙泉周围抓到什么就算什么,算出来的结果更是五花八门,动词名词副词形容词象声词无所不含,其中绝大多数他都不懂什么意思。
一年之后,天音果然如期而至,看着温树林在其间算出来的近千条结果,也有些郁闷的皱起了眉头:这么多
温树林心里那个骂啊,想怎么算就怎么算,什么能算就算什么这两条题目下面,他只怕算得少,没算出天音想要的东西,一条老命就交代了,到头来天音居然还嫌算得多。
好在天音还比较满意,小心的把这些结果收入怀中,但是并没有放了他,而是带他去了另一个地方。
这次他们去了广西十万大山。
和上次一样,天音继续要温树林算,至于算什么怎么算他全不管,这次的时间期限是五年,毕竟华山比着月牙泉大了太多。看着绵延不绝峰峭崖凝的莽莽大山,温树林想死的心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