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日重现
林嘉瑞做完手术，安静地睡着了。崔珉宇守在旁边陪着他，仔细看来，他熟睡的模样似乎跟林潇潇有几分相像呢，而且二人又都姓林，会不会是亲戚？崔珉宇想着想着，就被自己给逗乐了，世间哪儿会有这么巧的事？他苦笑了一下，继而掏出手机。这些年手机换了一个又一个，可是屏保依然是去东海修学旅行时，偷拍她眺望大海的那张。一看到她，他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会心的微笑。他下意识地摸摸挂在颈上的那个小玉坠，想起她气急败坏地说那是匹小马，不是小猪；又想起她眨着眼睛认真地说，玉是可以挡灾的。如今她不在身边，这块玉也会替自己的主人保护自己吧。窗外月色如水，静静地倾泻在屋里，崔珉宇想起那年的东海，那年的釜山，那年的塞班。思念在空气中流淌，往事一件件浮现在眼前。
“代表，您怎么还在这里？”林嘉瑞醒过来，看着床边那个颀长的身影，有些感动地问。
“当然是不放心你啊！”崔珉宇赶紧擦干眼角的泪滴，回过头来看着林嘉瑞。
“我挺好的，您回去休息吧。”可能是感觉到刀口的疼痛了，林嘉瑞微微皱起了眉头。
“别逞强了，在你家人来之前，我就在这里陪你好了。”崔珉宇替林嘉瑞掖掖被角，柔声说道。
“可惜我妈刚来韩国，就去地方了，要不她早就来了。”
“你妈妈来韩国了？”
“是的，本来妈妈在加拿大还有一年任期，可是因为我在韩国，所以妈妈也就申请了韩国这边的项目，过来陪我。”林嘉瑞一脸幸福地说。
“好啊，有妈妈在身边，心里肯定会踏实不少。”想到自己的妈妈，崔珉宇心里一紧，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附和着林嘉瑞的话。
“嗯，代表，等我病好了，叫上大家一起去我家玩吧！最近大家压力都很大，去我家放松放松。反正我家就在水原，离首尔很近的。”
“好，等你好了再说，快睡觉吧。”
“还有，代表，你可不可以一起去我家？我姐姐可是您的忠实粉丝呢！”林嘉瑞眨着眼睛说道。
“你还有姐姐？”崔珉宇有些颤抖地问。
“不是亲姐姐，呃，怎么说呢，就是很远很远的一个亲戚，不过听说我妈妈和她妈妈以前还是同事，前几天妈妈回国的时候听说姐姐也在韩国，反正我家房子大得很，妈妈一个人很孤独，所以妈妈就把姐姐喊过来和她一起住……”
“你姐姐也姓林？”崔珉宇的声音抖得更厉害，心跳得也越来越快。
“嗯……她是伯伯家的女儿，所以也姓林，怎么了？”看着失态的代表，林嘉瑞奇怪地问。
“她去过美国？”崔珉宇不理会林嘉瑞的眼光，继续追问道。
“嗯，您怎么知道的？姐姐暑假的时候刚回韩国，我就见了她几次……”
“我怎么知道的……”崔珉宇慢慢收回迷离的眼光，振作一下精神，说道：“跟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很像，没想到会这么巧。”
“哦哦，原来是这样。不过姐姐倒是很喜欢代表您，我偶尔见到她，她总是缠着我问个不停。如果您能亲自见她一面就好了。”
“好……”崔珉宇搪塞道，心里却不知是喜悦还是哀伤，又怕真的只是经历相似的人。他借口走出房间，过了好久才平静下来。
过了几天，林嘉瑞康复出院，嚷嚷着放一晚上假，在自己家里开party。崔珉宇也担心这群孩子们被憋出毛病来，就答应送他们去水原，自己就不去了。但是林嘉瑞说，妈妈带着姐姐去了南边做讲座，所以家里也没什么人。崔珉宇听完之后送了一口气，才“勉强”答应去林嘉瑞家里做客。
如林嘉瑞所说，他家确实不小，一个人住是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其他几个从地方来的孩子对林嘉瑞羡慕不已，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住上这样的好房子。林嘉瑞笑着说这不是他们家的房子，妈妈是国家公派教师，所以在海外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崔珉宇不理会他们，只是自己静静地打量着这所房子，似乎是在寻找林潇潇的痕迹。可能是刚搬来不久的缘故，家里的东西并不多，更没找到林潇潇的东西。或许真的是自己的错觉吧，崔珉宇失落地想。
晚上林嘉瑞他们点了一堆炸鸡，猪蹄，披萨什么的，当然还是崔珉宇买单。他微笑着看着这群狼吞虎咽的孩子，似乎此时的他们才是十七八岁该有的样子。在吃了一堆不能称之为饭的食物后，林嘉瑞有点儿遗憾地说：“可惜我什么都不能多吃，如果我姐姐在就好了，让她给我下碗面条吃！”
“你姐姐做饭很好吃么？”金显镕大口啃着鸡块，好奇地问道。
“姐姐不太会做饭，不过给我做过几次家乡的手擀面，那味道真是……”林嘉瑞咽了口口水，满眼憧憬地说道。
崔珉宇心里一震，拿着炸鸡的手也停了下来。他怔怔地出神，问林嘉瑞：“你说你姐姐，做面特别好吃？”
“嗯，很奇怪吧？姐姐其实手艺很一般的，但是面做得出奇的好吃，妈妈都赞不绝口呢！”
“好像不是吧……”崔珉宇喃喃说道。想起以前她给自己做的那碗惊世骇俗的生日面，他不禁摇了摇头。她说，在他下次过生日的时候，她要做一碗生日面给他……原来这个小小的约定，她一直都记得的。
“怎么不是？有机会你尝尝就是了。”林嘉瑞大大咧咧地说：“听我姐姐说，以前因为有一次做面做的特别失败，被朋友嘲笑过，为了证明自己，她自己练习了好久呢。”
“那你姐姐的那位朋友，后来吃到她做的面了吗？”崔珉宇继续怔怔地问，丝毫不在意周围的眼光。
“不知道，我们也没问，姐姐很少跟我说过去的事情。”林嘉瑞歪着脑袋，转念一想，试探地问道：“我说代表，您好像对我姐姐特别感兴趣，是不？”
“我对长得漂亮的都感兴趣。你姐姐有男朋友没？”崔珉宇回过神来，正色说道。
“哎——”一群大小伙子开始起哄，言下之意既然有了姜庭然那样的红颜知己，还会对其他女人感兴趣？去年代表的那场绯闻很快就被澄清，甚至在他们看新闻之前，那些小道消息就被消灭干净了。所以在他们看来，崔代表当然有了姜庭然就足够了。
“哎你们个头！”崔珉宇踹了对面人一脚，笑骂道。
“我姐长得那么漂亮，追她的人车载斗量好吧！可惜我姐身体不太好，对男人也没什么兴趣，她都跟我妈说她以后不会结婚的。不过代表，如果你追我姐的话，她可能会改变主意呢。”林嘉瑞笑着说。
“瞎说！”崔珉宇嘴上搪塞，心里却一阵酸涩。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才会让她对感情如此绝望？
“代表，我想带他们去华城走一圈，消消食，您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林嘉瑞问道。
“不去了，我就在你家休息，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对了，那边那间是我姐的卧室，您今晚就在她房间里休息吧！我们几个睡外面就好！”林嘉瑞意味深长地看了崔珉宇一眼，然后伏在崔珉宇耳边轻声说道：“我姐不太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所以您也不要动。”说罢冲着崔珉宇挤眉弄眼，崔珉宇不知道这小子在打什么鬼主意，轻轻踹了他一脚，林嘉瑞赶紧跑了。
崔珉宇小心翼翼地进入到那个卧室，生怕惊动了里面的人。他又不禁为自己笑了起来——家里明明什么人都没有，他这么小心做什么？不过按照林潇潇那鬼马精灵的性格，下一秒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他把灯打开，仔细观看这个小小的卧室，整个房间都很简洁，只是书桌摆得满满当当，还有两大箱子书没有拆封。桌子上放着少量必需的化妆品，还有一个精致的盒子，用彩带给包了起来，好像是送给谁的礼物一般。崔珉宇轻轻地触碰那个盒子，好像触碰到她心底最深的秘密。打开盒子之前，他看到上面有一行娟秀的小字“林潇潇的一号宝物”，他浅笑了一下，轻轻地打开，一看到里面的东西，顿时眼前又浮起了一层雾气。
一枚小巧的木槿花模样的发卡，他记得那是在釜山，他跟老板软磨硬泡了半天，人家才答应给她，把发卡戴到头上的时候，她高兴得像个孩子；一个样式很老的手机，他记得她偷偷录过他在釜山街头弹吉他唱歌，手机的电池都已经不见了，可她舍不得扔；还有一张两个小孩肩并肩坐在海边的照片，他记起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夏天，记得那片蓝蓝的海，记得她伏在自己耳边，甜甜地喊，小哥哥，小哥哥。
看到里面还有一封信，崔珉宇颤抖着手，将信打开。幸好信是用韩语写的，崔珉宇松了一口气。可是看到开头，他又心绪起伏起来。
“给我亲爱的宝贝：
宝贝，你现在过得好不好？失去你整整一个星期了，我现在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来去匆匆，好像一场梦。我宁愿沉浸在你还在的梦中，不要醒来。
亲爱的宝贝，你是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的呢？我想，应该是在那个美好的月夜吧，月光那么美，海浪的声音也像摇篮曲一般。你的爸爸在我身边，他轻轻地笑着，好像容得下全世界的温柔。上天一定觉得那一刻好美，所以把你派到我们身边来吧……
可是我们再也没有做父母的资格了……尤其是我，是我的疏忽大意，让我这样不明不白地失去了你，甚至在失去你之前，我还不知道你的存在。如果你存活下来，我会把你带走，安静地把你抚养成人。因为你爸爸已经为我失去了太多，妈妈也想以自己的方式来守护你爸爸一次。你渐渐成长，或许有人会谈论起你的身世，周围的人或许会因为我是一个未婚妈妈而耻笑你，你的朋友或许会因为你是没有爸爸的孩子而欺负你，但我有信心，把你养成一个坚强而又快乐的孩子，像你的爸爸一样。等你长大以后，你会明白我为什么要独自把你抚养成人，等风风雨雨都过去的那天，等他可以安心地过来找我们的那天，你就会知道，你爸爸是一个多么出色，多么温柔的人。亲爱的宝贝，如果你善解人意，你会原谅妈妈的选择，对吗？
我甚至幻想过，如果等不来你爸爸来找我们的那一天，那看着你，看着小一号的他，我也会无比的幸福快乐吧。如果你长大了，你会长得像我，还是像你的爸爸？我宁愿你长得像你的爸爸。有笔挺的身量，有雕刻般的五官，有让所有人羡慕的才华，有这世上最厚最深沉的温暖，也有至真至纯的心灵……但愿你会像他一样，在月色温柔的夜里，轻轻地唱起美好的歌谣；在风风雨雨来临的时候，做个敢作敢当的男子汉；在面对爱人的时候，拥抱她，给她全世界最美好的幸福……如果能看着你长大，那该多好……
没有如果，没有幻想……你离去了，好像斩断了我跟他的最后一丝联系。亲爱的宝贝，我没有资格做你的妈妈，可是我好想你。如果你在天有灵，请多多来我的梦境……妈妈爱你，等妈妈也去天堂的那一天，一定紧紧抱住你，好好保护你，再也不和你分开了。所以，原谅妈妈好吗？多来看看妈妈好吗？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了信纸上，不知何时，那团信纸已经被他握成了一团。他无力地靠着墙，任泪水在脸上横流。他欠她的，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