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雨愁

坐在出征的战车上,江火偶尔把脑袋从羊皮毡子中挠出。

阴沉沉的雨飘洒而下,一扇又一扇的从天迹狂抡而过。

数万兵卒默默的行走在山道中,连绵的队伍,一人跟着一人。

房玄龄和杜如晦二人吊在队伍的最后边。

两人手脚拄地,像两只蜗牛一般爬在泥浆地里。

目莲就跟在这两人身后,不时从泥地里抓起一把稀泥。

再狠狠的从手中扔出。

房玄龄二人见那脏呼呼的稀泥实在厉害,连把脚步提起,拼命的爬了起来。

而江火所乘的战车便在两人不远处的地方。

他抬头侧望着,在内心中测算着一些东西。

“人最怕的不是疯狗,而是蛰伏在一个地方,气也不出,话也不说的那种www.shukeba.com。”

他这句话刚说完没多久,前方的丘陵处便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旗帜。

无数身披斗笠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从旗帜后面出现。

他们手里持这凶悍的长槊,光着膀子。

从人数上看,恐怕有一两千人之多。

“宇文非天何在?”

军阵之前的李世民扯下腰间的令鉴,在手里轻晃了几下。

李世民身前的雨水停滞了一瞬,身着黑衣的宇文非天手按腰间的长剑,再抱拳道:“元帅。”

李世民点点头,指着前方丘陵上的人群,问道“一刻钟的时间够不够?”

“多了。”宇文非天微微抱拳,说完便消失不见。

等他再次出现之时,身后站满与他相同的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佝偻着身形,手中并无他物。

斗笠下的身子也浸泡在雨水中,绵绵稠稠的。

令人无比难受。

雨声唰唰,豆大的雨点一滴滴的冲刷在丘陵矮坡之上,雨水渗入地下,拳头大的土块一层层的混着雨水流到山坡下的兵马之前。

宇文非天带着人手,快步的向那些旗帜靠近。

不消多说半句话,冲上山坡的那一刻,宇文非天腰间的长剑呛的的出鞘。

冰冷的剑气从剑鞘之中一点点的抽出,似一条洁白的玉带,又像从九幽之地散发出的寒气。

剑气挥洒而过,面前的兵卒手中的长剑咔咔的碎裂。

一条从眉心划下的白线渐渐的连过整张面孔。

宇文非天走过,这人已从中间划成两段。

污糟的鲜血从尸体中溅出,又一具尸体倒地。

却是宇文非天手下的一名黑衣人拿着长剑,咧嘴阴恻恻的从非天的身旁走过。

李世民的两万兵马就现在这片丘陵地下方不远处,也没有让手下的其他人动手的想法。

过了一久,雨还在下,丘陵上的旗帜已经被更换。

李世民抬头望了望,勒着缰绳,轻唤着马儿。

混在泥土中的鲜血一缕缕的淌下,人马的脚印落在鲜血混成的泥水之中。

折断的长戟从天际抛飞而起,落在这即将被泥水掩盖的洪沟之中。

长戟落后,宇文非天收回长剑,脚步再踏,冲天而起。

逆迎连绵雨水,腰间黑色缎带一颤,人已落在李世民的马前。

李世民笑道:“一刻钟,差几息?”

宇文非天道:“五息。”

待宇文非天手下的人全部返回后,前方丘陵下的狂寇据点燃起滔天大火。

李世民微微侧目,从胸前的甲胄中掏出一块布帛,下马,递道宇文非天的手里,道:“探子传来一则消息。”

“什么消息?”

江火撑着一顶纸伞,提着脚步,缓缓来到两人跟前。

李世民藏在披风下的右手一紧,和宇文非天几乎同时摇头道:“没什么。”

手中的雨伞,缓缓转着,雨帘行行洒下,江火的眉头皱了皱。

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来到身旁的红拂拉住衣袖。

“走吧,等雨停之后,还有几处关隘需要设下据点呢!”

红拂拉着江火的衣袖,头也不回的走向战车。

纸伞撑在两人的头顶,江火内心却有一股闷气,就好像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似的。

回到战车之上,他再此皱了皱眉,疑惑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红拂否定道:“我能知道什么?我整天陪在你身边,从未离开,我能知道什么?”

“不过……”

红拂止住话语,拉起战车的缰绳,一抽。

战车缓缓上路,阴雨也在行进的过程中慢慢停住。

刺目的斜阳辣辣的射过,江火盘膝在战车内,眼帘微微垂下。

脑海不时回想着宇文非天和李世民的脸色。

半晌,他睁开眼睛,道:“江都是否已经出事了?”

红拂怔了怔,点头道:“嗯。”

江火接着问道:“是不是宇文承基做的?”

“是。”

红拂并未表现出任何诧异之色,她并不奇怪江火为何会知道炀帝出事的消息。

“我早已知道,却预料不到这噩耗会来得如此令措不及防。”

“我们的棋还没下完,一盘围棋刚下到一半,为何他却去了?”

“运河畔,有资格和那家伙吃炒饭的也就我一人而已,可惜……”

江火的声音慢慢消失。

不觉间,一块铁牌出现在他手里。

铁牌上锈迹斑斑,拿在手里还会沾上点锈渍。

上面的雕刻也模糊不清。

江火默默的看着,又把铁牌收好,叹了叹。

这块铁牌是收养目莲的那位老头给他的,代表着一名隋朝刺史。

从收到这块铁牌的那一刻他便成了一名暗中的刺史。

如今这枚刺史令原先的主人已经逝去,赐下刺史令的人也已不在。

他把目光看向某个地方,从袖中拿出一根火摺子。

轻吹一口气,火摺子上冒起一缕浓烟,接着便燃起了一缕火焰。

江火的思绪随着这缕火焰渐渐的回到一个地方。

那时候他年方十六,用少不知事来形容最合适不过。

看见有运河的监工殴打那些苦难的民工,他无法接受,杜思贤也无法接受。

于是民工赵亮死在了运河畔,于是季叔常落拓逃离。

“那时我成了废人,瘫痪在一张轮椅上。”

“也就是那沉重的伤势,使我得见炀帝,也获得了一点赏识。”

“不过我始终接受不了他们那些老朋友一个个的从身边离开,他们为何要死!为何不经过我的同意!”

说着,江火的脸上已布满泪水,谁也没发现这满脸的泪水。

因为他真性情,遇到悲伤自然嗷嗷大哭。

因为看遍虚假,又不曾见真实,所以断肠。

沉默片刻,红拂低语道:“因为有两个人想要他死。”

“谁?谁想要他死?”

江火像一个落水的人,忽然抓到了一块浮板,他内心中的愤恨一下子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