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将计就计

两个人这是第二次到这家医院来了,只不过不同的是之前是晚上,相对医院里面还算安静,现在到了白天,医院里面可就热闹得多了,大厅里、走廊里,到处都是人,电梯里面挤得好像沙丁鱼罐头一样,外面照样还有一大群等着下一趟电梯来到好挤进去的人,环境十分的嘈杂,就连空气也略显浑浊。

反正两个人需要抓紧的是时间,体力还是比较充沛的,所以干脆放弃了乘坐电梯的打算,从楼梯爬上去,到了楼上,病房疗区那边也还是有很多人,起初贺宁还以为只不过是白天里头医院需要处理的患者比较多,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不太对劲儿了,走廊里有很多人似乎并不是来看病或者探望病人的,这里面有陪护的患者家属,甚至还有已经恢复的比较好的住院病人,这些人凑在一起似乎是在围观着什么,贺宁和汤力见状就没有急着上前去,而是混在人群当中观察一下。

“唉你说,他是得罪人了,还是真遇到了那么一个刺儿头啊?”一个中年女人就站在贺宁前头,正歪着脑袋小声的问她旁边的一个护工模样的人,“我在这儿陪护有三天了,隔壁床就是这个庞医生负责的,我感觉他人还行啊,说话什么的也都还挺有素质的,也不是那种特别不耐烦的类型,至于么这是……”

那个护工对她神秘兮兮的笑了笑:“那谁知道呢,现在这年头,还有哪个人是只有一张脸的呀!哎我问你啊,你家里人隔壁床那个人是干什么的?”

“那咱可不知道,住个院而已,也不好乱打听人家这种私事儿啊,反正看着倒是挺有头有脸的,老头儿自己年轻时候是干什么的不好说,儿女看着可都挺有出息的,光是护工就雇了俩,一个专门白天护理,一个专门晚上护理,说不然的话,怕精神头儿不够,照顾不好病人,每次一来,人家穿的用的看着也都挺上档次,都是自己开着小车儿来,可不像我们这种倒公交车的主儿,前两天好像是因为照顾老头儿照顾的好,医生说老头儿恢复的比较理想,那家人一高兴,还给了护工一人一个红包呢,我看里头怎么说也有两三百块钱。”中年女人回答。

“哎呀,这么大方啊,工资之外额外还给两三百!怎么这样的好事儿从来我都遇不到呢!”和中年女人聊天的护工一听这话,先是有些羡慕,然后才想起来方才她们议论的话题,“那你看,这不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么,你隔壁床人家那是条件好的家庭,估计要不是最近医院床位紧张,人家都想住单间儿的吧?”

“对对对!他们家是问过庞医生,说有没有别的房间有空床位,可以把我们家那位给转过去,他们想要把整间病房都给包了,但是别处也没床位,所以庞医生没允许。”中年女人忙不迭的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说,庞医生见人下菜碟?”

“那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么!”那个护工点点头,“你刚才没瞧见那个打人的么,穿着打扮也都不太像样子。当然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啊,庞医生这个人,看你穿的好用的好,财大气粗,就会特别的客气,特别的周到,要是你一看就是穷嗖嗖的小市民啊,他可就懒得搭理人了,问三五句话能答一句就不错了。”

“那按你说的这个意思,这一回他挨打了,那就是嫌贫爱富,不给人家好脸色,结果把人家给惹急了呗?”中年女人恍然大悟,直接得出了结论。

谁知道那护工又慢条斯理的把她说的话给否掉了:“那倒也未必,这回打了人又跑了的那个,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听说啊,他老爹在这里住过院,他呢一天到晚的嚷嚷着说医院就是想拖着人住院,想要多赚住院费,还故意给人用贵的药什么的,要么不来,来了就往医生办公室里跑,每次去就为了一件事——给他老爹用最便宜的药,尽量多给他省钱。后来啊,他老爹还没恢复好呢,他就闹着要出院,不给出院就一天到晚骂骂咧咧的,后来庞医生也是没办法了,被他吵得烦都烦死了,检查了一下,觉得问题也不算大,就是伤口好像还没有完全长好,所以也就同意了让他们带老头儿出院,结果好家伙,出院这都有半个多月了吧,谁知道是在家里没有护理好还是怎么着,老头儿伤口感染了,发炎还是怎么着,他跑回来找庞医生要说法,说肯定是庞医生当初没有给处理好,要不然就是明明不能出院,结果批准出院了惹得祸,要让赔钱。庞医生不同意,这不就一来二去的,你一句,我一句,最后就打起来了么!说白了啊,还不就是想讹点儿钱!”

“哎呀,那可就太缺德了,这人都出院了大半个月,伤口感染了不着急治,先想着跑出来要钱,我看这是专门碰瓷儿的吧?没碰成,所以就开始耍横了!”中年女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连声调都不由自主的升高了几度。

贺宁扭头看了看汤力,这可真是天赐良机,原本她还在想着要怎么样去接近庞成礼,或者接近庞成礼的妻子,现在这个问题似乎已经迎刃而解了,庞成礼刚刚就是一场“医闹风波”当中的主角,而且从现场还有这么多看热闹的人没有散去这一点,也不难判断事情可能发生过没多久,她和汤力恰好又是如假包换的警察,借着这个机会去接近一下庞成礼,这可就是非常非常自然的事情了,庞成礼那边的情况他们回头可以转交给辖区派出所进一步跟进,一举两得。

汤力很有默契的领会了贺宁投过来那一瞥的意味,两个人从看热闹的人群中间挤了过去,一直挤到人围着最多的医生办公室门口,这里看起来场面有些狼狈,从门里到门外七零八落的撒了一地的纸页,上面还被人踩了很多脏兮兮的脚印,门口的地面上还有一些零星的血迹,能够看得出来,但是血量并不多,看起来情况应该也不是特别严重,这倒也让贺宁和汤力都稍微的松了一口气,毕竟契机是契机,但要是庞成礼伤得太重,那他们想要趁机去和他打交道也就不大可能了。

办公室里有差不多四五个人,都身穿白大衣围在一起,在他们的中间有一个男人靠坐在椅子上,那四五个人都没有说话,被围在中间的那一位也同样是安安静静的,脸上原本应该是有伤口的,不过借助着在医院里工作的便利条件,这会儿已经处理好并且得到了包扎,只不过经过了这一场冲突,精神状态似乎不大好,因此整个人都略显虚弱的瘫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在休息还是睡着了。

看到有人从门外挤了进来,那几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口这边,见进来的是身着便装的一男一女,年纪也都不大,其中一个年纪略长一点的小个子男人就皱了皱眉头,开口说:“你们找谁啊?有什么事情?要是不太着急的话,一会儿再说吧,我们这里有点特殊情况需要处理一下,请你们到护士站那边去等吧。”

汤力拿出自己的证件出示给在场的人看,其他人一看是警察来了,便立刻很自觉的从办公室里撤了出去,留出空间来好让汤力他们可以和当事人庞成礼聊一聊,而方才询问他们身份的那个小个子男人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我是这个科的科主任,”他对汤力和贺宁自我介绍说,“庞医生是我们科里面绝对的主力和骨干,他平时对工作的贡献非常大,工作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你们看我们这办公室里头好多锦旗,都是患者为了表达感激之情送给他的,这一次的事情,我从个人的角度上来讲,肯定是希望你们能够给庞医生一个交代的,不能让他白白的受了这样的委屈,但是另外一方面,从院方的角度出发,这种事情如果闹大了,肯定影响也是不大好,毕竟人言可畏,众口铄金,虽然我们是问心无愧的,但是架不住有心人故意去诱导舆论,所以……我还想以科主任的身份,恳请两位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能够尽量低调,把影响面儿降到最小。”

贺宁赶忙答应了,科主任这才把空间留给他们和庞成礼,离开了医生办公室。

庞成礼现在看起来,和外面挂着的照片可就有一些区别了,他本人比照片看起来还要更黑更瘦一点,再加上刚刚被人打了,现在脸上还有清创处理过的痕迹,鼻梁被包扎起来,紧挨着鼻梁的下眼睑以及颧骨附近都有不同程度的水肿,隐隐的可以看到一些青青紫紫的颜色,他微微的点了点头,算是和汤力、贺宁打过了招呼,开口想要说话,却先扯动了嘴角的伤处,疼得他一皱眉头。

“你们好,辛苦了。”庞成礼估计是出现了鼻骨骨折的情况,所以鼻腔里面进行了鼻骨复位后的填塞,现在说起话来除了有气无力之外,还有一些瓮声瓮气的,他对贺宁和汤力都十分客气,伸手示意他们两个落座。

贺宁和汤力在他旁边就近坐了下来,为了方便他讲话不用太大声,虽然说两个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并不是真的为了庞成礼和患者之间的纠纷而来的,但是看到庞成礼被人打成了这副狼狈的模样,也还是颇有些同情的,所以也比较体谅。

“你现在这种情况,是不是不大方便跟我们介绍当时的情况?要不然我们找你的同事了解一下吧,当时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在场?”贺宁问庞成礼,看庞成礼现在的这个样子,她又有些担心对方是否还能够正常的和他们沟通,所以打算采取双保险的办法,一方面可以借着这么一个理由和庞成礼直接对话,不行的话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询问科室里的其他人,看看别人对庞成礼是个什么样的说法。

庞成礼脖子不敢随便乱动,稍微大一点的动作都会引起他的不适,于是他摆了摆手,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对他们吃力的说:“当时没有别人在场,那人是看准了就我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才冲进来的,进来就把门锁上了,后来我是拼了命才挣脱了他,冲到门边打开了门,我同事们冲进来,那人就跑了。”

“他为什么打你?”汤力装模作样的问,其实缘由他们在走廊里已经听围观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的差不多了,但是既然现在是冒充来处理这件事的民警,自然还是要按照常理出牌,先把这次的“医闹事件”具体情况了解一下,然后再找机会把话题转移到其他的方面,试探一下庞成礼。

庞成礼说话有些费力,嘴巴的动作幅度稍微大一丁点儿就会扯到脸上的伤处,所以说起话来不仅声音轻,语速慢,有的时候还有些含混不清。贺宁和汤力很有耐心的听着,庞成礼说出来的具体情况和之前他们听说的也没有什么出入,就是那个打人者当初为了省钱,闹着非要给自己父亲出了院,结果出院之后因为护理不当,导致老人的刀口感染化脓,这次跑来就是想要敲一笔竹杠,没想到庞成礼根本不认账,最后这才恼羞成怒的把庞成礼给打伤了。

“如果不是我找机会把门打开了,别人跑了进来,我现在不知道是坐着还是躺着,是热的还是冷的。”庞成礼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那种有些惊恐的眼神配上那一张已经受了伤的脸,显得格外的狼狈。

正说着话的功夫,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庞成礼犹如惊弓之鸟似的,腾的一下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忙不迭的往汤力的身后躲,甚至还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扯了贺宁一把,把贺宁也挡在了自己的前头。

贺宁对于他的这个小动作,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心里对这个骨干医师有了一点小小的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