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季南河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半年。
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仅是半座春秋罢了，但若是足足半年光景，都沉浸在同一件事情上，那便显得极其漫长了。
如果那件事本身就十分枯燥，就更加如此了。
凛冬刚过，山川河流褪去银装，大地复苏，各处都透出一股蓬勃的生机，在这小雨不断的初春，空气里仍带有些许凉意，尤其是在茂密的山林深处，颇有几分落寞萧索。
半年的时间里，洛阳始终都在钻研这座风杀阵。
最初的那半个月，洛阳以指尖临摹阵法纹路，希冀能从中找出几分玄机，顺而领悟出更深层次的东西。
但这个想法却被终止在了半个月后。
通过半个月的观察，洛阳终于发现，这座风杀阵的灵动程度，仍是超出了他的想象，于阵中，不论是凶残野兽，亦或是一草一木，其上都覆盖着复杂纹路，而这些纹路……却是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变化。
这种变化确实存在着某种规律，却也正是这种具有规律的变化轨迹，洛阳根本无法临摹。
在临摹之后，洛阳又尝试着以完美化灵之力，体内绽放出一株株曼陀罗，想要去到阵法的更深处，更深刻的去寻找这变化轨迹。
然而结果，却是洛阳每一次都不得不以重伤作为代价，狼狈逃出风杀阵。
阵法之道，本身便是包罗万象，瞬息万变，根本不是靠观摩钻研便可领悟的，更何况眼前这座风杀阵，显然是来自于某位阵法翘楚之手，饶是赤幽都不得不报以惊叹。
虽说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但半年下来，洛阳却也并非一无所获。
在第四个月的时候，他已经能够通过自己的判断，准确预判风杀阵在下一刻……将会发生的纹路变化。
虽然只是一刻，却也足以证明洛阳这半年来的极大进步，可以预见，若是他能够顺着这条思路，继续深入下去，或许当真会有一天，被他一眼勘破风杀阵的无穷变化。
可问题是，就在一个月前的一天，洛阳盯着这座风杀阵，不知察觉到了什么，竟是反常的退回到了阵法之外，盘膝坐了下来。
一坐，便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时间，洛阳犹如雕塑般纹丝不动，就连那对淡漠的眸子都未曾眨动一下，始终盯着身前的风杀阵，唯有那头白发，时不时被微风拂动丝缕。
其中有几次，就连赤幽都感到了惊疑，出声呼唤洛阳。
可洛阳却仍是老僧入定般，并未受到丝毫影响。
此时此刻，洛阳的眸子里有着一条条血丝，透出一股疲倦。
“灵纹有变，变化如风。”
“风过无痕，从何来……往何去？”
“若是凭空而来，那注定要消散而去，可是这阵法灵纹……为何始终存在，规律而变？”
“荒山林里一座阵，风吟肃杀如刀，灵纹多转若变，这座阵法无人掌控，却能自行存在上百年……阵力不散，这是为何？”
“阵基强大？不像。此乃结丹阵法，哪怕是再玄奇的阵基，也无法支撑其运转百年，更何况……此阵根本没有消散的迹象。”
……
洛阳不起波澜的眸子下，是无数道瞬息涌现的念头，每一刻都有无数个疑惑，掠过他的心头。
倒也并非是洛阳具备绰约的阵道天赋，而是在一个月前，他正在恢复因风杀阵而受创的身躯时，蓦然感受到一缕拂过的清风。
这缕清风十分细微，不可察觉，莫名让洛阳回想起了，自己的小清风。
就在那一刹那，他突然觉得，小清风与这风杀阵，似乎有着些许相似。
只不过小清风乃是应灵力而生的一门神通，风杀阵则是存在百年的古老阵法，不论是其孕育之初亦或是运转之力，都没有任何相同。
是的，这整整一个月，洛阳正是在寻找着相同之处。
他始终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他不曾怀疑，那稍纵即逝的相同感，是否是错觉。
于这种飞速思考的状态中，又是半个月时间过去。
时值深春，山林里的空气极为新鲜，沁着一股草木芬芳，随着鸟雀于枝头振翅高飞，树梢微晃，抖落几片绿叶。
清风徐来。
“原来如此。”
洛阳的布满疲倦的目光中，露出了几分恍然，遂而是一抹自嘲。
“清风无痕，来去无迹。本就是无形物，我却苦苦寻找了半年之久。”
洛阳缓缓起身，随着他那对平静的眸子一闭一合，他眼中的疲倦之色，尽数消散，转而代之的则是一抹凌厉精光。
他在原地略微停顿了片刻，随即嘴角微微翘起，身子突然向前。
一步迈入风杀阵！
“呼呼！”
如刀般的刺耳风声呼啸响起，阵阵回响，如要将一切事物碾至齑粉扬尘！
只不过因为洛阳掌心的三寸藤，这些如刀狂风皆是以一种诡异弧度，绕过了洛阳，无法进入他身前三丈。
可就在这时，洛阳突然又向前迈出一步。
这一步，洛阳暗中运转了少许修为，所以当这一步落下之时……他已在三丈之外！
“呼呼！”
狂风犹如利刃般，陡然间狂暴起来，纷纷朝洛阳这里涌了过来，瞬息间，便似要将他淹没绞杀！
便在这极为凶险的时刻，洛阳并未如这半年来，迅速向后暴退，而是缓缓抬起手，轻轻摆了摆。
“变或不变，或静或狂，仍是一道风声罢了。”
便在此时，异变骤起！
只见那一道道掠至洛阳身前的狂风，竟是在他手臂轻轻一摆之下……被捋至一旁！
“呼呼！”
无数道凌厉狂放，绽放出凛冽杀机，可就在洛阳的摆手之下，如同撞到了不可穿透的坚硬壁障，生生……绕了开去！
而这一幕诡异发生，却没有令洛阳感到半分惊奇。
他淡淡一笑，手臂再次抬起，朝着阵法的中心地段，遥遥一指点去。
顷刻间。
满山狂风，戛然而止！
山林中的狂风停止，而在另一处，则是忽有风声乍现。
此时此刻，在洛阳的识海之中，正有一枚无形阵符，飞快凝结而出，引动一缕缕如刀狂风，凌厉惊人！
正是……风杀阵符！
是的，长达半年的领悟，洛阳终是将这风杀阵……彻底融入自身！
不似那太初九阵的阵法，是以经文虚影凝结而出，在这段日子的领悟之下，风杀阵早已被洛阳娴熟于心，并不需要再做任何钻研。
所以他没有急着去探查这枚阵符，而是朝四周扫视一眼，便迈出脚步，向着前方继续走去。
正如洛阳先前的神识所见，这座阵法之山，范围及其庞大，盘踞着三十六座庞然阵法，洛阳如今虽是身处山脉外围，但若要离开此山，仍需破解三座巨大阵法。
不消片刻，洛阳便走出了风杀阵的范围，来到了又一处阵法前。
一如他当初见到风杀阵时，此刻出现在洛阳身前的这座阵法，同样带有惊人的气息，能够轻易将洛阳抹杀。
有了第一次破解阵法的经验，这一次，洛阳没有急着进入，而是在一旁的山壁上，开辟出了一座简陋洞府，暂作落脚。
虽说这座阵山神秘离奇，凶险异常，任何一座阵法，都有着极其恐怖的力量，身在此处，等同于身陷险境。
但洛阳却觉得，这里的每一座阵法，都蕴含着极大的玄奇奥秘，若能够领悟出更多，凝结出更多的阵符，那对他而言，将会是一场……不亚于完美化灵的造化。
也就在洛阳住入这座洞府的第三天。
明媚的阳光照耀，在这座阵山的脚下，正有一行四人，驻足山麓，仰视大山。
这四人，分别是一名老者，两名中年男子，以及一名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的身上穿着精致奢华的锦衣，腰间佩戴的玉佩更是价值万金，显然是一名富家公子。
年迈老者身躯微躬，紧跟在富家公子的身后。
而那两位中年男子，身上皆是散发出一股化灵境巅峰的气息，此刻恭敬行走在富家公子的两侧，面容冷峻，严肃提防着四周。
“少爷，这古禁山虽是我季家先祖所留，但山上的凶险，可是出了名的……就连筑基境界的大长老，都不敢贸然踏入，依老朽之见，还是回吧！”
随着富家公子脚步微顿，那年迈老者连忙上前两步，语重心长地叹息道。
季南河虽然只有十四岁，年纪尚小，可在玉树岛，却是出了名的纨绔，凭仗着自己身为两大家族之一，季家的唯一嫡系，打小便欺瞒无道，横行各处。
“怎么，你怕了？”季南河稚嫩未褪的眉头皱了皱眉，瞥了眼年纪能当他爷爷的老人，重重冷哼一声。
“你放心，待本公子找到古禁山的宝贝，定是不会亏待你。”
此言一出，那年迈老者却是没有露出半点喜悦，反而是更加无奈几分，轻声叹了口气。
可就在他刚要出声再作劝说之际，季南河却是不管不顾，迈步便踏入了古禁山的范围之中。
“哼哼，等到本公子找到先祖遗留的至宝，什么六大客卿，什么筑基大长老，什么公孙家……都要为我是瞻，我季南河，才是玉树岛将来的主子！”
少年的笑声在山麓前回荡响起。
但若此刻洛阳在场，亲眼目睹此幕，定会陷入到久久的沉默之中。
只因这少年在迈出脚步的刹那，已然走入了一座阵法之中。
只因这一刻，阵法之力诡异退散，竟是没有对其造成半点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