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复杂

在黑暗与无助中行走了很久,走到遍体生寒仍旧没有见到亮光,远处一片灰蒙蒙的惨雾,好像永远看不到尽头,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李天罡分辨不出。

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灰暗天空忽然间破开一条口子,一道温暖的阳光从破口出直射而下,刹那间便驱散了灰雾,照亮了整个大地,紧接着阳光中生出了无法抗拒的吸力,将自己的身躯拽起,朝着那破口之处飞去。

阳光很刺眼,但身体很舒服,那是一种暖洋洋的愉悦感,感觉到身体又有了生命力,难道阳光的另一端就是仙界么?

幽幽醒转,李天罡睁开双眼,便见到了站立在丈许之外的师父,正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

我没死?

巨大的惊喜顿时充满了心间,费力的抬手摸了摸胸膛的剑伤处,伤口已经结疤,经脉中有一股暖流缓缓的流淌,滋润着破损的窍穴,真元也在渐渐的恢复。

真的没死!

李天罡艰难的站起身来,口中声音嘶哑的说道:“谢师父救命之恩。”

袁淳风的脸色很平淡,表情似乎有些僵硬,连声音都有些晦涩:“侥天之幸,那个妖女修为尚浅,你的魂魄并未消散,为师已给你服下还魂的灵丹,保住了你的性命,再过上一段时间,你的伤便会恢复。”

李天罡闻言很庆幸自己拜了个修为高深的恩师,随即开口问道:“那个妖女逃走了?”

袁淳风淡然的说道:“已被为师镇压,魂飞魄散。”

李天罡点了点头,师父既然已经出手,又怎会容她逃脱,只可惜了这么一个绝色的美人儿。他很聪明的没有问那件绝世法宝的去向,难不成自己还敢与师父争抢?

这是袁淳风幽幽的说道:“为师已为大唐国师几十载,对这凡尘之事有些厌倦了,前几日心血来潮起卦问天,推算出为师的大限即将来到……”

嗯?大限来到?师父想说什么?李天罡没有感觉到悲伤,反而心脏有些不争气的跳动起来。

袁淳风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眼下为师只想寻个清静之地等候轮回……你随我修行近百载,这大唐的国师之位,便由你来接替。”

李天罡心思电转,立即说道:“师父修为高深,洪福齐天,日后必登仙界,怎会有大限到来,徒儿何德何能,哪里有资格接下国师之位,还请师尊收回成命。”

袁淳风表情僵硬,声音略带笑意:“为师岂会戏言,人之将死,凡尘过往也都看淡了,国师之位迟早都要传给你的,无须多言。”

李天罡心头狂喜,期待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随即又不禁暗想,莫不是师父你抢了个绝世法宝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参悟祭炼去了吧?要不然之前为何没有流露出要退位归隐的意思?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但是口中还是说道:“那徒儿便为师父暂代此位,等师父仙游归来。”

袁淳风不置可否,又开口说道:“就位国师之后,当多思天下黎民百姓,助李氏皇权稳固,保大唐朝野安宁。”

李天罡立即表态:“徒儿必竭尽全力。”

袁淳风继续道:“为师为当今皇帝李胤推算过生辰,不久之后他便会寿终……”

李胤要死了?怎么自己半点都没有看出来?难道自己的道法退步了这么多?他死了谁会继位?李天罡念头不断。

“……为师观数位皇子日久,大皇子李昂文成武德,温良谦恭,可为一代明君,为师会建议皇帝立其为储君,待皇帝寿终正寝,便由李昂承接大唐皇位。”

李天罡一愣,道:“可李昂并非嫡子,这……”

袁淳风声音一冷:“皇后之子李睿性格偏激,心狭善妒,失之纯厚,若登大宝必是昏君,这天下怎能交到他的手里。”

李天罡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二皇子李睿身为嫡长子,向来受群臣爱护,并无师父所说的这么不堪,这其中有什么隐秘?难道……李昂是师父的私生子?!

想到这里,李天罡暗中瞥了一眼,见袁淳风仍旧面无表情,目光又立即看向别处。他马上又想通了,谁当这皇帝又有何关系,反正自己都会位列国师掌管天下道统,皇位之上蹲一条狗都无所谓。

袁淳风又说道:“大皇子李睿年幼,尚不能辰纲独断,当由慧妃协助总理朝政……为师与慧妃曾有一段香火情,朝堂暗流涌动,你须助她们母子站稳脚跟,莫遭奸臣所害。”

果然!果然!

李天罡没有想到一向仙风道骨的师父竟然会勾搭了慧妃,平日里可没有露出过一丝的破绽,藏得够深。不过看慧妃的绝色姿容,这似乎又在情理之中,自己不也为之心摇神曳么?可惜如此一来慧妃便算是师娘,自己就不敢染指了。

李天罡态度恭敬的答道:“徒儿谨遵师命!”

袁淳风点了点头:“为师所托之事你当尽心,如若为师发现你有违师命,必不饶你。”

李天罡立即跪倒在地,连声道:“徒儿不敢违抗师命,必尽全力。”

刚才说大限已到,现在又说发现了不轻饶,看来你的确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了,李天罡越发的肯定。

袁淳风微微抬手,道:“起来吧,为师相信你……玉皇宗仙师那里为师就不去拜访了,若是仙师问起,你便说为师寻找洞天福地去了,已将国师之位传于你即可。你也无须担心,宗门仙师意不在朝堂,只要你听从宗门之命,仙师不会为难你。”

李天罡心中又开始腹诽,我接了国师之位你竟然不带我去仙师那里交接一下,是担心身藏法宝被仙师发现么?如此小心翼翼,这么多年我为何没有发现师父你如此贪婪?

袁淳风又看了李天罡一眼,说道:“为师还有要事去办,你先在原地运功休养,待稍许恢复再回皇宫,去皇帝那里接国师法印,你我师徒一场,就此别过,若天不绝我,将来或有再见之时。”

李天罡立即跪地磕了三个头,再抬头时便看见师父已飞身而起往长安城的方向而去。

心头有些许伤离别的情绪,但更多的是喜悦,只是有一点很奇怪,为何师父今日御空飞行的动作极不顺畅,如此别扭?

……

与此同时,长安城外约百里远处咸宁县城的客栈之中,文羡晴也醒转了过来。

睁开了双眼,文羡晴只觉全身仍然疼痛,随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衣衫保持原样,侧头便看见冷醉尘坐在窗边的桌上,正在饮茶。

“醒了?”冷醉尘的语气很淡。

“是你救了我?”文羡晴的声音不再清脆,而是有些嘶哑。

冷醉尘没有看她,平静说道:“恰巧路过。”

没有邀功,没有多言。

文羡晴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什么心情,忽然又想起自己晕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他用身体挡住了长剑,救了自己一命,语气有些复杂的问道:“你……受了伤?”

冷醉尘轻声说道:“小伤,要不了命。”

然后,很合时宜的轻轻咳了几声,顺便伸手轻轻抚住长剑刺穿的伤口位置。

有时候,平淡的话,配合着情不自禁的动作,更能给人以无声沉重之感。

这几声像是咳在了文羡晴的心底,震动了她的冷漠。

前不久他才被自己重伤,以紫金梭之威,此时不可能康复,现在旧伤未去,又添新伤……她的双目从复杂变得有些无神。

“为什么要救我?”文羡晴问道。

冷醉尘沉吟片刻,答道:“你我虽不是朋友,但也不是敌人,文阁主待我如子侄,理应施援。”

不是朋友,不是敌人,那是什么关系?点头之交?

这般冷淡的关系么?

看了看空荡的房间,文羡晴又问道:“那只狐狸呢?”

冷醉尘答道:“月窈在其他的房间,她说……不太喜欢你,最好少见面为佳。”

文羡晴瞥了他一眼,像是在鄙视他极低的情商。她知道最终出手救了自己的必定是月窈,但骄傲的头颅还是不会低下,冷冷的说道:“说得好似我会喜欢她一般。”

一道幽幽的清丽之声传进屋子:“说话注意点,我听得见。”

冷醉尘又轻咳了两声,不知是因为伤口还是尴尬。

文羡晴表情僵硬,没有理会。

冷醉尘转过身来,看了文羡晴一眼,问道:“为何没有回家?”

文羡晴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心头想起的是差点丢掉性命时脑海中浮现出的种种念头,一想到爹娘会因为自己的死而伤心,她就委屈得想要哭出来。

第一次独自行走世间,没有家人的保护,谁都可以欺负自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自己就香消玉殒,要不是这个可恶的小贼,会不会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可为何偏偏是他救了自己?

怎么能是他来救了自己?

而且还是舍身挡剑救了自己!

这么一来,自己不是反过来还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真不如就这么死掉,就不用如此纠结复杂了吧?

文羡晴没有说话,冷醉尘也没有再出声,过了许久文羡晴才打破了平静:“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冷醉尘叹了口气,说道:“不如我联系师姐,让她通知大哥下界走一遭,接你回家?”

“不要。”文羡晴闷声答道。

冷醉尘稍稍一愣,也不再相劝,不过好像也无话可说了,于是起身往屋外走去。

“你要走?”文羡晴沙哑的声音立即响起,好似有些慌张。

冷醉尘的身影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我暂住对面的房间,你好生养伤。”

说完冷醉尘走了出去,拉上了房门。

回到自己的房间,月窈戏谑的笑道:“醉尘好胆魄,竟不惜自残,收获应是不小吧?”

冷醉尘脸上有些抽搐:“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这次亏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