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族老自此长辞世 少年首领怀壮志

承泽见白穆明了,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白穆道:“阿公放心,从今往后,净土便是我族首领,我与承泽阿哥凡事以他为主,绝不违背。”

身旁的女人见两人起身,纷纷跟着站了起来,族中大事,她们向来没有发言权,只知男人们狩猎蛮兽,她们便制衣作食,照料孩童成长。

“首领……”

“首领……”

“首领!”

净土怔怔看着这一切,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族人们尽皆站了起来,忽而又对他单漆跪地,手托在胸,大呼“首领”。

“你们做什么?承泽大哥,白穆大哥,你们起来,阿嫂,你们起来啊……”

“这……这,首领阿公,我年纪尚小,如何做得首领?”净土一阵手忙脚乱,却见众人只是跪在地上,静静地看着他,并不言语。他年纪轻轻,何曾见过这般阵势,只得向老者投去求助的目光,却见首领一脸笑意的看着他,正是以往那个慈爱的长者模样。

“净土,阿公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我知你心乃似那翱翔长空的雄鹰,向往自由自在的天地,可你要记住,能力越强,责任便就越大,你既认了他们是亲人,却不愿做他们的首领,待得入了大荒,没有你的护持,他们活不长久!”

首领看着净土,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慈爱却又复杂,担忧与期盼时而闪过。

“是了,我比他们强,如此次黑云雨中炎毒一般,就只有我能承受,他们却不能……自我记事以来,阿公便与我讲说他的见闻见识,教我生存经验,现在想来,并不只是单单讲与我听的传说,却是早将我当作下一任首领在培养了。”

净土怔怔地看着老者,渐渐明悟了他的心意。

“阿公,您用心良苦,净土明白了,从今往后,我便是他们的首领。”

净土心性自小坚定,心中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不会虚意假迎,对着老首领郑重承认了一声,转而看向众人,重重道:“阿哥阿嫂,你们既肯认我净土为首领,那么从今起,我活,你们活!你们皆亡,我亡!”

净土最后一言,由心而发,他自己也是不知,话语中自然带上了一股灵力,直透众人心间,就算站着的两个无知孩童,亦是怔怔地看着他。

“净土……不!首领,不知为何,我觉得你有些不同了,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同,不过此刻,阿哥对你更加有信心!”

承泽脸上带着叹服之色,喃喃道出心中所感,却听白穆附和道:“阿哥所言不错,我也有此感觉,此刻却是真的认了你这首领!”

众人起先因为净土年轻,虽不至于违背老首领的意愿,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抗拒,此时却觉面前这个曾经熟悉的少年,变得有些陌生与神秘,凿凿之音震慑心神,更加信服了。

净土不避族人炙热的目光,点了点头,道:“那现在,你们可以起身了吧?”

承泽“哈哈”一笑,领着众人起身,老者领清晰看到了众人神色变化,颇觉净土天生就有凝聚之力,当能做好一族首领,心中也是更加宽慰,示意众人坐下,道:“你等能聚一心,我心甚慰,你等从未离过此地,自然不知在大荒之中,一个部落若是没有姓氏,便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部落,既然真心认了净土为首领,从今往后,世世代代便要以他‘姓名’为氏族,你等可愿意?”

老者带着笑意看着众人,净土却陷入了沉思之中,这一支族人在此繁衍生存,代代只有首领方才知晓“天罗氏”的传说。

承泽自然不知自身原本归属于天罗氏,此时即没有犹豫,当先道:“即日起,我便是净土氏承泽,后世代代以此为姓!”

“我亦是净土氏白穆,我儿净土氏阿山,后世代代以此为氏!”

见众人纷纷看着自己,净土郑重地点了点头,却是看向一脸微笑的老者,心中明了他的用意。让族人以己名号为氏族,便就不是亲人,也是真正的亲人了。

老者见净土眼中含有深意,知他明了自身用心,伸手从怀中兽皮里掏出一个白玉兽角,道:“此物名叫天罗号角,乃族上代代传下,有何奇特早已不知,你且拿去,就当作首领的象征之物吧,若是日后回到祖地,能有什么用处也说不准。”

净土接过白玉兽角仔细打量,只见此物手掌来长,通体韵白,尖角微弯,上有一孔洞,一条不知其名的银白兽毛从中穿过,内里密密麻麻生了许多纹理,不知有何用处。

而在角背处,一副蛮兽图案栩栩如生,双翅宽大,舒展开来包裹住整个兽角,体长浑圆,头生两目,毛发极长,尖角微弯,扇尾六足。

“净土,你上前来,我为你指明道路。”

净土正自观瞧,老者却招呼一声,他循声而望,只见老者拿出一张柔软的兽皮,摆放在身前的石台之上,上面弯弯曲曲的画了些图案。

“这里,便是我们目前所在……嗯,承泽,白穆,你二人也上前来,一同记下。”

老者指着以木炭简易划出的一片山脉,见承泽白穆二人靠上前来,又指着一条以兽血划出的线路,道:“我们所在的赤岩山脉,坐落在中土西荒边界,你们当随着此兽血标注的路线,往东南而行,不周天柱可以作为参照物,不至于迷失方位,若是按照二十年前的情形来说,沿途要穿越二十三个大小部落,方能到达祖地,不过大荒中的情形瞬息万变,每天都上演着部落生灭,如今的情形,却绝不再是当年的模样了……”

三人认真聆听,老首领连说带指,一连说了三遍,净土心中渐有了意想的模影,随那地图的描绘,沿途山岳连绵,江河横纵,老者所指的人类部落驻地,却是小的可怜。

老者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以及他已知的险地,见净土三人沉思点头,似懂非懂,想起这群孩子从未踏出过此地,不知大荒凶险,不由心中一急,控制不住就是一阵咳嗽,好教众人一片心忧。

“若是你们侥幸到了此地,便可见到一片白雾茫茫的所在,那里称作‘迷雾沼泽’,其南若有一座宏伟的紫色高峰孤立,便就是了。切记,那迷雾沼泽虽是祖地,却凶险无常,除了净土一人,其他人千万不要踏足!于外围寻地安身便可,待得净土探明情形,一切由他做主。”

老首领强撑着讲明,众人一阵动容,却被他平复声息,指着地图东南的一处空旷的原野,言明便是祖地所在,又道:“净土,那神秘存在便是在那白雾之中,我当初并未见到他本身,一切只能靠你自己去探寻。”

净土点头应是,见那地图上祖地往东,尽是一片空白,只在更遥远处,绘了一座巨大的高峰,表明乃是不周天柱。

“阿公,不知从此处到祖地,需要多少时日?”

“我当初用了十二年方才寻访而至,归来又用了三年,现今你等有了标注,若是沿途无阻,两年左右应当足以。只是大荒中处处凶险,蛮兽固然可怖,若遇其他部落或者单散的人类,更须得万分小心!要是被抓了去,男人断难活命,女人却要沦为繁衍后代的奴隶,从此暗无天日,净土,我以前与你说过……咳咳咳……”

老者想到族人即将远行,又见识过大荒凶险,此时恨不得将己身所知所闻尽数吐出,好教他们全然明白,心中一急,便就牵动心弦岔了内气,神色极是虚弱。

“阿公,你怎样了?”

看着老者疼痛难忍的神色,净土心中一紧,待要探查,忽觉首领身上散发出一股热气,随后便消散而去,紧接着便见他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白,眨眼间就苍老许多,血肉更是枯萎着眨眼可见骨骼,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咽气。

见老者嘴唇颤动,还要说些什么,净土急道:“阿公,您放心,您以前教过我的,我已全然铭记在心,丝毫没忘。”

老者目光越渐浑浊,一把拉着净土就要缩回的手掌,颤抖道:“大山莫上,深涧莫入……避开人族部落,择空旷明亮处……慎行……”

净土只觉老者的生命到了最后时刻,言语听在耳中,只是拼命点头,心中很是难受,见他说着渐渐就没了声息,却又好似还有什么没有说完,不能释怀,当即附耳到老首领唇边,静心倾听片刻,忽觉抓住自己的手已然被松了开来。

一个生命就在眼前悄然而逝,方才还慈祥微笑,忽然就了无生息。

净土怔怔站立在那里,一时感到生命渺小,内心又颇为震撼,回想着最后听到的话语,不由呆了。

众人心知老首领已然逝去,纷纷跪下身子,却是没有言语。

两位长老早有了心理准备,没有太过悲伤,此时站起身来,取下首领腰间石匕,别到净土腰间,又将石台上的兽皮地图塞进净土怀中,适才将老首领身子摆弄躺下。

“祈愿神龙护佑你……”

“祈愿神龙护佑你……”

大长老与二长老逐一来到净土身前,口中念着祈愿,将已经咬破的中指点在净土眉心,留下两点鲜红。

这是族中长者为族人祈福的仪式,所有人依次点过,当二老停在最后一名女人身前,却被那人拒绝了。

那是一名年近半百的女人,他摇了摇头,也咬破了中指,来到净土身前,道:“我没有孩子,男人也死了几年,我年近五十,已经苟活了不少时日,不想再成为你们的负担,首领,祈愿神龙护佑你……”

那女人言语决绝,净土心中一阵无奈,闪过一丝不寻常的念头,陷入了沉思,何以族中老者,就一定要以性命为后人祈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