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的起始之日（3）
⑤
王都历286年10月27日
西区私立硫磷中学
与校园外的吵闹不同，古堡般的校舍内却是异常安静的。
但安静的有些太过分了，置身其中就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要究其原因，大概还是二、三年级都在放假，而一年级不用正式上课吧。
不过单方面看来，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学习的圣地。
古朴幽深的走廊里，有几个老师结伴走过。
作为历史老师的青年——哈雷就是其中之一。
它长着一张和蔼可亲的脸，戴着有点古板的厚架眼镜，目光温柔却透着一丝严肃感。特别是头发梳的异常整齐，但穿着却与整齐的头发完全不相称。正常点来说，这种发型应该配着黑色的西装才对，而他穿的是一件橘色的长袖运动衣，下面穿着的是一件运动长裤和一双白色运动鞋子，比起历史更像个体育老师……
“哈雷老师，今天你不是没有工作的吗，怎么也来这么早？”身边的老同事问道。
“哈哈，养成习惯了。毕竟做老师的不都是这样吗？就是得起早贪黑，就算哪天突然死掉也不奇怪的对吧。”他的口气作为老师来说太过随便了，但如果以朋友的角度去看的话却是正合适的。
“说的太过了，哈雷。”
“不不不，完全不会啊，您看历史上不少科学家之类的人物不都是过劳死的吗？”
他们转过曲折的扶梯，走进位于五层的办公室。
“你说过劳的话，我倒是想起来前两年的事了。”几人中老学究样子的老师放下手中的地理课本若有所思的说，“早些时候工学院一个很年轻的教授不是和妻子都过劳死了吗？我记得是叫司马什么的……”
另一个老师补充说：“是司马和光吧，他妻子叫司马真琳。真是可惜了。那两人开发了［AIStone］，不过他们也算死不瞑目吧，本来应该用于科研的人工智能晶体却被司桦氏族用去做游戏这种东西了。”
“嗯，你说的是RealityGame系统吧，把常规PC游戏全息化的玩意儿。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司桦氏也是以赚钱为主咯。”
两个老师自顾自的聊了起来，而哈雷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
但实际上，他才应该算是最有发言权的一个。
“谁说不是呢？前段时间网上不还一直在讨论吗，就那个第一个被RG系统全息化的游戏。”
“是叫《天堂之门》的游戏，说是什么MMORPG游戏，这玩意可是引起不小轰动的。它的发布会就在我家不远处进行的，那一次人是真的很多啊。”
“你说说现在的人怎么都好这一口啊，为什么非得去玩那种东西，多读读书不好吗？”
“刘老师，可别把您那种十几年前的观念强加给现在的年轻人们。”
“可不是么，刘老师您的观念可是有些落后了。现在的王都可是科技主导的，您自己不也戴着SeedCheck吗，说白了我们这些做老师的就算没有去玩那种游戏，也潜移默化的享受着科技带来的便利哦。”
几个老师说的事情，哈雷默不作声的听着。
虽然自己也是《天堂之门》的爱好者，但是去玩RG版的《天堂之门》完全是因为一个人——司马平哲。
他想：
——对于我来说，那个家伙是在旧天堂之门时的好搭档。现实中第一次见面大概是在四年前，我们虽然年龄相差许多，不过据他说我却是为数不多的能与他聊得开的人。我倒是很乐意去倾听他的话，而且我也有自信做到恰到好处的与之交流。
——作为老师来说，耐心下来教书育人确实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来硫磷任教不过是一时兴趣使然，想当年我以绝对的高分考入王都文学院的时候，性格可是很傲的。不过在玩上了《天堂之门》后我的性格不可思议的有了很大的变化，毕竟游戏这种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很厉害的，得需要不断的练习。
——平哲就是我在这时候遇见的。
——记得当时是在攻略「风之国」80级副本「风眼」时与之第一次组队，然后我们就成了配合完美的队友，也攻略了无数的副本。
但是，当平哲说自己要独自攻略《天堂之门》最强的副本——【天堂之门】时我也是着实吓了一跳的
——在RG版的《天堂之门》开服后，我本以为自己能再和平哲组队的，但自从三年前平哲的父母去世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能联系上平哲了。
——那个少年，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就这样消失不见了。无论是SeedCheck、网络、甚至是最原始的手机我也都试过，但是不管是哪一个，对方永远都只会回复“对不起，您的呼叫无人应答。”
——很讨厌这种感觉，明明还活着，他却给你他已经死了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存在过的感觉。为什么他会……
“……哈雷……哈雷老师……”
哈雷用力的抬起头，就好像睡了一觉一样搞不清状况。面前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轻轻摇了摇他的肩膀，好像正在喊自己的名字。
当看清楚她的脸特别是对方半眯着的眼睛的时候，哈雷着实全身上下都颤抖了一番。
“啊？啊啊啊啊啊，不不不不，校长，我不是在上班时间故意睡觉的。说起来校长您今天各位的性感啊。哈哈哈哈哈，让我还真是害羞啊。”
哈雷摸着后脑勺大大咧咧的笑着，开始了不靠谱的言行。
扑哧，老师们都笑了起来，不过很快就停下来，继续埋下头工作。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名叫城慧的女人可不是那么好惹的主，也就只有哈雷敢这么和她轻浮的说话。
“我说哈雷老师，你知道一个中子撞击一个原子核能产生多大的能量吗？”城慧一脸让人胆寒的笑容，不光是哈雷，就连同事们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您这可就难为我了，您说说我一个文科男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吗，我如果知道的话不就和您得知您老公出轨一样令人难以费解吗……”
砰！
哈雷的耳边传来了杯子破碎的声音，只见他的脚边正躺着一块又一块的玻璃碎片。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然后，校长拽着哈雷的耳朵把他拖出了办公室。
——我的工资啊！
⑥
王都历286年10月27日
东区——王之幻城大厦
这是东区最贵的一栋大楼。
而这栋梦幻的建筑四层涅古·斯坦福德的众多私人住所之一。
虽然这样的地方在常人看来是不可企及的高级公寓，但在他的眼中，这里不过是一时兴起便买下来仅是睡一夜就不再使用的地方。
涅古悠闲的坐在沙发上，他的手里拿着一沓文件，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做得不错，这些东西都很有用。”
房间里播放着古典音乐，然而他沉稳的声音依旧清晰的回荡在房间里。
茶几的那一边，一个相貌普通的少年恭敬的坐在那里。他把头压得很低，长长的刘海盖住了眼。也许他自己感觉不到，可是他的确在发抖。
或许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反应，涅古微微皱眉，淡然的叫了他一声：”文夏夜，你抖个什么劲，我有那么可怕吗？“
少年抬起头看了一眼涅古很快又把头低了下去。
“唉，算了。话说回来，只有这些而已吗？我知道你能找到的资料不止这些。”
“对不起，涅古大人请您原谅小人。”
“我没怪你，只是嫌少而已。”
“那个……小人斗胆一问，为什么您要他们的资料呢？”
“因为有趣。就像人类对未知的探求，很有趣啊。”涅古的手一挥，屋子里的音乐就停了下来，四周又恢复了安静。
“很好，很好。司马平哲，王都工学院教授司马和光和司马真琳的儿子吗？有趣，太有趣了。而且这个孩子和司桦氏以及远在海外的甘氏都有联系，他简直就是奏响【苍穹之音】的最佳人选。如果说世界上一切事情都是注定的话，那么将人们编织在一起的家伙一定是命运。”
涅古放声大笑，双臂张开仿佛要拥抱什么一样。
“最最重要的是，他竟还是PC版《天堂之门》的攻略者啊！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见过【天堂之门】后的世界。这一切不是命运吗？他就是为了【苍穹之音】而存在的！”
文夏夜听的心惊胆寒，那次误入王宫时候他也听到涅古与伯爵大人的对话，他也是多次提到同一个词——【苍穹之音】。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他居然战战兢兢的问：“那个……涅古大人，这个【苍穹之音】究竟是什么东西啊，让您这么上心。”
他又微微抬起头，正好与涅古冰冷的眼神对上。
刚才大笑时候的神色已经完全从涅古脸色褪去，换上了完全不同的笑脸。
那是种让人看了想马上逃走的表情。
“文夏夜，你是不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身为下仆，你有什么权利知道？”
“对不起……涅古大人。”
涅古心中盘算着：美国已经掌握了RealityGame系统，即使不是自己故意透露给他们，大概过不了多久也会被FBI的人搞到手，但是这样一来解开【苍穹之音】的时间就不多了。虽然RG系统中的数据很多，但毫无疑问都是由统一的公式演算得来。慢慢找吧，总能找到答案。
“司马平哲……果然你是最棒的钥匙，我会慢慢让你知道自己的存在意义的。反正司桦家的大小姐和甘家的大少爷都已经被无形的锁链拴住了，我有的是时间把你们拴在一起。”
他走到阳台，落地窗被推开，他眺望起远处的风景。
“真是血染的都市啊，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不时都会有人流血的。”他自言自语道，“人类的生命有限，所以人们都会畏惧死亡。但游戏不同，那个世界本来是不存在的。但是现在它被创造了出来，由无到有。而我们清楚它的来历，因此我们就可以给它下各种各样的定义，那么就必定会有不死的‘神’出现。如果现实也被下了定义，那么这个世界也就会出现‘神’或是近似神的存在。”
他点了一支烟，像个造物神似得俯视着地面上的一切。100米高的大厦下，人类小的就像蚂蚁似得。
食指和中指夹住的香烟飘散出缕缕轻烟，顺着风的方向飘向远方。
“那个男人是怎么想的我不想知道，但我知道他只会幻想罢了。【苍穹之音】是不会给不付出任何行动的人听的。”
文夏夜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想起了父亲的教诲。
——我们文家族世世代代侍奉着斯坦福德家，他们的血液里流淌着喜怒无常和超越常人的“恶”。想要在他们的手中生存，只能相信自己，不要去相信任何人。
“他一定是恶魔……”文夏夜这样想到。
⑦
王都历286年10月27日
西区——红姬咖啡馆
应音无的邀请，平哲与他一同去了一间古朴而冷清的咖啡厅。
音无没怎么想就坐在了靠窗户的位置，坐那种位置对平哲这种存在感很低的人来说还真是种别样的挑战。
从外面看这间餐馆是与其他地方无差的商品楼，但是走进里面才会发现他是和风与意大利风混搭的餐馆。
颇具意大利特色的装潢与和式吧台，营造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给人以别有洞天的感觉。
“我说平哲，你平时喜欢干嘛啊？”
“我？”
“是啊，你没什么兴趣爱好吗？”
“我并没有对什么东西过于喜欢和过于讨厌，我不能很好的定义喜欢和讨厌，如果非要说的话，我喜欢好的，讨厌坏的，就是这样吧。”
正说着，店主为两人端来了咖啡。
“两位慢用。”
“谢谢您。”
店主转身离去，他那娴熟的姿态令人不禁为之折服，想来店长一定是非常喜欢这一行的吧。
平哲拿起和咖啡一起端来的方糖加到咖啡里，一连加了好几个。
“唔，甜咖？我还以为你喜欢清咖呢。”
“甜咖和清咖差不多，都是咖啡。”
音无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干笑起来。
“果然平哲就是和别人不同啊，我还以为你会说这种问题很无聊的。那么换个话题，你以前玩《天堂之门》的时候的事情能不能告诉我一点。”
“你想知道什么？ID？等级？装备？职业？种族？你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不，就是那个！”
“啊？”
“你玩《天堂之门》的意义在哪？”
这样的问题完全超乎了平哲的认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问这样的问题。
“你说意义？”
“我玩《天堂之门》是因为我享受着那样的世界啊，我是妖精族的，我以我的翅膀飞翔在空中，我隐藏在黑暗之中，我可以听得到来着伟大的大地与天空的声音。每天都很新鲜，我喜欢那样。我享受着魔法的乐趣，我爱着我的源神，每一个生物他们都有他们存在的意义，每个人都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活着。因为喜欢，所以喜欢仅此而已啊。”
音无笑着，他的笑脸是多么的灿烂啊。平哲的表情发生了些许变化，这个少年和曾经那个死去的“人”好像。
那个曾经迷恋游戏的平哲也许真的已经不在了，但是，那些记忆可是无法抹去的。
“我……”平哲盯着咖啡中自己的脸，好像有什么东西和那个倒影重合在了一起。
——只是在逃避
——但是
——那种刺痛感很真实
“对我来说，《天堂之门》是一个易碎的梦。不过，虽然易碎，我却成了它最忠实的追随者。没有什么理由就喜欢它，Game不就是这样吗？”
“嗯！”
音无激动的眼含泪光，就差上去拥抱平哲了。
“但是游戏也有两面性，游戏与现实中的我们不是同一个人，所以，游戏隐藏了我们，你不会知道正在用对话框和你对话的那个人究竟是怎么个模样。每一个你在游戏中见到的人，即便是好友，是一起出生入死的队友，你也不会知道他现实中是怎么个人。把感情都释放在游戏这种事情，任谁都做不到。纵使你在笑、你在哭、你在愤怒，游戏里的那个角色他的表情也不可能有任何改变，在对话框中打上“哈哈哈”和“呜呜呜”能代表什么，又有谁关注？所以那些虚伪的东西，又怎么当真？“
平哲的话像连珠炮一样打在音无的心上。
他说的对，屏幕前与屏幕里的世界完完全全不一样。
无法否认的，开人妖号、借着游戏的名义诈骗、消极游戏等等，PC游戏的种种弊端都显现了出来。而且，面对整个游戏市场，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制止这一切。所以无论在游戏中做出多大的成就，终究无法改变游戏世界，只是让游戏世界把你改变了。
“不……”
“什么？“
“用那个！去玩那个，RealityGame系统下的《天堂之门》！我知道的，你还没有放弃对游戏的执念。如果你对这个世界不抱希望，那么就去那里吧。”
他的手中，多出了两个泛着蓝色光芒的东西。
那个颜色，深深的触碰到了平哲脑中最为脆弱的部分。
“AI……St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