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仙界
“传说极北之地有道仙埑……”
“传说仙埑之内,便是仙界……”
天岚界自古以来便流传着一个有关仙人的传说,传说这个世界确有可长生不老的仙人存在。
无数年来,世人口口相传,早已构造出一幅幅活生生的仙人遐想图——可乘风御剑,能喷吐水火操纵雷电,更会逆天改命容颜永驻之奇术,逍遥快活于寰宇之外,不为生老病死轮回所缚,不受天地规则秩序捆绑,端是逍遥快活、自在无羁。
然其到底只是一个传说,关于仙界,纵是世人翻遍天岚正卷野史,阅尽世间各路侠闻异事,也难寻只字片语的有力记载。
而世间虽有诸多仙道门派,更有妖、魔两大至强种族,但无论是人族的仙皇,还是妖族的妖祖,亦或是魔族的魔君,即便手段通天,寿命极长,近乎于仙,却也未有可真正长生之术,不得究竟仙门而入。
或者,这广传于整个天岚的飘渺传说之原型,恰是世人希望可长生不老、无诸多苦痛磨难加身的美好幻妄之想,亦是世人对当下生活之苦痛、未来前路之迷茫的无奈精神寄仰。
但不论如何,如此传说,总归是给天岚界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神秘面纱无疑。
……
……
雪已止,风未停,天岚凛冬依旧。
黄昏的天际,夕阳竭力地燃烧,洒下一片片耀眼的金黄,却又何能抵得过迎面的刺骨风凉。
不知是在何处的山麓,一大片覆着皑皑白雪的红杉林中,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正赤足走过。
那小女孩脸颊微圆,被冻得红扑扑的,看样子不过才三岁左右。
她穿着一件破旧的灰色棉袄,背上背着三把平淡无奇而又一模一样的短剑,正有些疲倦地在冰封的山林雪地中行走,其披肩的黑发凌乱不堪,也似极倦。
也不知这千里冰封的莽莽山脉中,怎会出现一个如此幼童。
无力行走间,一双****的小脚丫或是早已被许多利物刺破,小女孩一步抬起,便是朵朵殷红耀眼的血花绽开怒放。
无人知晓她已走了多久,亦无人知晓她要去何方,即便是她自己。
忽的,小女孩停下了脚步,一条缓缓流淌的溪涧骤然出现在红杉林外。
那溪涧极宽阔而浅,涧底净是大大小小的卵石,或锋利尖锐,匿藏于众卵石缝间,或浑圆巨大,探出水面。
溪中流水澄清透亮,竟是在如此严冬也未结冰,其上缕缕寒烟妖娆升腾而起,整个溪面烟波缭绕,不胜耽美,恍若人间仙境。
这天河一般的溪涧,却无能吸引那小女孩一丝一毫的关注,因为她着实看的倦了,她所诧异的,乃溪中一尾二指锦鲤。
那锦鲤长不过二指,脊背鲜红,鱼肚微白,除却腹下丢了一枚细鳞,露出了一点白肚皮之外,并无甚特别之处,恰在小女孩所在一边的水中扑打着鳍。
只见那锦鲤一会转圈,鱼尾打出一个个轻柔的水旋,忽又探出鱼首,静浮于水面,总之就呆在那一个地方,不知是否是溪中太过枯燥无趣,它没有心情去往别处玩耍,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小女孩的脚步仿佛沉重了许多,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紧抿着稚嫩的唇,踏着厚厚的雪,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上前去,而溪中锦鲤见此,非但没有转尾惊离,反而径直朝溪边游去,向小女孩靠拢。
“你也是一个人吗?”缓步行至溪边,忧伤的眸子凝视着身前水中的锦鲤,小女孩轻声说道,声音沙哑。
弯腰看着身前水中滴溜溜直打转的锦鲤,小女孩忽又有些欢喜,除了那些择人而噬的穷荒猛兽,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生物。
“我跟着这条小溪走了好久好久,还是第一次看见这里的水中竟有活物。”
说罢,小女孩一屁股坐在溪边一颗稍露于水面的大卵石上,她前所未有地决定让自己放松一下,不知为何,看见那条锦鲤后,她不自觉地开始心安起来。
“好凉的水!”不知有多久没有稍稍放松些了,小女孩伸手捧起冰凉的溪水,洗了洗脸,将手脸冻得愈发通红,遂又大喝了几口,显得精神了许多。
“既然你不怕我,那……我便陪陪你吧,我明白,一个人,很可怕的。”看着水中的锦鲤,小女孩下意识地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直接趴在了大卵石上——她着实太困了。
“不过我只能陪你一会儿,因为我还要找一个人,不能陪你太久……而且……而且……”
万古寂寥的溪边传出几声断断续续的熟稔,小女孩再也熬不住了,一尾锦鲤作伴,她很快熟睡。
……
……
天岚之南,某山脉深处某条极宽阔而浅的溪涧,因其隐秘,不为世人知,故历来人迹罕至,而今却迎来了一位客人。
“仙埑之内便是仙界?”
溪边一截搁浅的枯木根上,一名身披黑色宽大斗篷、脸戴金色奇异面具、并且其斗篷裙摆处及面具额头位置,皆秀着一朵暗紫色云状图纹的老者突然开口说道,其面具下的目光,平静地眺向宽阔溪涧对面的雪白峰峦,似是自言自语。
“若仙埑,便是那道上古封禁,那仙界……又是什么?”
黑袍老者望向怀中,继续低语道。
而顺着老者的目光,这才发现,其怀里竟还有一名不足月余的婴儿!
那婴儿此时正蜷缩在一层薄薄的襁褓之中熟睡,似乎并未感受到这冰天雪地里的寒气,睡得极香甜,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
“我看不见。”
“但……看不见的,就不存在?”
黑袍老者再度喃喃自语,而后,老者将其怀中熟睡的婴儿就这般随手放在身后岸边的雪地中,只深深看了一眼,遂不做停留,转身迈入了溪水中,一步步向着对岸走去。
溪涧很是宽阔,烟波缭绕,但却极浅,只是溪底铺满了大大小小的卵石,或许也正是因此,那黑袍老者走得极缓慢,似乎怕自己不小心滑倒、或是被一些锋利的卵石划破脚底,显得很是慎重。
“噗……”
蓦地,一大口乌黑黏稠的鲜血从老者嘴里吐出、又被金色面具所阻挡,并沿着面具底端的尖沿流淌而下,坠下溪中,却在即将接触水面的刹那,瞬间化作了一缕淡淡的黑气,复又消散于天地之间。
而有些奇异的是,所有的鲜血,一瞬间全部坠下,并未有丝毫沾染在那面具之上。
老者身形有些摇晃,却并未停留,只是漫不经心地抬起衣袖,擦了擦面具表面嘴角处那些并不存在的血渍。
再度艰难抬腿走了几步,终于到了对面的岸上,但黑袍老者身形愈发摇晃,仿佛脚下已然没有了知觉,就快要摔倒。
黑袍老者掀开自己的裙摆、再撩起裤脚,登时只见其双脚上的血肉自脚底而上,开始无声消融,渐渐诡异地融化,没有血肉模糊,筋血与皮肉,若残雪遇着春阳,如冰屑遇着岩浆,就这般无声消融,化作了虚无……
“不愧是天下溪神涧,好生霸道……”仿佛没有丝毫痛楚,将失去血肉的脚掌自宽大的鞋中抬出,平静凝视着此刻自膝以下,自己那均已化作了晶莹白骨的双脚,老者淡淡地说道。
这是他第一次以肉眼去仔细观看自己的骨——如最完美的玉,晶莹剔透毫无瑕疵。
他甚至能看到自己脚底的骨上,有数道险些割穿了脚骨的豁口,那是被涧底数块锋利的卵石所划破的。
或是有些痴迷,半晌之后,黑袍老者才终于将目光移开,转身看了看身后依旧烟波缭绕的溪涧,以及对岸雪地上的襁褓中,那名依旧熟睡的婴儿,老者回转过身,放下群摆,并重新恢复了稳健的步伐,向着前方的覆着皑皑白雪的红杉林中走去,很快消失不见。
而在那婴儿的襁褓之中,一页微微泛黄、却又空无一字的白纸,似好奇打量着四周环境的幼兽般,探出了一个边角。
“孩子!希望有朝一日,你能看见……”
红杉林中,那名老者已然远去不见,只传出一道低沉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