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情絮
徐江南站在岸边看着秦淮河上的飘摇小舟,心里其实很不痛快,他需要先生来告诉他这么做是对还是不对,虽然他也知道先生可能什么也不会说,但有李闲秋在身边的时候,他的确很容易找到思路。
以前没有想这么深,就是单纯的觉得杀人偿命,到了这一步才发觉原来一点都不简单,杀人简单,可是杀人之后呢?他爹花了那么多年的心血将西夏带到这么一个位置,琉璃年岁一场空?如果西夏跟徐暄一点关系都没有,想必徐江南眼都不会眨一下,只不过人生在世,偏偏就没有如果一说。
徐江南其实是个皮里春秋的人,心里藏不住话,以前学过江湖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圆滑,自从上了九品之后,对此就有些不屑,一个是以前见缝插针是为了活命,如今并不需要,再一个就是话都到了口中,不说出来心里难受,他不像纳兰天下这种人,就靠此法活着,徐江南知道这个大学士还有很多事瞒着自己,同样他也知道这些事若是纳兰不开口,他就算刀架着脖子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他只是希望纳兰还有陈铮不要在这件事情上诓骗他,毕竟徐暄和李闲秋在他心里占了很大的分量,本来陈铮和纳兰天下用这二人当依仗已经就让他很是反感,若是到头来发现陈铮和纳兰天下还在这事上作假的话,怕是前者真的会杀到地府,还有他最后近乎威胁的话语,都说江湖规矩祸不及家人,对于这些不守规矩的,真要气上头了,徐江南也不担保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出来。
徐江南看着有小舟靠近乌篷船之后,便背着剑匣开始朝城北走。
而经过这一切之后,金陵又是趋于平静,一切照旧,秦淮之上的歌舞依旧,之前被挑动起来的紧张气氛也在这么短短数天之内开始平淡下来,就像一块石子砸进了秦淮河一样,涟漪之后还是回归平静,不过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多了很多,无论是徐江南干净利索的对敌,还有那份遗传下来的娟狂话语,也都成了众人口中的谈资,尤其是最后的落幕,更加逃不过有心人的眼,江湖可不止恩仇,情长向来也是跑不掉的旋律,当然褒贬不一,有人说年少情深,原来也过不了绕指柔,自然也有人说这样的人没什么可以畏惧的,连个女人都跨不过去,难堪大用。
只是这些徐江南也听不到了,出城以后,他往下拉了拉斗笠,开始朝着北方走,连回头的意思都没有,瞧着背影倒是有几分秋风的萧瑟味道,当然北上的人不止徐江南一人,许多本就闻讯而来的江湖人过足了眼瘾之后,也是陆续开始撤离金陵,更加不用说藏在这些人当中的各方眼线,为了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到家主手上,更是一骑接一骑从徐江南身边穿梭过去,当然还是有人进城的,而且人还不少,不过大多都不是为了看徐家这位后生如何如何了得,而是读书人居多,因为五年一次的大考,就在这次秋冬之后开春,很多读书人为了不错过这一次大考或者说早些熟悉金陵的水土风情,已经开始进京,都说江湖人的龙门关是九品这个分界线,读书人的龙门关则是这一次大考,五年一次,这人一辈子能参加个三四次也就到头了,如何能不重视。
徐江南跟这些人背道而驰,不过不得不说,秋天是个很适合望远的日子,一望无际,天边挂着薄丝一边的白云,被风一吹,就被拉扯成藕断丝连的样子,徐江南走了三四个时辰之后,身旁的路人开始少了起来,直到整条官道上只有自己一人,徐江南对此也不在意,只是背着剑匣往长安的方向走,他本来想着去洛阳,后来想着长安还有事情没有解决,这才想着先去长安。
又徒步走了一两个时辰后,背后有人骑着马跟了上来,不过徐江南在想着当初天台山上的事情,一时间也没有在意,不过何曾想这滴滴哒哒的马蹄声一直跟在后面,不从背后超过他,也不换道而行,徐江南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劲,往前走了几步,停了身子。
后面的马蹄声也是窸窸窣窣停了下来。
徐江南转过身子,抬了抬斗笠,看到一人坐在马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将剑按在马背上,不过瞧着手臂的纤细样子,应该是个女人,尤其那修长白嫩的手指,怎么看都不像长期练剑该有的主儿,徐江南疑惑着又往上拉了拉斗笠,等看到人长相的时候,脸上的寒意像是如沐春风一般瞬间消逝,徐江南柔和说道:“你怎么来了?”
骑在马上的女子起先在发现徐江南的时候很是欣喜,不过跟了一段时间以后,欣喜就只有十之一二,等到徐江南回头以后,欣喜早就丢的一干二净,尤其是这句话像是无端的戳到了她的敏感处,对啊,前者过来一个是替双亲讨要公道,另外一个是人家的红颜知己在金陵,来的理直气壮,而自己呢?就是为了看一个人是不是安然无恙?尤其自己在这人的心里似乎连一席之地都没有,不然怎么在后面跟了一两个时辰都没被觉察到,卫月想着就有些委屈,撇着嘴赌气说道:“怎么了?金陵地大路宽,还不让人走啊!”
徐江南回过头又是继续往前走,打趣说道:“金陵的路的确路宽,你可别绊脚摔倒了。”
卫月娇哼了一声,酸酸说道:“我在金陵倒是没绊倒,倒是某些人啊,九品老剑仙都奈何他不了,最后反倒是折在一女子手上,美人关?还是美人计?!若是美人关就好了,过不过无所谓,可若是美人计嘛,小心便宜没占到,最后把命都给丢了。”
徐江南嘴角一勾,当然骑马跟在后面卫月不知道。
卫月瞧着徐江南不说话,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抿了抿唇,愈加委屈,不过卫月又舍不得离开,下马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徐江南走了一程以后,轻声说道:“你说在天台山刺杀你的人姓夜?”
卫月嗯了一声,柔声说道:“姓夜,叫夜知冬,现在住在长安丹凤街,每日深入简出,经常会去酒楼茶馆喝茶听戏,不过每次坐不了多久就会回去。我找人跟他接触过,是个很谨慎的人,什么都不愿意透露。”
徐江南顿了一下,等到卫月走到并排的时候,这才开口说道:“他和你卫家有仇?”
卫月白了一眼徐江南,摇了摇头说道:“卫家这些年其实已经约束很多了,就连很多原本跟着卫家走的边缘世家都改换了门楣,不然你以为韩家只是靠着胆色就和卫家叫板?”
徐江南疑惑说道:“就没有瞒上欺下阳奉阴违的?”
徐江南说完一会大约盏茶功夫没得到回应,好奇的看了一眼卫月,只见卫月脸色有点低迷,徐江南柔声问道:“怎么了?”
卫月牵强一笑,悲伤说道:“这事是我娘死后老祖宗吩咐下去的,这事应该没人敢拂逆老祖宗的决心。”
徐江南满脸尴尬说道:“不好意思。”
卫月深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说道:“没事。”不过转而又是说道:“不过我这边有消息说他一直在打听一个人。好像叫什么苏楚的,而且听他的语气似乎这个人是宫里人。”
卫月用剑柄撩了撩耳边的青丝,有些无奈说道:“可惜我也只能查到这里,会不会跟这个叫苏楚的人也有关系?”
徐江南嗯了一声,思索了一会说道:“到时候你让人去一趟纳兰府上,让他在宫里找一找,至于是小虾还是大鱼,那就看西夏造化了。”
卫月嗯了一声,这件事算是落定了下来,而这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开始变得沉默起来,让徐江南觉得有些微妙的沉默,但他一时半会又想不到可以打破沉默的说辞,反倒是卫月像是没有在意,左手拉着缰绳,右手握着柄花哨无比的佩剑,百无聊赖之间就连走路都是踩着路上的细碎石子一蹦一跳,一半天真一半无邪。
徐江南悄悄摇了摇头,单论长相,卫月可能比不过陈烟雨,在他眼里,小烟雨是属于画里的仙子,眉眼勾画清晰,不梳妆也是眉如远山,眸如点漆,唇似朱砂,一笔一划的轮廓都清晰无比,属于一人倾国的清冷典型,尤其颦眉之间的愁韵,让人打心眼的想要保护,而卫月就人间烟火多了,当然这话也不是就说卫月不好看,相反卫月的相貌都是上上之姿,只是不如陈烟雨给人的惊艳感觉,少了点仙气,但给了徐江南一种很真实的感觉,就同他喜欢在江湖里面和一些小商小贩因为一文钱粗着脖子讨价还价一样,跟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一个道理,徐江南无父无母,自幼跟着李闲秋在江湖摸爬,懂事早,明理也早,很早就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少时的天性在江湖里早就被打磨的一干二净,可卫月不一样,大户人家从来就不用担心生命的危险,也不用担心茶米油盐这些琐碎事情,所以有些看起来不合时宜的任性,其实都还在骨子里,而这种不偏向恶意的任性在徐江南的眼里有种类似于艳羡的魅力,因为他梦想中的江湖,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任性,而不是考虑拔刀之后会不会把自家脑袋也给赔进去的迟疑,这是徐江南一直想要却又不得不放弃的年少美好。
不然在青城山上,就凭借卫月当初敢跟卫澈摔盘子离家的心性,估摸着陈铮也就交代在了青城山。
再透彻一点的说,徐江南的心里有对错善恶,而卫月的心里只有风花雪月。
他心里其实是喜欢和卫月呆在一起的,而不是觉得她是累赘,至少跟卫月一起的时候,他会时不时因为卫月的幼稚举动然后不由自主的开心起来,当然这一点卫月不知道,他也不会和卫月说,从这一点看,徐江南是自私的,心安理得的接受,却给不了任何的回应。
徐江南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在旁边一蹦一跳的天真姑娘,为了他从此开始颠沛流离,甚至义无反顾站在他身前给他挡剑的姑娘。
两个人彼此沉默的走了一会,卫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清脆的笑出声来。
徐江南调侃说道:“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卫月白了徐江南一眼,摇头说道:“你说陈铮想要你死,纳兰也想你死,满朝文武百官都想你死,就连江湖世家也都想要你死,可你偏偏就活下来了,真是个祸害。”说着,卫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轻啐了一口,脸上一红。
徐江南目不斜视,知道卫月说的只是玩笑话,轻轻一笑,并没放在心上。
卫月悄悄理了理之前胡思乱想的窘迫姿态,然后继续问道:“陈铮不是想让你做西夏江湖的风口人?这么好的差事你竟然不答应下来?要是陈铮帮你传扬传扬,江湖里可是多了个徐大侠,岂不美哉!”
徐江南头也不回笑骂说道:“什么大侠,阴阳怪气的。”不过之后还是解释说道:“先生以前说江湖有大侠其实不是江湖的幸事,而是江湖的悲哀,这话越想越有道理,而且陈铮会准许江湖出现一个跟他平起平坐的人?他要的只是一个代言下属,跟我爹一样的助力,等不用了,也就身败名裂了。”
卫月眼睛一转,俏皮说道:“老气横秋的徐先生。”
徐江南瞪了卫月一眼。
卫月见状很是配合的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不过眉眼盈盈,见不到丝毫的怯弱神色,欲言又止说道:“那西夏……?”
徐江南知道卫月的意思,怔了一会说道:“西夏这一对君臣,肯定是有私心的,其实不止他们,我也有私心,先生也有,就连以前的圣人都有私心,纳兰二十年不北上,一个是急功近利的确对西夏没有好处,再一个拼国力,西夏并不占优势,要不是这些年的布局,西夏未必就能站稳金陵。可是私心也明显,拖的时间越长,徐家的影响也就越小,到时候史家刀笔勾画起来,肯定是纳兰功大,说不定到时候纳兰名气比我爹还要高。”
卫月将信将疑说道:“不会吧?”
徐江南轻笑说道:“怎么不会,至少现在金陵的那些官宦世家,对于纳兰的呼声,肯定要高过往年,也肯定高过我爹,二十年的怀柔手段,润物细无声,尝到了甜头,再想拿刀就难很多了。不然怎么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人的利,就是太平,天下一乱,他们就得出钱替朝廷养兵养将养百姓,你以为不肉疼吗,那可都是他们的命根子,可若不交钱,等朝廷秋后算账,那就不是钱可以解决的了,再者就算更换朝廷,可一朝天子一朝臣,谁知道到时候下一任君主是不是个骄奢淫逸的主,如今在他们的眼里,陈铮和纳兰这对君臣还不错,这事金陵随便打听就能问到。我去了金陵一趟,杀了几个人,可严党越官一流,连个屁都不敢放,想来也是发现被纳兰釜底抽薪了,这些个世家鬼精的很,一边五州共主,一边是东越遗臣,这两边让他们来挑选门楣,闭着眼睛都知道选了。”
卫月有些愤懑不平说道:“那你爹岂不是给纳兰做了嫁妆?”
徐江南摊开手无奈说道:“这也是我下不去手的原因,是给人做了嫁妆啊,可总归又是我爹的东西,觉得一把火烧了又太可惜,换个名头不见得就是坏事。”徐江南轻轻叹气,抬起头来的时候却依旧噙着笑。
卫月心烦的甩了甩手上佩剑,然后不死心问道:“那这些世家就不会担心西夏朝廷卸磨杀驴?”
徐江南乐呵呵一笑,解开腰间的酒壶,喝了口酒,极为耐心的说道:“担心啊,可是担心有用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拦不住的。他们只能顺着朝廷的意思来,这样子,朝廷的刀才有可能架不到他们的脖子上,你别以为这些深谙世事的老狐狸不会打算,那可就上当了,一个朝廷五百年不倒已经是天下盛世,可一方门楣,千年万年的风雨,还是有可能的,你卫家不就是如此?
这些老狐狸盛世的时候敛财有道,乱世的时候散财为生,赚点名望?混个官家出身,而且就算是盛世,一样也有路数,转眼又是几十年的福荫。不过当下,有一个主要原因,让他们不敢死心塌地的跟着陈铮走。”
卫月眨了眨眼,满脸好奇。
徐江南又是一口酒,正色说道:“那就是西夏无嗣君。陈铮为君有道,可也是不惑年岁,还能执政多少年?就算能活到古稀,也就三十年不到,三十年瞧着很长,可对世家来说,也就换一任家主的事,若是陈铮晚年好大喜功,这三十年还得打个折扣,几百年的传承换二十年的雨露荣光,这笔买卖还是有风险的。所以啊,不出意外,近两年陈铮应该就会在这件事上下工夫,安朝廷心,安世家心,安百姓心。”
卫月满脸狐疑的盯着徐江南,眼神满是好奇,她也不傻,后者说道这里已经近乎直白,朝廷无后,就一个才回宫的公主,辽金使者为此也是数次上谏,也没见陈铮有过点头的意思,更何况如今连辽金的使者都死在了金陵,西夏和辽金边境早就你来我往,谁都知道辽金想要这位公主的愿望基本落空,徐江南这会这么一说,她能知道那位公主跟这事肯定是挂钩的,至于后面是什么妖魔鬼怪,她看不到,不过由于徐江南说这话的语气,她也能猜到这事情背后肯定有猫腻。
在这样的眼光之下,饶是徐江南的脸皮,也是不由一热,掩饰意思的喝了口酒,云淡风轻下的涟漪不断。
卫月不怀好意用剑捅了捅徐江南背后的斗笠,哼哼唧唧说道:“你们两个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小约定?”
徐江南闻言一乐,贱兮兮说道:“对啊,对啊,花前月下的约定,你要不要听。”
卫月撇了撇嘴,哼了一声之后不再多话,只不过看到徐江南趾高气扬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朝着徐江南的小腿就是一脚。
徐江南久经沙场,背后生风,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卫月也没想到徐江南会躲开,一个重心不稳,哎哟一声摔倒在地,徐江南惊诧回头,满脸笑意挖苦说道:“亏你还是卫家出来的。丢人了啊。”话虽然这么说,徐江南还是走到卫月身边,半蹲着询问说道:“没事吧。”
卫月坐在地上揉着脚踝,可怜兮兮说道:“扭到了。”
徐江南扬起头看了看渐次要落下山的日头,叹了口气说道:“坚持一下?到了前面镇子就能休息了,不然等天黑了,就得在这荒郊野外呆上一晚。”
卫月轻轻嗯了一声。
徐江南伸手接过卫月手上的佩剑,往腰间一系,紧接着小心翼翼扶着卫月手臂,好在卫月来的时候是骑了马过来的,不至于耽误太多时间,等将卫月扶上马背的时候,徐江南明显看到卫月眉头一皱,随口说道:“先别踩马镫了,我来牵着。”
卫月甜甜一笑回应,之前徐江南扶她上马的时候,她将手臂搭在后者的肩膀上借力,明显能感觉到徐江南的肩膀绷紧了一会,等想通了原因之后,卫月有些掩饰不住的欢喜情绪,当然,这是属于她的少女心思。
徐江南牵着缰绳走在前面,他知道卫月在看他,他虽然常年在风月场所打滚摸爬,可要说到风花雪月的事,他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跟他的武道修为对比起来可是天差地别,尤其之前卫月将手搭在他肩膀上的时候,他也是尽力控制自己的紧张情绪,像没见过世面的下里巴人,更加不用说扶卫月上马的时候。
可偏偏卫月哪壶不开提哪壶,在马上眼睛眯成狐狸样子,笑容可掬细声试探说道:“你紧张了?”其实她也紧张,被徐江南搀扶过的手臂位置到现在也是火热。
徐江南瞬间跳脚,狡辩说道:“没有!”
卫月笑容更甚,低下头吐气如兰说道:“你手心有汗。”
这位能在金陵风口浪尖上杀人的年轻宗师,一个照面就被杀的丢盔弃甲,掩面而泣,还好这条小路上并没有行人过往,自然也就看不到这么一幅奇怪画面,一位腰间别剑配酒的青年牵着马,时不时喝上一口酒,表情郁闷,而马上的秀美女子却是笑容和美,手上拿着根不知道从哪里折得枝条,时不时扬鞭挥舞,抽缺了山垭口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