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章 手握权柄
阿甲见咸瑜伤愈苏醒,赶紧高声对众人说道:“散了散了,赶紧去吃饭,下午劳务很繁忙,你们吃完还要赶紧让位置给轮班的人!”
众人闻言陆续散去,就剩下咸瑜和烛九两人。咸瑜不可思议地环顾周围已然林立完善的屋舍,问道:“烛九前辈,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真的只睡了三天?”
烛九点头道:“那还有假?要是睡太久了我也会把你叫醒的。至于怎么一回事……你不是已经看见了?我看这些人干得这么辛苦,就随手帮忙了?也用不着太多力气。”
烛九说得平常,但咸瑜明白,要开辟这么一片良田,而且三天之内让秧苗生长,需要何等高深修为运转地力养分?修行人多绝五谷,培育草木灵药往往也不会强催地力、拔苗助长,烛九应该明白其中道理。
此外还有大片屋舍营建,虽说修为足够,弹指施法可成,但哪里会有修行高人浪费法力做这种事?
或许会有人觉得,烛九此举分明是惠及劳工的功德之行,合该受到众人赞颂才对。不过咸瑜出身云海仙宗,受师门尊长教诲,明白如此显弄修行法力,本质上并不是真正的功德之行。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适当的帮助并无不可,但若是什么事皆以修行高人的法力达成,那么大众便无自强奋进动力。更进一步而言,咸瑜虽然也是修行人,可是在此番率领劳工斗争的过程中,并不自视为修行人,只有激起广大劳工自强自立之心,未来事业才有长久延续之机,否则就仅是咸瑜操弄人心、割据一方而已。
烛九毕竟是闭关长久的修行前辈,遇人处事没有太多深思考量,在咸瑜闭关养伤的几天,见劳工开垦辛劳,顺手就施法帮忙了,此等性情倒颇有仙家行走人间、游戏红尘之风,可惜咸瑜说不上喜欢便是了。
“无论如何,此番有劳烛九前辈,晚辈在此谢过了。”咸瑜躬身行礼,就算心里不乐意,人家耗费法力出力帮助,自然应当感激,“其实前辈让出九龙岭福地,已是对我们极大助益,日后就不必再耗费法力了。”
烛九不睁眼,却似看透了咸瑜的那点小心思,嘴角微翘道:“怎么了?担心我出手夺了你的权位,将这帮苦力劳工收为己用了?”
“不是。”咸瑜先是一句否认,但随即又陷入了沉默,哑口难对。
“嘻嘻,说不出话来了?”烛九侧倚桌案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掌握权位这话太过虚伪、又太过霸道了?不符合你之愿心?”
“烛九前辈都知道了?”
“跟这帮劳工几天功夫,什么东西都知道了,我多少也能看出你之所愿。”烛九轻松言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矫饰,若你未来真欲有所大作为,面对日益庞大的劳工队伍,甚至还有各式各样的人群投奔,不将权位牢牢把握住,那才是辜负愿心,也辜负了众人对你的期盼。”
“晚辈……其实并不想做那独掌权位的人。”咸瑜此刻的眼神仿佛洗尽过往轻狂,这一路走来深感重担在身:“我正是明白这个位置的重要,甚至无法避免对众人的强烈感染与煽动,终日乾乾、时刻惕厉,唯恐稍有差错。”
“如此非是修行心境。”烛九摇头道:“别看你是一条小鱼儿,性情之刚强坚毅超乎我的想象,我猜这想必是你师门教导而成。这样的修行很奇妙,却也很艰苦。”
“修行本就艰苦——”
“错了!”烛九一挥广袖,风雷之音回荡周遭,“道法修行绝非艰苦,即便是旁人看待,怕是你云海仙宗绝非是求苦之所,而是人间极乐净土。只不过你当前状况,是自寻其苦,这也是你修行劫障,而我说的艰苦又是另一回事。”
咸瑜抱拳道:“请前辈指教。”
烛九摆摆手:“其实你本无必要如此,甚至你的行止也透露出云海仙宗的作风,他们做了太多本不必做之事,承担了太多不必要的责任,这样的艰苦自然让你们求证到旁人无法达到的境界。世人对你们既欣羡又畏惧,无法领会你等用心。”
咸瑜问道:“前辈当初将我误认为太华门弟子,难道太华门不也是如此吗?”
“你们二者本质不同。”烛九解释道:“太华门终究是世外的修行门派,太华祖师开宗立派,是为世人留下一条直证超脱之途,若世间无事,太华门自守清静、居于烟霞,这是一种超脱。
但你们云海仙宗并非如此,或许在你们眼中看来,超脱境界不在世外,而恰在眼前所见。我大概明白你师门尊长的修行了,也知道为何短短百年岁月,会有这么个宗门传承异军突起,这样的宗门,能不壮大吗?”
咸瑜苦笑着应道:“宗门传承非为势力勃壮。”
“没错,但也不必刻意回避。”烛九说道:“你的师门尊长应该不会在意这一点,势力壮大就壮大了,这是门人守护传承、各自经营而来,何必矫饰回避?”
咸瑜想了想,从云霁师祖到怀英掌门、怀静师尊,他们哪个不是有着大成就大作为的人物?若说宗门权柄、俗世手段,他们一样不缺,可曾见他们因此而烦恼?或许有过,但他们已然超脱于此。
而细想如今咸瑜最缺乏的是什么?恰恰是手下的势力不够强大,如今这股星星之火实在是太薄弱了,外来的一阵寒风就能将其扑灭。若将这番斗争事业干得足可天翻地覆、野火燎原,方证咸瑜本心之愿!
既如此,无大勇力、无大胆魄、无大雄心、无大权柄,此番事业如何能成?咸瑜何必自顾拘束?成天前瞻后顾、小心翼翼,胸襟狭隘、眼光短浅,怕是会事业未成、中道崩殂。
从来都不是咸瑜要担心烛九前辈的行为会影响到斗争事业的发展,而是多一份力量都是对事业的帮助。真正掌握权位之人,恰恰是最不在意权位的;反之,权位并不牢固者,才会心心念念稳固手中权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