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众望(四)

胡炭终于找到了水碧箐的住处。和刚才白娴住所的冷寂不同,这座小楼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许多婢女如蚁群般往来穿梭。

庄主唯一的外孙女,这是何等娇贵的人物,她受了伤,一众下人都急得脚不沾地,匆忙的煎药送水。反心咒是集药毒与咒毒于一体的害人符法,发作有缓有急,当时胡炭急于自保,下的手可着实不轻,毒药也不是凡物。没有他亲手解救,便以赵家庄的财势和藏药之丰,也一样无法可想的。

被几个婢女拥着走进二楼内室,胡炭听见了小女孩儿抽噎的哭声,他的心里涌起内疚。当时为势所迫,他不得不对这个无辜的小姑娘下手,其实已大违他的本心,更何况后来碧箐还和善相向,对他抱以同情,少年愈觉自己过之巨大。他疾步向里走去,一眼便看见了正在床边如火烧屁股般绕来绕去的水鉴。

“好哇!小贼,你还敢来!”水鉴一看见他,眼睛登时红了,四五丈距离一掠而至,两只手揪着他前胸衣服提了起来。

“我来救她。”胡炭平静的说,清澈湖居庄主一愣,手松了些。胡炭把眼睛往帐里投去,见水碧箐正趴伏在一重鲜红的绒毯上大哭,她的衣衫被掀起来了,纤细的后背裸着,胡炭在上面看见了自己施下辣手的后果,十数道碧绿的细线在小姑娘雪白的肌肤上纠结缠绕,横一道竖一道,森然可怖,这些绿线深烙在皮层之下,又如活虫一般四处游走,头首每一相触,便会突然迸散放出绿色的光芒,这时碧箐便会猛然弓起背,同时痛苦的哭叫起来。

反心咒虫可不仅仅是形状可怕的,它给受术者带来的痛苦同样无以伦比。咒与毒同时发作。伤害的是神智与肉体。胡炭看见水碧箐娇小的脸庞染满泪水,可以想知她被这毒招折磨得何等难过。

“放我下来。她很难受,早一刻化解就让她早一刻解除痛苦。”胡炭低声说,他这时被歉疚填满了内心,水鉴若在这时揍他,他也决不闪避。可是水鉴心忧女儿,哪敢再用强,手掌松劲让开了路。胡炭径直走到床前,伸右手食指点在碧箐的背上。

突来的冰冷让小女孩儿再次哆嗦起来,她低低地抽噎。胡炭不再迟疑,口中喃喃念咒,手指开始在碧箐后背画圈。大圈套中圈,中圈套小圈,层层缩进。在咒语的帮助下,胡炭地手指如同牧羊的皮鞭,将那些倨傲不驯的绿线尽数驱到圈里,很快。所有的咒虫便缠成了一团,融在一起,被压制在一个小小的圈里动弹不得。

“斯地戒恶。疾去!”胡炭手指一抬,那团绿光便倏的破圆而出,被手指引到了空中。胡炭手掌未停,在空中画个花符,再次落在碧箐背后,一气呵成写下辟恶咒。又从怀里抽出符纸,当空激燃,连火带纸按上刚才画的那个无形圈。

火苗由红变绿,又由绿变红,这期间碧箐居然毫无所感,被火烧灼地地方也未见伤损。

“好了,再休息两个时辰,她就能恢复回来。”胡炭一脸汗水说,刚才的驱咒。确实费了他不少心力。

“碧箐。”水鉴柔声呼唤。“你还疼么?”

小女孩儿没有回答。肩膀不住耸动。她还在哭。而且有越哭越厉害地迹象。水鉴只道女儿还在痛苦当中。他恶狠狠地瞪着胡炭。要听他解释。

胡炭微一迟疑。便低声道:“水伯伯。刚才冒犯你们了。我一点也不想伤害碧箐姑娘……你若是气不过就打我一顿吧。这样我心里也会好受点。”

“爹爹。我不疼了。”正在埋头抽泣地碧箐却忽然开口说话道。

水鉴心里一宽。

“我快好了。”她带着哭音说。

“胡炭,”碧箐仍旧没有抬起头来,胡炭听见她是在咬着嘴唇说话,心里一黯,“我没有对你不好,可你……你……”她突然顿住话头,肩头再次剧烈耸动,但是小姑娘显然正在压抑着情感,没有让哭声爆发。胡炭听出了她话中的责怪之意,心里一阵难过。

过了良久,碧箐才抽噎着,逐渐安静下来。

“我知道,你是为了救姑姑……是么?”她的声音是颤抖的,似乎带着希冀。胡炭低声说,“是的,我也是迫不得已……”

“我不怪你。”碧箐飞快的说。胡炭惊讶地看她,全没料到这个玉叶金枝般的小女孩儿会是这样懂事和宽容。他对同情者还以毒手,让她受了那么多苦,水碧箐若要骂他,甚至打他,他都不会感到意外,可是小女孩儿的宽恕却让他措手不及。

“你不是故意害我,我不怪你。”碧箐终于抬脸来,她地刘海被泪水染湿了,结成一绺一绺的,可是乌发下雪白的小脸,仍是一片贵气。胡炭默默点头,与她对视,见碧箐两只眼睛里又渐渐涌上委屈,“啪嗒!”一大滴泪水又滚落到绒被上。

半刻钟后,胡炭从碧箐处回来,心里仍被自责充斥满了。水鉴并没有再动手打他,碧箐也没有再怪责,但小女孩儿到底心感委屈,当他面大哭了一场,让胡炭再也坐不下去,慌张找了个借口赶紧逃回来了。

“他要是肯揍我一顿就好了。”胡炭心里想着,满不是滋味。对少年而言,身体上的疼痛要比起内心的歉疚好受得多。“算了,不想了,事情已经发生,再想也于事无补。我出来这么久,姑姑该担心了。”胡炭一推门走进房,入眼却看见铁塔似的一个光头壮汉背门而坐,正与秦苏说话。

“小胡兄弟回来了。”雷闳一见胡炭进门,忙站起来说道。

“雷叔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通知你们,有人想要对你不利。”

“谁要对我不利?”胡炭问道,一边把门关上了。这个结果早在他地预料当中,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而已。雷闳将隔壁房里一众掌门的商议内容告知了他,“你还是快想个法子吧,最好是远远离开这里。我瞧他们都失去镇静了,那么多人同意要把你囚禁起来。”

“想法子?”胡炭在心里苦笑。那么多人对自己心怀不满,有什么妙法能够让众人一改成见呢?若不能消除他们的愤懑。那什么法子都只能治标。他微微沉吟着,暗中却打量雷闳,和他之前观察的结果一样,雷闳并不是个心怀城府的人,看来他赶来告诉自己这个消息,真是出于一片热诚。少年没想到,在赵家庄一场风波。他会获得这个壮汉的友谊。

至于离开赵家庄,这本来就是小贼心中的打算。不过听见雷闳这么一说后,他反而有了些顾虑。

“现在出去?我担心时机不大对,这么多人都想着要对付我,我们贸然出去的话,只怕要糟糕。”

雷闳一怔,醒悟过来:“也是呢!现在住在庄里,有凌飞师叔他们盯着,他们还不敢用强,等你出去。他们可就无所顾忌了。”

胡炭微微点头,看了一眼姑姑,见秦苏一副茫然失措地模样。显然心中没有主意。他咬着嘴唇,慢慢陷入沉思中。片刻后,他地眉头突然拧了起来。

“不对,还是要走!”胡炭说。

雷闳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为什么忽然又想要走。

小童低头沉思。半晌没有说话。片刻,他忽然转脸问雷大胆:“雷叔叔,你在这里还有什么事要办么?”

雷闳道:“我?我没什么事了。到这里就是为了见识一下蜀山派的燃灯典礼,现在也看完了,这两天也要动身回去。”

“嗯,”胡炭点点头,“既然雷叔叔没事,你跟我们一起走如何?”

雷大胆忽然明白了他地意思,哈哈一笑。爽快的说道:“!早走晚走不都一样!那就这样。我跟你们一块儿走!”

胡炭咧嘴一喜:“那就太好了!有你这个好汉同行,就不怕有小人罗唣了。”

因为胡炭忽然想到。现在赵家庄里有许多人对自己心怀不满,这已是不折不扣的事实了。眼下有凌飞镇着,他和姑姑当然没什么事。但是凌飞不可能在赵家庄里住上一年半载,到时候却该怎么办?他还能颜赖在赵家庄里躲着么?

从刚才端进参茸汤那仆役脸上的异色便可想象出来了,现在赵家庄上下对自己是怎样的看法。

既然非走不可,那就晚走不如早走!与其到时被人白眼扔到街上,再被愤怒地人群围追堵截,还不若现在就走,趁着众人心有牵挂无暇分身时逃出去,找麻烦的人应该会少一些。

再拉上一个热心的雷大胆护驾,两人就可以平平安安的离开隆德府。

隔壁房里,一众掌门吵得正欢。

现在房里有三十多人了,二十几个帮派的首领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凌飞、宏愿、章节等老成持重的掌门,另一派却是以蒋超为首的坚持要用计诱出胡不为的帮派首领。中原大侠没有出头,他只是隐晦的表示,自己认为引出胡不为的想法是正确地,算是蒋超一派的人物。

凌飞等人的处境很不妙。随着外面蛊毒受害者地叫嚷声越来越惨烈,赵家庄弟子将群豪病情继续恶化的讯息不间断报来,让不少原本拿不定主意的掌门加入了蒋超的阵营。后回的十一个首领更是有九人加入蒋超一派,他们在外亲眼见识到豪蛊毒发作后的惨状,无不对之戒惧极深。

此时蒋超正意气风发地说话:“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句中文首发话用在这里再合适也没有了!咱们是对君子施以君子礼,对小人用小人计!”

凌飞阴着脸没有说话。

一个心焦弟子之痛的掌门大声道:“大家快作决定吧!都争了这么长时间,还没一个结论么?照我说蒋掌门的提议真的不错,天下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好事!对奸邪之徒,我们又想让他痛快干活,一面又自困于侠义名声,哪有那么容易!”

“阿弥陀佛。”宏愿默默摇头。

“这已经不单单是名声的问题,”章节说,“座中众位皆是位高望重的高人,一言一行。无不系目万众,若是今日之事传扬出去。日后必成风气,人人都放宽尺度,为大善之名便可不惮小恶,众位可想过这会造成什么后果么?今日为大善便可施小恶,来日便可施中恶,再来日呢?何况善恶之大小,于我于人所见又各不相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前人之言值得警醒啊。”

“道长这是多虑了,哪有那么可怕。”一个后来的掌门嗓门比鲁送拳还要巨大,两句话说来,满室嗡嗡震鸣,“我们并非不知轻重之人,对别人自然不会这样。圣手小青龙劣迹斑斑,大伙儿要是知道我们为民除害,不知道有多解气呢。上个月末,这个恶贼在应天府林河镇还劫了一伙客商。杀掉十几人后跑掉了。我们这么以礼义待他,人家可丝毫都不领情,照样四处作恶。逍遥得很!”

“啊?你这消息从哪来的?到底是真是假?”

“真!怎么不真!他只道自己乔装打扮改了形貌,谁都不识得,刚不巧,当时护送客商地有凤鸣山一名弟子,七年前见过他一次,暗地里却把他认出来了……”

正议论之际。众人听见外面步响,又有人进来了。

“哎呀,大家都在这里啊,真热闹。”胡炭一进门就笑嘻嘻地说,紧接着秦苏、雷闳也掀帘走进来。疯禅师的高徒脸上似笑非笑,眼睛饶有兴趣地在胡炭脸上打转,而秦苏则是另一副古怪的神色,俏丽的脸在灯下看来有些发白。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大伙儿在商量什么呢?”

没有人说话。一众掌门或偏目。或低头,都不去看小贼。大家正在商量对付他的爹爹。这小鬼头却在这当口出现在这里,让众人颇觉不自在。

“哦!又是我不自量力了,这么多头面人物,商议的当然是了不起的大事,我当然没资格来听。”胡炭笑眯眯地,浑然不以为意。“凌飞道长,众位叔伯前辈,我是来跟大家辞行的,现在饭也吃过了,定神符也给你们了,我和姑姑在这里已经没什么事,所以我们要走了。”

“啊?要走了?”众人都愕然相顾。有明白过来的都狠狠瞪向雷大胆,知道是这个胖汉把讯息传给小贼。可是雷大胆此时面皮竟又变得极厚,对十数双刀剜般的眼神如若未觉。

“你还不能走!”一个掌门着急之下,脱口说道。

“为什么不能走?”胡炭惊讶问道,“这位前辈还有事?”

那人哪能直承其事,哑了片刻,到底找到个理由:“事倒没有,不过你的伤势还没有复原呢,怎么也得在庄上休养几天啊,走得这么匆忙,让外人知道,可要怪责赵家庄待客不周了。”

胡炭笑道:“哎呀,这还劳你挂心了,多谢多谢,不过我没什么事了。走上百八十里路还不妨碍。”

“夜都这么深了,天还下着雪,哪有这时候再动身的道理?你就是要走,也得等到明明吧?”又一个掌门阻拦道。

胡炭道:“江湖人以四海为家,随住随行,哪有那么多好挑拣的,赶上了只好认命,唉,天生劳碌啊,没有法子。”

蒋超阴着脸,不住的打量胡炭。这小鬼满肚子废话,跟这些掌门打哈哈时举重若轻的,这一屋众人,加起来只怕都不是他对手,说不得,只好挑明强拦了。

“你不能走。”蒋超冷冷的说。“你交地定神符一点用处都没有,现在闹成这样,你想一走了之么?”

众人见蒋超将话挑明了,几个还准备编瞎话阻挡胡炭的首领顿时住了口。

“哦,那这位掌门是想兴师问罪了么。”胡炭见蒋超认真,也敛起笑容严肃的说话。“定神符有没有效果,那可不是我说地。现在出了问题,你要把罪过都归到我头上来了?”

蒋超道:“凡事有始有终,你既然承揽了这事,当然要把事情跟到底。这样半途逃走,算是怎么回事。”

胡炭哈哈一笑,道:“有始有终?哪倒稀奇了。我记得当初你们求我的。可不是要我替你们治病,只是要我交符咒。定神符有没有效果,我事先可一点都不知道。”

蒋超被驳得哑口无言,他恼怒的盯着胡炭。便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凌飞轻轻叹了口气,对胡炭道:“小胡兄弟,既然你坚持要走,那就走吧。蜀山派和赵家庄今日所遇之事太多。没能好好招待宾客,只能请你海涵了。”

“道长!”众人都大惊。凌飞挥挥手,温言道:“你也别怪大家这样对你,其实在座的众位都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只是今日情形特殊,才让大家乱了方寸。”他望着胡炭,道:“江湖易生是非,你日后行走时,多加小心些吧。不要因年轻气盛,招惹上不该招惹地麻烦。”

胡炭想不到这第一掌门变得这么磊落。先前对他地不满顿时减下去大半。他向凌飞称谢:“多谢道长教诲,今日之事我帮不上什么忙,说起来。实在有些惭愧。”

有了凌飞几人出面,蒋超等一众掌门纵然着急,也不能当面发作。只能眼睁睁看着蜀山掌门叫过宋必图,让他陪同胡炭出门。雷大胆随后也跟凌飞众人道别,跟着转身离去。

从后院到前院,近百丈距离。那真是一条修罗道,一路上听到的都是惨烈地呼痛之声,绕是胡炭心智坚韧,也禁不住脸上变色。

在后院的时候,胡炭听闻群豪对自己颇有意见,原还打算出来时大声辩驳一番的,说当初认为定神符能够治蛊的并不是自己,他们怪错人了。可是一路上行来,见到成百豪客坐雪而泣。衣衫头发上覆满白雪也无暇理会。而伤者哀号,亲友悲恸。余人愁绪满面,这一番凄惨景象实非先前想象得到,不知怎的竟然辩不出话来,只默默的走路,走到庄门处仍不愿发出一言。

虽然群雄之伤并非由他而来,然而既然众人曾对定神符寄以厚望,小童就觉得自己也不是无关之人。辜负了众人所望地感觉,真地很让人难过。

谁也想不到,先前胡炭编瞎话说父亲故事时,胡不为那虚构的自愧心情,会在这一刻真切地荡漾在少年心头。

三人默默的走上雪地,出庄向南走去。雷闳见胡炭沉默,也就没问胡炭的去向。

宋必图送到庄门口便停住了,只微笑着摇手,与胡炭告别。

风雪呼号,和着庄里长长短短的叫喊和哭声。

时已入亥子之交了,深宵落雪,寒气逼人,本该是人人安眠的时候。可是这一条长街,竟是户户通明,处处都可见到满面惊惶裹衣徘徊的人。他们都是被赵家庄的不幸惊吓到的近邻。

不幸是可以传递地。

整整一刻钟的时间,胡炭闭口不语。雷闳也是心头郁郁,提不起兴头来说话。三人冒雪前行,直拐过两条街后,风雪声簌簌扑耳,听不见身后那凄厉的哭叫声了,胡炭和雷闳一大一小两个人才突然如释重负般,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

“小胡兄弟,你们下一步打算去向哪里?”雷闳问。

胡炭偏头去问秦苏:“姑姑,我们去哪?”

玉女峰弃弟没有答话。从刚才出庄伊始,她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对身边之事如若未闻一样。

“算了,先不管了,出了城再说吧。”胡炭见惯了秦苏这样子,已是见怪不怪,干脆的说道。“天下这么大,难道找一处安身的地方还找不着了!”

风急雪密,地面上处处被吹成高高低低的雪丘,三人眼前如同被一重密实的白色纱帷所遮,两丈开外便几乎看不见景物。而触目所及处,不论是房舍还是墙垣,草木还是沟陇,尽被一片茫茫之色覆盖。

前方传来嚓嚓嚓嚓地轻响,似乎有一些人踩着雪快步前行。三人被绵密的落雪扑得几乎睁不开眼,不得不以手庆额,向前头张望。

不多久之后,三匹马喷着白气闯进了视线,三人忙向旁边避让。

原来不是人,是马,胡炭心中暗想,怪道跑得这么快。

积雪太厚,马匹行走也不若平地上那么轻松。在两拨人相错而过的这段时间,已经足够让胡炭看清马上乘客的样貌。两个活人,一个死人,都是二十余岁的年轻汉子。胡炭看见打横趴在马背上的那具尸首,僵硬如木石,显然死去已有多时了,而两个乘者胡须上挂满冰碴,嘴唇乌紫,显然也经过了不短时间的跋涉。

“快,再过几条街就到了!”

驰过胡炭三人身边后,一个乘客这么说。

“驾!驾!”鞭声响起,那两个神色中带着惊惶的汉子顿时又消失在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