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迷茫的未来（4）
④
王都历286年11月４日
西区——红姬咖啡馆
远处的一男一女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爱丽丝呆呆的凝望着他们的背影。她好想追上他们，然后再次投入他们温暖的怀抱。
可是她追不上，无论她多么用力的去追，无论她多么拼命的跑向他们所在的方向，那两个人的背影总会在将要追上的那一刻消散。
就像他们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然后她跪了下来，眼中止不住的流出泪水。
然而她却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流泪。
无论多少次，无论多么想要逃离这里，结果都是徒劳。她甚至连那两人的模样都想不起。
再然后，泛白的空间中，无数的人影朝她走来。她认得那些人，他们全部都是曾经王都孤儿院的孤儿，也就是自己从前的朋友们。
那些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的与她擦肩而过，她伸手希望拉住他们。可是在她的手触碰到他们的一瞬间，刚才还活生生的孩子俨然化作一片血雾消散在空气中。
接着，她的视野陷入了一片苍白。紧接着，双腿处传来了剧痛。
那不过是一瞬间罢了，她再没有了感觉。
几秒后，视野被令人窒息的红色所填满。
是血……
那是血的颜色。
她想要呼救，可是她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就像是有人用力掐住自己的脖子一样。
最后，她听到了一声沉重的、好像要死亡却又充满无奈的声音：
“活下去吧，带着这些残损的愿望活下去……”
她的世界陷入了死寂……
“啊啊啊啊！！”
爱丽丝尖叫着从床上坐起来，丝绸质的睡衣已经完全被汗水湿透。她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仿佛是为了确认自己还活着。过了好几分钟，她才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失神的环顾四周：粉红色的壁纸铺满了整个房间，大大小小的布偶都端正的坐在墙边，家具也都在它们该在的位置上。毫无疑问，这里是自己位于红姬咖啡馆二楼的房间。这让她稍稍安了些心。
而床头柜上放着一杯白开水与几片颜色不同的药。杯子的下面还压着一张纸，上面用工整的字体书写着一句话：
“爱丽丝，如果起来了就把药吃了。——陆申”
她暗自想到，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做这样的梦了？记得上次做同样的梦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然后她按照陆申的嘱咐吃了药，又躺下了。
现在是深夜，她望向窗外：天空上乌云密布，没有一点亮光；雨水哗啦啦的下着，还不时有雨点会打在窗子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爱丽丝已经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的家了，她只记得还在东区那间巨大的房子里的事情，而且是断断续续的。
虽然什么都记不太清，但是有一点她是记忆犹新的，那就是陆申第一次选择了伤害别人，并且那个人还是他的弟弟。
她或许永远也不曾目睹当年的陆申究竟被逼迫到如何的地步，但是他很清楚，如果是平时的陆申，是绝对选择主动伤害别人这条路的。
他变了。
也许是那个叫做林立的青年到来以后，亦或许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陆申了。
因为，他掏出枪的时的眼神，与那时候的那个“凶手”的眼神一模一样。
这时，门把手发出了吱嘎的转动声，陆申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的身上湿漉漉的，西服的衣角还在滴着水，好像是刚从雨中回来。
“陆申……”
“稍微去了下顶楼，咖啡馆的风向标坏了，我去修了修。”他顺手关上了门，走到了床边，“没关系的，你可以继续睡，现在才凌晨三点。”
“我……我不太困了。”爱丽丝直起身子看着陆申的脸，他的表情与平时一样温柔，可是她却觉得有些脊背发凉。
“是吗？也对，今天太勉强你了。如果你不想睡了就看会书消遣时间吧，离早饭还有很长时间。”陆申说着，伸手摸摸了爱丽丝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道，“太好了，现在烧已经退了。回来的时候你发了高烧，着实让人担心呢。”
确认爱丽丝已经没事，陆申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然后他转身准备离开。
“在早饭前你就好好休息吧，如果又感觉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及时叫我。”
“等一下！”
陆申刚要打开门，爱丽丝却从后面叫住了他。
“等一下……请等一下，我……我有事想问一问陆申。”爱丽丝断断续续的说着，想必她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气吧。
陆申转过头，看到爱丽丝认真的表情便瞬间明白了一切。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你想问之前的事情吗？”
爱丽丝没有回答，但是眼神依旧坚定无比。
“爱丽丝，你最好不要问那个。有些事你应该知道，但这个世界上有更多的事都是你不应该知道的。”
爱丽丝苍白的手紧紧的抓着被子，她有些难过——并不是为陆申不告诉自己而难过，她是觉得有些悲哀，陆申可以轻而易举的看透自己，可是她却一点也看不透陆申现在的想法。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那个时候举起枪了，而且还将它对准了你的弟弟。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那是我酿成的祸，解铃还须系铃人。”陆申冷冷的说，“我想那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我不明白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爱丽丝喊道。
“为了很多人。你、我还有那些死去的孩子们。”陆申说，“林立告诉我杀害孤儿院一百多人以及伤害你的那个凶手是谁了，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为你报仇了。”
“什么？”爱丽丝呆住了。
她不敢相信，陆申这么做是为了这样一个目的。
“这就是理由吗？”她难以置信的问。
“我希望把伤害你的人绳之以法，不然，王都会有更多的人受到伤害。上次是孤儿院，这次是医院，下次还不知道是哪里……”陆申越说越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个人撕成粉碎。
“不……这不是真的……”
爱丽丝捂住嘴巴，她忽然产生了剧烈的呕吐感，就像是有人狠狠的在她弱小的身子上踹了一脚。陆申连忙来到她的身边，这时，爱丽丝拼命的抓住他的手说：“你上次告诉了我你的过去，我真的感到很悲伤。”爱丽丝凝视着陆申，“可是我现在更加觉得悲伤，因为你像是变了个人。”
“我还是我，永远都是陆申。爱丽丝，大叔不会变的。”陆申别开了视线，因为爱丽丝那双如宝石般明亮的眼睛里正闪着晶莹的光。
“不……你变了，你变的好陌生，令人无法靠近。”爱丽丝紧紧的咬着嘴唇，鼓起勇气说道，“别再做那些事情了！爱丽丝不希望陆申为爱丽丝报仇。爱丽丝只希望……只希望一直生活在这里，一直和陆申呆在一起！”
或许，陆申也希望这样做。不，他一直渴望的事情就是这样的。但是他做不到，他允许自己不能选择沉迷在一时的安宁当中，他无法放弃心中的执念。就算那也许会毁掉他渴望的生活的最后一点希望。
那一刻，陆申闭上了眼睛，仿佛判官宣告般重重的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停手的。”
说完，他撇开爱丽丝的手，快步走了出去，并重重的关上了房门。
“陆申！陆申！”
爱丽丝声嘶力竭地叫着陆申的名字，希望把他唤回来，可是，没有任何人回答她。
两行热泪顺着爱丽丝的脸颊滑落，她默默的抽泣着。
她从来都没有祈求过上天改变自己的命运，一次都没有。她早就接受自己的命运了，以至于她可以忘记伤痛重新开始生活。然而对于曾经伤害过自己的那个“凶手”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再向其复仇之类的事情，她只希望平静的与陆申生活下去。“即使开头不如意至少结局可以顺心”她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现在陆申却选择了与自己愿望背道而驰的道路。
她无法阻止他，只能默默的看着他越走越远。就像那些人一样……
她捂着脸痛苦的呜咽着，任凭泪水打湿被褥。
陆申坐在门口，无力的听着爱丽丝的啜泣声。他最终选择了违背自己的本心，就算那样会让自己和自己最在乎的人痛苦。
“大叔啊，小爱丽丝可是在哭呢，您不安慰一下吗？”林立坐在吧台上平静的喝着咖啡，他的脸上挂着笑容，那似乎是在嘲笑，但又有冷笑的意味。
“不必了，那孩子比你想的要坚强的多。”陆申面无表情地抛下这句话，站起来走向店门口，“倒是你，为什么回来的这么迟？”
“啊，那是因为在路上遇到了个熟人。”林立放下手中的杯子，“那家伙是个混蛋，比我还混蛋。也许在未来的某天您会知道他是谁的。”
“走吧，去总公司，去实行下一步的计划。相对的，我要你给我更多的情报。”
他猛地推开玻璃门，任凭豆大的雨点落在身上。
“那是自然的，您说了算。”林立恭维的笑着，“您果然拥有您父亲陆青云一样的果断与从容。”
陆申回头瞪了他一眼道：“别提那个人，只是名字也不行。”
“悉听尊便。”林立将咖啡像喝饮料一样一饮而尽。
两人没入了瓢泼的大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