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无解的命运发起挑战（5）

⑤

大事记年186

神王结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风哲平看得见：辰时没有逃避，他的眼神中不带有任何迷惘。

他一定知道强化到如此地步的莱克萨斯挥出的一击会造成多么大的伤害，可他并没有听从他耳朵所能听见的话语，毫无顾虑的再次接近莱克萨斯。

“再坚持一波！”辰时的眼中迸发出怒火，像一头发疯的熊一样怒吼，“我们没有理由输！”

他并不是凭着怒火战斗的，他只是不想输，就像他从未经历过失败一样。

“不行的……”Top一边险险的闪过莱克萨斯的剑技，一边用小队语音说，“那个家伙会预判我们的技能，而且武器的耐久几乎已经损耗殆尽了。”

这时，莱克萨斯的身上没有征兆的爆发出可见的怒气，那是纯黑色的，像是来自地狱的乌烟瘴气。

“风哲平，听得到吗？”凡羽在脑中打开了队伍窗口。

“啊……”突然被叫到名字的风哲平猛地一激灵。

他说：“那家伙身上出现了【灰色死兆】的状态！”

“那……那是……”风哲平全力在脑中搜索，“那是他在那次战争中用过的最强杀招，威力强大到直接摧毁了十大骑士团之一的天晶骑士团。”

“好！现在是最后的战斗！”辰时高呼着，“都走到这一步了，都已经看得见终点了，我绝不允许路在这里断掉！”

风哲平没有看到辰时脸上的表情，也并不知道他心里的是怎么想的。但是听见他的声音就仿佛身在战场之中，他并未撒谎。

他的话通过队伍频道传递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所有人的心里都猛地颤了一下。

风哲平的身体有些颤抖，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恐惧。

是的，其实他很明白，这场“战争”打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无论之前说的多么慷慨激昂，无论做出多么明智的选择，全都是在麻痹自我罢了。

但是他们不愿承认他们输了。

输——这是每一个游戏玩家都不愿听到的字眼。

“纯白的世界是谁都不可能得到的，唯有活在永恒的黑暗之中，才能望见光明。”

那是莱克萨斯最后的话语。

倏然，魔力的波动开始变得剧烈，地面开始摇晃。一瞬间天崩地裂，以莱克萨斯为中心的土地呈放射状裂开。

涌动的光芒十分刺眼，就算是在非仇恨区域的几人，也被那极具眩晕感的光亮刺得睁不开眼睛。

或许，他们都将融化在这光芒之中。

——只是个游戏而已啊。

——死了，然后再重来就好了。

风哲平倒了下去，他的HP急剧的下降着，立刻归为了零。

“……风哲平！风哲平……”

他再也听不到队友的声音，意识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⑥

风哲平站立在黑暗之中。

这是他见过很多次了的光景，不仅是在《天堂之门》中，在现实中也是。

闭上眼什么也不想，马上就会陷入这样的虚空之中。

这里很好，真的很好。在这里他会觉得很平静，没有不会有任何异样的或是负面的感情笼罩心头。他可以尽情的幻想，让思绪尽情的驰骋。

很短暂，但很美好。

这次可能也是如此，可能与平时一样，一会就醒了。风哲平这么想着，缓缓睁开双眼。

可是这次不同，因为他的视野仍旧是一片黑暗的。

不……并不是完全黑暗的！

黑暗的深处，站着一位美的令人窒息的少女。她看起来有十四五岁的模样：五官相当精致，苍白的笑脸毫无血色。她长着一头垂到脚踝的美丽金发，如同一匹珍贵的金丝绸缎。身上穿着的巴洛克式长裙完美的凸显了她姣好的身材，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经能工巧匠之手所造的美丽人偶。最令人过目不忘的，是她那对尖尖的耳朵以及背后那对晶莹剔透的翅膀。

风哲平忽然笑了。

“那家伙……”他自言自语道，“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不讨人喜欢啊。”

风哲平当然认得她，她的名字叫做莉娅，是PC版《天堂之门》大型活动——“十二祭天美姬”中的重要NPC。但那次活动中更多的人都没有见过她的真容，那些人只是听说过她的名字以及见过她的画像，仅此而已。

“我等你很久了。”她浅笑着说道。

她的声音纤细，比银铃还要动听。这是最原始的妖精一族的特征之一，他们的声音中包含着某种类似诅咒的魔法，会让听者陶醉其中不能自拔。这是他们的种族特征，同时也是他们的生存手段。

“不知怎的，看到你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风哲平苦笑着说，“你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吧。”

“是的，那是因为你啊。”莉娅保持着那令人臣服的笑容走上前去，拥住了风哲平，由于隔着一层厚厚的盔甲，风哲平感觉不到温度。

听完莉娅的话，风哲平重重的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因为那个吗？

“在永恒回廊了救莉莉娅斯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人的名字。”风哲平面无表情的说，“那一刻我就什么都明白了。【莱克萨斯】，曾经最强的BOSS，那个人，也就是我。那是我曾经的ID，我对音无他们撒了谎，关于那个人的一切都是我胡编乱造的。走到这一步……我大概再也圆不上这个谎了。”

他像是自嘲一样的说着，竭力想保持住那面无表情的状态，可是眼角流出的几行泪却狠狠的出卖了他。

“那个时候……只是好奇而已……我偷看了系统的资料，利用模仿父亲所开发的程序潜入了系统的内部，用个人的数据替换掉了原始的数据，所以参加活动的时候我才会出现在和玩家对立的阵营，然后遇到你，再然后用【克拉的独裁】屠杀了近十万多人。”

一切的起因都是自己：莉莉娅斯的死、哈雷的死、莫语的死、S.S.C的死……还有曾经那数十万玩家与NPC的白白牺牲。

莉娅没有插话，只是用那双淡紫色的眼睛，温柔的看着风哲平的脸，就好像风哲平是她失散多年的恋人一般。

“如果没有我做的那一切的话，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了吧。”

“嗯。”

“啊……是这样啊。”

“但是如果没有那一切的话，我也就不会遇到你了。”

或许是错觉，风哲平感觉抱着自己的少女更用力了。

“你觉得这是好事吗？”风哲平推开了少女，“你又知道些什么？”

就算被他用力推开，少女也并没有不悦，只是她那双美丽的、惹人怜爱的双瞳里，稍稍蒙上了一层名为“寂寞”的阴影。

“我什么都知道。你的苦恼、你的痛苦，一切我都知道的。“她伸出手，像是在邀请风哲平跳一支舞，“我见证了这个世界的是如何变化的，这是我的权限，也是我的职责。”

他呆住了：“你说什么？”

“这个世界是曾是从零开始的，也是以零结束的。”她一字一顿的说着，“而现在，它又一次开始了。”

“从零……”

风哲平的手被莉娅挽住了，没办法，他只得随着莉娅那华美的舞步笨拙地迈出自己的脚。

“‘零’是起点也是终点，但是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并不是起点也不是终点。无论什么，它的宿命都是‘从零开始，以零结束’。”

莉娅舞动身体，旋转、跳跃，又旋转，轻盈的好像一只蝴蝶，在这纯黑的背幕前舞动。风哲平拉着她的手，回味着她所说的话。

她竭尽全力的舞着，誓要用这轻飘飘的、极易碎的生命演绎这令人绝赞的舞蹈。

“这便是世界的法则。”她说着，曲终人散，“这就是我们身处的世界。”

风哲平瞪大了双眼，少女的身后，黑色的背景迅速变换，他们一下子置身于了一个未知的空间。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个令人费解的世界——一边是高楼林立、人潮人海的现代化大街，不时有一辆辆豪车穿行而过。；另一边则是夕阳渐落、古朴华丽的中世纪大道。各处所见都是身着极具西方幻想世界风格服饰的人。两者对比鲜明，但却以外的有一种诡异的协调感。

“这是……”

“这就是我们身处的世界。不……准确的说，它们现在还是两个世界。不过，很快它们就会变成一个世界了。”少女坐了下来，长长的头发顺势铺展到地上，像一条金丝织成的毯子。

风哲平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他很清楚，这是现实世界与《天堂之门》的世界。

“早已迷失在现实与幻想中的你，能分得清这一切吗？”莉娅转过头，她已不再微笑，“那么，曾经的你与现在的你，到底哪个是真正的你呢？”

“我……”

“那个家伙——【莱克萨斯】，并不是你。它只是【莱克萨斯】，只是个穷凶极恶的BOSS。你的生命从零开始，它从未结束！”

少女斩钉截铁的话语不容置喙。那一刻，风哲平终于明白了，一直以来自己缺失的东西，以及记忆中那天甘乐所说的模糊不清的话语究竟是什么。

“平哲，你所缺失的，只是一点点自信而已啊。”

突然，两个世界之间出现了一个空洞，巨大的吸引力将风哲平硬生生的拖了进去。

黑暗……全都是黑暗……

他的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握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在即将被完全拖进去的刹那，他听到了属于莉娅的，极其微弱的声音：

“面对曾经的自己，这是你必须做到的事情，就算只是为了苍穹……”

下一个瞬间，他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而且，他也没有听到少女最后的那一句话。

“让这个再次从零开始的世界，回归于零。这便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