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红尘

“我是谁?”

这是一个自问。也是问这一场天地。

问天,不答。问己,心迷。

他的双眸刹那迷茫,又刹那清明。迷茫、清明。如此反复。

周身的红雾随着老人目中的变化而变,滚滚沸起,又是静止与天。

红色朦胧,散发着人间气息。喧闹,纷攮,处处人声,仿佛置身在一场人世红尘当中。

天地清风袭荡,吹开历史几章?又拂过了多少年月?才能掀起这老人身上的迷纱。

楚程看着这个老人,目中闪烁,心中思绪,内心更是震撼。

他早知陆陵纱的爷爷来历不凡,所习功法源与九天玄功。

但在这一刻。终于知道了,这根本就不是九天玄功。但与九天玄功相比,也不遑多让。

老人站在滚滚红雾之中。一眼看去,那道身影仿佛与天融为了一起。若非是肉眼所见,很难相信那里站着一道身影。

楚程身上红气与规则升腾,从天灵之处起,飘散与四方。

随着老人的头颅离去,楚程的境界也降回了金丹境。

境界的降低,让楚程面对这一场红雾,仿佛如同一只蚍蜉陷与汪洋当中。

天地之大,在楚程的眼中,也比不过这一片汪洋。

楚程看着老人的背影,目中的光芒闪烁的更加亮了。

先前有绝世大能唤这老人一声前辈,其身份定然是古之圣贤,实力超凡入圣,足可俯视天下。

阿颜古上前一步,飞身来到楚程身边,打出一片黄色光幕,将楚程护住。

那如同蝼蚁般渺小的感觉,这才缓渐散去。

“阿颜古,此人谁?”楚程想了想,开口问道。

阿颜古抬头看着那老人一眼,摇头道:“后世之事,我并不清楚。但这人给我的感觉,似乎已经超越了道。”

“超越了道?”楚程双眸瞳孔猛缩,倒吸了口气。

超越了道,那便是帝者。只是荒古之后再无帝者争锋,大帝出世,何来的帝?

“此人了不得。若是早生百万年,很有可能是一尊帝。只是如今天地大变,他未踏入帝级。但,不知为何他给我的感觉,却是如同一尊帝。”

阿颜古轻声开口,美眸之中却是满是震惊。

四周寂静,没有人开口。就连那尊仙,都止制与高空。

“你是谁?”那尊仙终于开口。他的身躯被仙芒星痕裹尽,只能依稀看到那一身青衣。

但从语气中可以看出他对那漂浮在空中不动的老人有些忌惮。

在老人头颅归位的时刻,天地一切复返,化作原样。

底下,海水浪潮连赴。彼岸,高山连绵。是怎样的神通造化,才能将千万里之地瞬间复原?

老人没有开口,依旧只是抬头望天。三色之芒在他的眉心飞快点烁。双眸之中,清明与迷茫相互替换。

那尊仙没有动手,也不敢轻举妄动。冥冥之中有种感觉,若是此刻动手,他将受到能让他仙魂溃散的恐怖反噬之力。

时间流逝,直至过了半个时辰。在老人的眉心、阴阳两色轰然一颤。

一轮阴阳而现,印入老人的脑海。紧接着,那团青芒接续一颤,化作正刚跟进脑海。

阴阳消散,正刚融入。在老人的眉心,已经没有光芒。但在他的双眸之中,再起阴阳与青芒。

阴阳相转,正气相浮。双眸之中浑浊迷茫在阴阳与浩然之气中渐渐逼散。

十息之后,老人的身躯一颤。这一颤带动了整个天地。一道红芒轰然爆发,直冲云霄。

“哗啦啦。”

汪洋奔腾而起,清风拂过,吹的漫天红雾向四方飘褪。露出那道身影。

那是一张苍老的脸,双眸之中的迷茫终于消散,取代的是那一片清明。

那是一双深邃的眼睛,世间一切都好像蕴藏在了那一双眼眸之中。

“我是谁?”

老人平淡开口,像是在回答自己,又像是在回答那尊仙。

“是了,原来是我。”

老人再次开口,并没有真正的回答自己是谁。但他的心中,却知晓了自己是谁。

他看了下方那一汪涛水,从那片汪洋之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一声叹息幽幽而至,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老了。”老人一声轻叹,这道声音透露着浓浓追忆。

曾经的风流年少,意气风发,那盖世英姿都在流年里消磨,化作了白头。

“一口玄黄气,将我从沉沦中唤醒。西子黔,当年你因我改名,从此世间只有西子凤,再无西子黔。”

“只是我是你的杀父仇人。玄黄之气,可通长生。你为我舍弃一口玄黄气,等于放弃了帝位。终究是我亏欠你太多了啊。”

南域,长生道宗内。那年轻道姑似乎有所感应。放下手中木瓢,目光再次落在了东方,柔声开口。

“当年你让我斩你三身,我斩了便是。修行之道本不就是你杀我,便是我杀你?当年我父亲死于你手,也算是他的命数。你为我三身入红尘,只为让我化解心中怨念。可你哪会知道,当年你放走我时,便已经倾心于你。因为我知道,你并不是如同传言那般嗜血嗜杀。我一直紧追不舍,只是不想解开这段缘孽罢了。”

年轻道姑脸色平静,但在她的眼眸之中有着茫茫波动。

身为世间的顶尖强者,大道至尊。本不应该有这种心境起伏。这些儿女之情,早应消散流年之中。但在此刻,却是清晰的显露在年轻道姑的眸中。

“你说你亏欠我太多分明是我欠你太多。若不是当年我斩你红尘三身,你在天路与古天舒论道,岂会输给他半招。天下第一的名头又怎会落在他的身上,世人又岂会只知风月,而不知红尘?”

年轻道姑语毕、又沉默了许久,缓缓闭目,心中暗念。

“你说我一介女儿身,要帝位作甚?要这长生何用?你在哪,我便在哪了。”

清风徐来,又听得一声绽雷,天下起了倾盆大雨。

年轻道姑竟是泣不成声。

一片朦胧的红雾,弥绕在天地之中。高空之中,四道身影漂浮于空中。

老人再次一叹,身上的红雾越来越浓,那双眼眸,也更加的深邃。

“吾问你是何人?”那尊青衣仙再次开口,星痕流洒满天,声如雷鼓、轰隆隆传遍整个天空。

声音落在老人的耳里,让他的眉头一皱。

终于,老人抬头、第一次正视这尊仙。

待老人看到这尊仙,又松缓下了眉头。淡淡开口道:“杀你的人。”

老人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似乎,这尊仙在他眼中,真的随手可斩。

一旁的楚程听言,顿时倒吸了口气。这老人声音说的很轻,却是何等的霸气?

面前之人是仙又如何?依然斩之!

那被仙光笼罩的青衣仙一声长笑,冷冷道:“狂妄!你在吾眼里,不过是一只稍大的蝼蚁。”

这老人的确让他有些忌惮,但也只是忌惮而已。当年罗云大帝都未曾将他彻底镇杀。此刻,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大道至尊罢了。

当年,死在他手中的大道至尊便有四手之数,更有帝者葬身在他的脚下。

如今听到一名大道至尊说要将他斩杀,也是让他觉得有些可笑。

“莫以为你们毁去吾七具分身,就能与吾本尊一战。”那尊仙再次一笑,道:“就算是这天下强者齐出,其下场也不过是沦为吾之血肉。”

那老人听言,神色依旧古井无波。只是轻声开口,道:“若是你心中所想真如你口中所说,你就不会以罗云大帝一滴鲜血为诱引,引魔族之人降临墨土。”

“魔族现世墨土,必会引出东海化神修士。而你,再以九道星痕为诱引,让这些修士误以为在墨土有大道至宝现世,引诱这些人进入续接此地之路中。”

老人再次抬头,目光落在千万里之外的六道身影身上。接着道:“古之圣贤早以立下规矩,此地元婴之上修士不得入,为的就是避免你种下仙种,带入人世。你却私自改写禁令,误让这些化神修士认为,他们可进。”

不远处的楚程听言,双眸顿时一缩。想起了那九十九条道路前的字母。

元婴之下修士不得入。那一个不字如此鲜目,显然是被人重新添上了一笔。

不字去除,便是元婴之下修士得入。得入,便是可入。

楚程想到路中看到的那个百死无生,又想到那一支木笔勾出的六枚种子,不由心起寒颤。

种下仙种,元婴,元神丧智、成为这尊仙的分身。这果真是百死无生。

原来这一切都是这尊仙布下的局。也幸好楚程只有金丹境,没有元婴,更没有元神,否则也将被种入仙种。

那老人再次开口,道:“早在几千年前,此地困仙灭阵便已破损,你早就可以破阵而出,却是迟迟不出。为的就是等待魔族降临墨土,引诱化神修士踏入此地,从而种下仙种,凝聚分身。以分身融本尊来回复你的实力。因为你知道,就凭你本尊入世,定会被当世强者再次镇压。”

“只可惜,你布下的这一切,早就被当世强者看破,散你仙种,逼你现真身。”

那尊仙冷冷一笑,讥讽道:“你说的不错,吾的确想恢复实力再入人世,但吾忌惮的是罗云在这世间布下的后手。而不是你们这些蝼蚁。”

语毕,这尊仙身上仙力澎湃,星痕汇聚。

他的断臂,早已恢复而出。一臂被斩,耗损的也不过是十分之的仙力而已。

天空之中,一只巨大的手掌再次幻化,散发的气势恐怖滔天,向着老人一掌覆去。

面对这恐怖一掌,老人脸色不变。在他的周身滚滚红雾沸腾,在他的眼眸之中,更是燃起一团红霞。

一道淡红的光芒亮起,与天地之中无垠星痕相比,是那样的暗淡。

淡红之芒化作三尺剑,笔直而前。看去是那般寻常无奇,任谁看去,都是很普通的一剑。

然而就在剑锋临近那一掌的那瞬间,自天而来的星痕与那一掌瞬间静止,就连那尊青衣仙身上散发的浓浓仙芒也在尽数收敛。

剑锋而落,换来的是那巨大手掌的碎裂,换来的更是一只手臂斩落。

无声无息,只是一剑、斩断那尊青衣仙一臂。

红雾滚涌、在天地之间更加深色。

天地一阵晃动。

那尊青衣仙来不及看那断臂,就看到天地恍惚,当他抬头、却是看到天空中站着一道人影。

这依然是那名老人的身影。然而,这尊仙脸色却是大变了起来。

他所看到的老人,足有千万丈之高,身陷滚滚红雾之中,看不到边际,以身鼎立于天。

在这一刻,这尊仙忽然心起一种感觉。就好像他此刻变为了一只蝼蚁,面对着天地之威。

红雾翻滚,一只百万丈大手从高空中压覆而来。在刹那之间,掌握仙人。

老人的声音,一字一字传入人间。

“修行之路,道法无边。你鼎盛之时视我等修士为蝼蚁。但你可知!如今的你在我眼中,又何尝不是一只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