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骗子的艺术
昏暗压抑的下层船舱再次陷入沉默。安德里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等他再抬起头时,整个人变得非常焦急,眼神中充斥着一种癫狂的热切。
他朝黑暗中呼喊:“乌里——乌里——”
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许久,我才知道安德里在呼唤那个拿钥匙的人。
他没走。他就在那边黑暗的角落里,一直都在。
安德里继续说话。
这次我有先见之明,早早靠到索菲亚的牢笼前,让她给我翻译。
她说,“乌里——他们都走了,快到我这里来!”
黑暗中响起钥匙相撞的声音,缓慢地朝我们靠近。
安德里变得焦急,“对,快过来,我要救你出去,我可怜的孩子!”
“谁救谁出去?”我以为索菲亚翻译错了。
“听着,他来了!”索菲亚非常紧张。
钥匙声停在安德里的门前。一个极度瘦弱的身形出现在那,好像是一具干尸。头顶S来的一束宝贵光线只能照到他腰间一大串沉重的钥匙,还有破旧的皮鞋尖。
他还是个孩子,估计只有十五六岁。
安德里继续说,索菲亚迅速翻译:“乌里,你知道我是谁吗?”
乌里没吱声,后退一步,完全把自己藏在黑暗里。
“我是你的叔叔,”安德里道,“你一定记得你爸爸把你带上船的那一天,从此以后你很少重新踏上陆地。卡尔抛弃了你的妈妈,把你放在最Y暗的角落里当他的看门狗。”
“别害怕,孩子,我是你的叔叔。我在德国联邦调查局工作。你父亲出卖了我,令我伤心,可我更不愿意看见他这样对你,你还是个孩子,不应该过这种枯燥的生活。”
“你听不见声音吗,孩子?我的上帝,卡尔对你做了什么?”
孩子发出微弱的回答,索菲亚翻译道:“他说他能听见声音。”
安德里继续说:“你准备好跟我离开这里了吗?”
孩子怔在原地,而后忽然狂奔进黑暗,钥匙“叮当”作响。
“乌里!乌里!”安德里急促地叫道。
钥匙声消失,角落里传来抽泣声。
安德里朝向那个方向继续说话。
不多时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边哭边说话。
索菲亚道:“他逃过十几次,都被抓回来毒打。”
“这次不会了,叔叔会保护你,对抗恶魔卡尔。”安德里信心满满地说道。
“不!”乌里忽然叫道,“我不想挨鞭子。”说罢,他跑回到原本的黑暗中,这次我注意到那里有一扇门。
“你把孩子吓跑了!”我低声叫道。
“别说话!”安德里愤愤地瞪我一眼,说着他又转变语气,“乌里,你知道外面的天空有多美吗?你小时候不一直都想成为一个勇敢的海盗吗?”
“你第一次去玩海盗船时叔叔就坐在你旁边,大风吹走你的船长帽子,叔叔帮你追回来。”
“现在,只要我们共同努力,一定能够战胜卡尔。我们现在就在大海上诶,你不想站上舰桥看一看纵横在真正的海洋上是什么感觉吗?”
“乌里,我真的很伤心,请你相信叔叔,请你不要难过,振作起来!我们一起战胜敌人!”
乌里哭得越来越伤心,整个下层船舱里只有他的哭声。
安德里停下,注视着乌里的方向。
过了不知道多久,就在我觉得安德里的说教即将泡汤之时,一旁忽然传来钥匙串的响声,我抬起头,看见乌里鬼魅一样站在安德里的囚牢前。
他摘下钥匙,丢给安德里,说:“如果你能逃出去,就告诉我妈妈我很想念她,告诉她等我死掉之后再回去看她。”
说着,他扭头跑开。安德里怎么叫他都没有回头。
安德里低下头,在地上找到那把钥匙,看四下没人,迅速捡起钥匙,稍加分辨,打开了门。
我感觉心中也有一扇门被打开了。
安德里钻出去,把门重新锁上,来到我面前,“你们俩在这里等我,我去找我的皮箱还有水晶头骨。待会儿会有人来放你们走,你们什么都别问,飞机停在阿姆斯特丹国际机场。我们到那里汇合。”
我有些怀疑这家伙的人品,回头看了看索菲亚,索菲亚勉强点点头。
他扬起嘴角,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余下的时间在怀疑和等待钟度过,时间每过一秒我对安德里的信任就减少一分。
两个多小时以后,我彻底放弃了他临走时的承诺,但索菲亚还保持着最后一点信心,告诉我反正也是等着,莫不如乐观一点儿。
期间货轮拉响过好几次短促的汽笛,这是会船的信号。周围的航船越来越多,证明我们离港口越来越近。
真的会有人来放了我们吗?
我告诉自己不能依靠别人。我努力把自己想象成刘叔,假设他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办。结果我发现,假如刘叔被随意关在这里,他用一根稻草都能把门打开,可我根本不具备这种技术。
妈的,为什么不试试,说不定奇迹会发生呢!
我爬起来,在地上找到一截铁丝,来到门口,伸手出去把铁丝C进锁孔来回撬动。索菲亚用无比崇拜而又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这是一项技术,我失败了,急得我满头大汗。
货轮突然猛烈晃动一下,船下传来螺旋桨搅动水流的剧烈声响,与此同时,一声悠长的汽笛从头顶响起,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就要靠岸了,我得抓紧!
我继续感受铁丝和锁头,舱门忽被打开,耀眼的白光照亮昏暗的过道。我慌忙缩回手,退到囚牢里面,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心中默默祈祷他们没有看见我的动作。
来者是那个满头脏辫的红背心水手,他手里拿着乌里那一大串钥匙,伴随着他沉重的脚步叮当作响。
他一直走来,停在我门口,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把门打开,接着又去开索菲亚的门。
两个门全部打开,他退后一步,说了句德语。
索菲亚急忙翻译道:“他让我们跟他走!”
我听得出索菲亚言语里的怀疑,试探着走出囚牢,确定红背心身上没携带武器之后朝索菲亚摆了摆手。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时间里,我们沿着走廊走到外面,从密集的集装箱群中穿过,来到船首的登船口。
站在这里可以看见阿姆斯特丹港繁华的景象,平静的海面,宽广的码头,各种装卸机器的吊臂密密麻麻,各式各样的大小船只来来往往,岸上高楼大厦和仿古建筑一并朝内陆铺陈开去,无比辽阔繁华。
船缓缓驶入狭窄的进港航道,轻触胶圈。红背心一路护着我们走下楼梯,踏上码头坚硬的水泥地面上。
此前二十多年从未觉得脚下像此刻这么踏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