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毒攻毒
夜里十二点,我如约到了医院检查室门口,看到那些市里领导在门口不安的逡巡着,负责登记的医生不停的用手掌拍着自己的脑袋,整整一天一刻不停的记录检查者姓名资料,对于谁来说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轮到我时,我接过他手中的笔,自己填写了资料,除了资料以外,后面还有一栏医院医生填写的内容,是关于有没有感染的检查结果。我所在的那一页基本上都是感染人群,只有一个人名后面是个例外,我心里暗笑不知道我能不能成为另外一个例外!
我转过身,突然对这些未感染人群发生了兴趣,于是道:“能不能帮我复印一份未感染人的资料?我想看一下!”
那位大夫看了我一眼,道:“行啊,你自己上屋里去复印一下吧!”说着拿起桌子上另外几张纸递给我,向一边一个房间指了指。
我拿着薄薄几张幸运者的名单,走进了那件办公室。
做完例行检查,我想到白枫屋里去好好看看这些幸运儿到底是一些什么人,在楼梯门口看到刘正和几位警察正在帮着陆华穿戴一身崭新的警服。我知道陆华要走进那间充满臭味的实验室里,躺在浑浊发黄并夹带着尸毒的污水里,不知道结果怎样?也许这是他一生最后一次身穿警服了。
我凝立当地,眼角有点湿润,不知道是该走过去安慰他几句,还是应该默默的为他送行。
陆华很高兴,笑着周正了一下自己的警帽,然后向刘正和同事打着标准的军礼。然后转过了身,向我所在的走廊一边走来,从这里可以直通那扇决定生死的大门。
他迈着军步,斗志昂扬,好像要去接受奖章一样,我知道在他心里,这个生死试验无疑是一场庄严的检阅,是一个军人,一个警察应该倍感骄傲的事情。刘正和他的同事们立正站好,深深的向陆华的背影敬着无比标准的军礼,久久没有放下。
他走过我身边,微微停了下来,笑道:“异先生,能和你一起工作这几天,是我最大的荣幸!谢谢!”说完,他举起手,也向我敬了一个军礼,非常标准的军礼!
一股难以言表的感动涌上心头,我眼圈红了,但拼命忍着,不让眼圈里的泪水流出来,微笑道:“陆队长,我也是!我能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我永远不会忘记!”说完我也以我自己的方式向他致礼,深深的鞠躬表示我的敬意。
他转过了身子,向走廊走去,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应该告诉他,于是大声喊道:“陆队长,白枫让我告诉你,她不怪你!”说完,我转身下了楼,虽然白枫没有让我捎这句话,但是我知道,如果她在场的话,说的也肯定是这句话!
我坐在白枫病床边,仔细的翻阅着手里的这几张纸。这上面有上百个名字,大致可以分成三大类,一类是小孩,小的一两岁,大的有四五岁。第二类是一些外来人口,有农民工,也有小商小贩,更有一些被困在S市的商务人员,第三类就是最底层的人,这里的最底层不是指通常意义上的下层普通市民,而真是最底层的人,那些靠乞讨为生的人,可以看出这次政府力度之大,一般情况下像这种人是不会列入检查之列的。
我呆呆的坐在床边,看着白枫熟睡的脸颊,脑子里却在想为什么是这三类毫不相干的人群成了幸运儿?他们到底具有什么样的特殊抗体?能够躲避这场近乎席卷而来的大“瘟疫”!但是,我不是医生,我的智力也只是中上水平,不可能仅凭一些基本资料就能够找到事情的根源,我想了好长时间,终于还是颓然的趴在床边,睡着了!
我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觉得有人在轻轻的拍我的肩膀才醒过来。我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白枫正微笑的看着我,我故意打了个哈欠,道:“怎么在这睡着了?”这才发现后面站着一个人,我扭头看去,就见到刘正正在俯身拾起一件外衣递给白枫,那应该是晚上白枫半夜醒来时给我盖上的。
刘正面带喜色的道:“异先生,跟我出来一下!”
我跟着刘正走出了病房门,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
“告诉你个好消息!”刘正面带喜色的说。
“什么好消息?”我一脸的诧异。
“昨天晚上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你是我们当中唯一两个没有被感染的人之一!这是第一个好消息。”
我心里一动。忙问:“那一个是谁?”
“蔡峰,蔡大夫!”
我点点头,说:“这就排除了李默然尸体传染的可能!那么另一个好消息呢?”
“陆华实验成功了,他已经清除了身体里的毒素,虽然对免疫系统有些伤害,但不是太严重,蔡大夫说,很快就能恢复了!”
我一把抓住刘正的手,道:“真的?”这是我自从来到S市以后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
“早上,林书记已经下了命令,对城里护城河进行堵截,辟出两段各三里的距离实行尸水感染,男女各一边,马上进行治疗!”
我知道S市是一座古城,以前的古城外都有护城河,新城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建起的,经过这几十年的发展,S市扩大了将近十倍,古时城外的护城河也就只是变成了一座城里的景观河了。
当下我和刘正就赶赴了拦截现场,数台推土机发着轰鸣声将石块泥土填塞到河道里,许多人在搭着帐篷,顺着河道延伸的很长。虽然昨天晚上陆华穿着一新的去了实验室,但是他绝不能穿着衣服浸到尸水里,因为尸水很黏稠,如果穿了厚厚的衣服根本不可能到达皮肤。所以搭上长棚一方面用来遮风,另一方面用来遮羞!
许多工人正在帐篷里安装着空调,是的,现在正是深秋季节,如果没有空调来调节气温,别说浸在水里三小时,恐怕十分钟人就会抖成筛糠。
一台大型的抽水机安放在堵好的堤坝上一刻不停的将河里的水抽到另一边,我微感诧异,本来就要用水,为什么又都抽掉,但是略一转念,也就明白了。带有尸毒的水等用完之后要根据一定的比例清洁掉,如果不知道数量,恐怕没有办法处理。
许多市民正在伸着头往这里看,由于沿岸都拉了警戒,他们也不敢靠近。
恐怕这世界上也从来没有用尸水治病的事情。想到这里我又不禁感到好笑。
傍晚的时候,水量的测量工作已经结束,我跟着蔡峰站在温暖的大棚里,他面对着护城河映着灯光的清澈河水,微微愣了一会,终于将手中注射器里的尸水推入了河中,那黏液如同固体一样在河水中激起几点水花,咚的一声沉了下去。然后很快的就泛起一阵阵灰黄的颜色,汩汩的冒着水泡泛上来,慢慢扩大,蔓延开来,没有多长时间,我们面前十几米的水面都变成了黄色,变得黏稠,一股刺鼻的臭味弥散开来。虽然大棚里预先放着许多香料,但是仍然压不住那扑面而来的恶臭味。
走出大棚,我偷偷的问蔡峰:“你是什么时候来S市的?”
蔡峰答道:“三年前,怎么了?”
我哦了一声,没有回答他,我想这个原因我可能会作为一个秘密保守一辈子。
城市里所有的广播都在播放同一条消息,在讲着这场疾病的真实情况,并报告明日八点市委书记和市长将做第一个入水治病的人。是的,事已至此,隐瞒情况是最不明智的,因为闻着这刺鼻的臭味,看着让人作呕的尸水,流感的说法已经不可能让市民跳下河去。
而医院里正在加紧提取柴胡中的毒液,配上各种疫苗,制成那种可以摧毁尸水的毒液。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以为整个S市已经疯狂了。以毒攻毒虽是下下之策,但却又是唯一的办法。
在此之后大约半个月的时间里,整个S市所有的事情都停顿了,工厂停工,学生停课,整个城市好像一时间陷入了瘫痪。所有人(那些幸运者可以忽略不计)都只是在做一件事——洗澡,将自己浸泡在恶臭黏稠的尸水中解除病痛。
这几天我都没有出去,不是因为整个城市上空都飘散着尸臭味,而是,我出去也帮不上忙,另外我的心情很不好!虽然已经将这件事查了个水落石出,但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二十天以后,尸水在毒液的溶解下,重新回归清澈,疾病的罪魁祸首绿蛋也被地质院用特制的防辐射柜子永远封存到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地方。市民重新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道,上班的依然在上班,化妆的乞丐依然跪在街边向人们泪流满面的述说着自己编造的悲惨遭遇……生活又恢复了平凡,事情已经结束了,但是好像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