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慕子言
如同一次放逐一样，一切都在人和马的纠缠中。
人越发疯，越能体会到它的温柔。
其他的事情仿佛都成了无关紧要的事情，如微风激起的潋滟清波，至深处才方显平静。
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骑马。
等到马儿累了，逐渐放慢速度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们已经到郊外到空地上了。
放眼一看，眼前树木茂盛，绿草如茵，空气清新，不远处一条小溪清澈见底。
只是，除了我们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人迹罕至，幽静至极。
子都翻身下马，微微抬头看着我：“好了，姝儿，跳下来吧。”
我瘪嘴，拧着眉头，始终没法给他好脸色看。
他以为我在害怕，补充说道：“放心，我会接住你的。”
我白了他一眼，索性猛然朝他扑了过去。
子都轻笑出声，稳稳地接住了我。
那一瞬间，我忽然有种压死他的冲动。
*
我坐在小溪边上，抱着自己的膝盖，说：“打猎打到一半突然走了，这样真的好吗？”
子都曲膝坐着，一只手搭在腿上，表情还是那般无所谓：“有什么不好的，能见到姝儿比什么都好，说起来，这可是考叔不在的大好机会。”
都说公子阏在郑国是出了名的恣意妄为，原来是真的，除了庄公之外，估计没谁能让他做出让步。
“打猎不好玩吗？”
“嗯，不好玩，没有姝儿好玩。”
“好好的又说我干嘛？我看你是打不到猎物才走的吧？”
“嗯，姝儿说是就是。”
听到这句话，我仿佛是猛然惊醒一般——
他好像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对我——
他说过，相思说是就是——
我的脸色变得很苍白，总觉得此时的自己，已经快要变得分不清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了。
子都忽然凑了过来，认真地看着我。
黑亮垂直的发落在我的肩膀上，映入我的眼眸的是斜飞的英挺剑眉和蕴藏着别样情愫的清澈眸子。
他的唇削薄轻抿：“姝儿你怎么了？”
我愣了愣，看着他那张脸，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他真的拥有一张巧夺天工的脸，不仅轮廓棱角分明，而且还有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冷傲孤清却又偶尔会透露出盛气逼人的气息，总是能让我失去方向。
子都微微蹙眉，伸手去摸我的脑袋，我退了退，匆忙反应过来，转移了话题：“我没事，只是忽然想起了今天遇到的一个人。”
他问：“什么人？”
我说：“他说他叫太叔段，感觉怪怪的。”
子都的表情也微微变了变，他收回手，沉默片刻，说：“太叔段是武公的幼子，主公如今的同胞弟弟，姓姬，名段，武公在世时，其母姜武屡次想要改立公子段为太子，但是被武公拒绝了。”
我有些疑惑：“他是庄公的亲弟弟？”
子都点了点头，略显漫不经心：“按照辈分，说起来也是我堂哥，虽说他和主公都是姜武夫人的孩子，但是据说，姜武夫人生主公的时候，极为痛苦，疼得许久都睡不着觉，所以取名姬寤生，对他也非常不宠爱，只宠爱幼子公子段，正因为如此，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乐观，这些年，太叔段自从受封于京之后，一直很张扬，有一股自己的势力，但是碍于姜武夫人，主公一直没有采取措施，借着春猎的机会，大概是准备做些什么吧。”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大概明白是什么个意思了。
太叔段现在是仗着母亲姜武夫人的支持，所以光明正大地挑衅庄公吧？
不过，子都和我说这么多干嘛？
我白了他一眼，推了推他的肩膀，说：“你知道的太多了！”
怪不得死的那么早！
子都笑了笑，缓缓靠了过来，无所谓地说：“京城太叔的事情，你兄长考叔也知道，整个大郑估计就姝儿不知道……”
我缩了缩脖子，有些说不出话来。
可能真的，只有我不知道。
我忽然想起了以前听过的一句话——郑伯克段于鄢，说的就是太叔段和郑庄公的事情吧？
太叔段到最后真的谋反了？
而且看那句话的结局，太叔段输了，庄公才是大赢家。
*
在我沉思的时候，子都忽然伸手，便将我揽在了怀里。
他说：“如果是姝儿的话，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乖乖和我成亲就好了。”
我一把拍开了他的手，说：“我可不想变成寡妇……”
他怔了怔，似乎一时之间没有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瞥了他一眼，说：“你要娶颖姝，又不是因为真的喜欢她，你只是不想让她和考叔没有面子而已！”
子都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她？”
我愣了愣，回过神来之后，瘪了瘪嘴，说：“不是她啦，是我！”
我是颖姝，我不是应相思……
至少，在这个地方是这样……
子都忽然捏了捏我的脸，唇角上扬：“姝儿还真可爱，为什么会这么想呢？不过这样的姝儿，还真的让人没办法不喜欢。”
我万分无奈，这个家伙，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长期是这种状态。
就算知道了他只是在虚情假意，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就被他简单的话语拨动了心弦。
*
回到府上的时候，天色已经快要黑了。
颍考叔已经回来了。
我是偷偷溜进来的，若是再被颍考叔发现，说不定又要以兄长的身份，好好教育我一番。
我换好衣服之后，才去见了颍考叔。
没想到的是，随同他回来的，还有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男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颍考叔将猎回来的肉递给管家，满脸得意：“姝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子言，中大夫，慕子言，文武双全，智勇无双，立刻去准备酒菜，今晚不醉不休！”
慕子言看了我一眼，谦逊地作揖：“颖姑娘，好久不见。”
我有些汗颜，好像所有人都认识我，只有我不认识他们一样。
犹豫了很久，我才想起要说的话：“慕大夫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