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轿案

这天,是富阳知府诸子杰的儿子诸逸新婚的大喜日子。一大早,诸逸就带着随从去迎亲。快到中午的时候,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地回来了。

鞭炮响过后,新郎诸逸满脸喜气地跳下马,轻轻挑起花轿的帘子。忽然,他连退数步,惊叫道:“她、她死了!”

在门口迎客的诸子杰连忙奔上去,只见头戴凤冠的新娘子倒在轿里,表情极为痛苦。诸子杰伸手一探,发现新娘子没有一丝鼻息,早已气绝身亡!

诸子杰赶紧下令,将花轿抬到诸府旁边的驿站里,并把所有参与迎亲的人,包括轿夫和乐手,全部请到知府衙门里问话。

亲家赵员外得到消息,也赶到驿站,哭得悲天动地。诸子杰劝慰了一阵,才开始验尸,只见新娘子双目紧闭,拳头紧握,一股白沫挂在嘴角。

“中毒!”诸子杰嘀咕了一声,回身问道,“今天早晨,新娘子吃过什么?”赵员外说,今天新娘子在上轿前滴水未饮、粒米未进。

诸子杰取出一根银针,往新娘子口中探了探,银针没有变色。看来,新娘子所中的毒,并不是从口中进去的。他又将银针往新娘子的手臂上轻轻一扎,整根银针立即变得乌黑。

“大人,新娘子所中之毒和十五年前……”身旁的陈师爷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没等他说完,诸子杰伸手制止了他,转身对赵员外说:“遭此巨变,是诸家不幸。本官定会查出真相,还亲家一个公道……”

赵员外的家人抬走了新娘子的尸体后,诸子杰神色凝重地对陈师爷说:“先生说得没错,新娘子所中之毒,确实和十五年前‘杨彪案’所用之毒一模一样!不过,杨彪被斩首已有十几年了,这毒为何又重现人间呢?”

“杨彪案”是十五年前在富阳府轰动一时的大案。当时,富阳府下的冀阳县连续发生十多起抢劫杀人的命案,凶手全是用一种浸过剧毒的钢针刺入人体,导致受害者迅速死亡。那时,诸子杰在冀阳县任县令,他和陈师爷设下妙计,将凶手杨彪擒获。审理清楚后,为害一方的杨彪很快被斩首了。

“新娘子的死状和当年的遇害者极其相似,身上既无钢针又无针眼,而当年的杨彪正是被我斩杀,如果让其他人知道,一定会引来不必要的猜测……”诸子杰一脸凝重。

陈师爷忙说:“小人知道,大人是怕旁人猜测,是杨彪的魂魄趁着诸家大喜,回来报仇了。”

诸子杰点点头,就和陈师爷回衙门,对迎亲的轿夫、乐手和随从分别问话。

根据众人的回话,新娘上轿后,十多个乐手和新郎诸逸走在前面,看不到花轿里的情况。而紧跟在后面的,是抬花轿的两个老轿夫。据他们说,新娘上轿后,花轿没有停,途中也没有人接近过花轿。跟在花轿后面的亲友和奴仆也证实了这一点。

几天过去了,案子还没有眉目,诸子杰就让儿子到赵家探望赵员外。

诸逸走后,诸子杰忽然想起,诸逸是坐着轿子去赵家的,心里顿时很不安。如果轿子里真有什么蹊跷,儿子可就危险了!陈师爷就主动要求去陪同公子,见机行事。

傍晚,诸逸平安地回到家里,但随后回来的陈师爷却愁眉紧锁,欲言又止。诸子杰便追问陈师爷。

原来,诸逸从赵家出来后,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办,让后来赶到的陈师爷先回去。陈师爷不放心,就悄悄跟在轿后,暗中保护。可他发现诸逸来到城中的绿柳坊,那是歌妓卖艺的地方。看得出,诸逸和绿柳坊的歌妓翠云很熟,进去后便和她进入一间房内。

陈师爷摸到窗外,就听到翠云向诸逸撒娇:“你不是说你不喜欢那个新娘子吗?如今她死了,你可以兑现诺言,娶我过门了吧?告诉你,如果你食言,我就将你我之事公之于众!”陈师爷吓了一跳,正想再听,却见有人走过来,只得先回去了。

“混账!”诸子杰一拳砸在桌上,“赶紧去把那个孽畜给我锁起来!”陈师爷赶紧劝道:“大人别急!公子虽然有错,但那翠云最有杀人嫌疑,我们与其大张旗鼓地追查,还不如以公子的名义将翠云接出来审问。”于是,诸子杰吩咐陈师爷带轿夫去绿柳坊,接翠云到驿站。

不到一炷香工夫,陈师爷便押送着花轿走进了驿站,朗声叫道:“翠云姑娘,快下轿吧,诸大人有请!”

陈师爷连叫了三次,却不见有人下来。诸子杰顿时有不祥的预感,大喝道:“掀开轿帘!”

轿帘掀开后,诸子杰见一个穿红戴绿的女子双目紧闭,拳头紧握,口流白沫,歪倒在轿内,早已断气了!

陈师爷大吃一惊,颤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话还没说完,诸子杰接着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翠云姑娘和赵家小姐一样,上轿时还好好的,轿子在途中也无人接近,更没有停下来,但来到这里后就莫名其妙地死了。”陈师爷点点头:“正是这样!”

诸子杰围着轿子转了几圈,嘀咕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如果花轿有问题,今天诸逸不也坐了一天吗?怎么却是好好的?”

两位姑娘的死,很快在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说,知府衙门的轿子,其实是顶“鬼轿”,厉鬼在里面随时杀人。

见案子没破,谣言却越传越玄乎,诸子杰决定亲自乘轿到街上走一圈,消除谣言。

两天后,诸子杰要坐轿巡城。一大早,街道两旁就站满了人,大家都想一睹杀人的“鬼轿”。诸子杰在衙门门口上轿,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青石桥边。青石桥是中间高、两边低的大拱桥。轿子刚上桥,诸子杰忽然大声喝道:“停轿!”

可过了许久,诸子杰才走出轿子,径直来到桥顶,吩咐两个轿夫:“你们将公子接来,看我如何捉这轿中的‘厉鬼’!”

轿夫应声而去,没过多久,就抬着轿子回到青石桥下。轿子刚要停下,诸子杰又大声喝道:“不要下轿,抬上来!”两个轿夫连忙又将轿子抬到桥顶。

诸逸走下来,满脸诧异地问道:“父亲,您叫孩儿来,有何吩咐?”诸子杰没理他,径直走到后面的轿夫跟前,说:“王富,你到我家当轿夫也有十多年了吧?今天你也坐轿,老夫让人将你从桥这边抬过去!”

王富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使……使不得!”

诸子杰冷笑道:“为何使不得?难道你也怕被这些毒针杀死吗?”说着,他从袖中取出几根细针,扔在王富面前。

围观的人群顿时惊叫起来。诸子杰将轿帘和四周的帷子扯去,轿子的骨架就露出来了。这些骨架本来全部包裹着锦缎,但现在,右手边的一个横杆早已被剥得精光。诸子杰指着横杆对众人说:“赵家小姐和翠云姑娘,正是被藏在横杆里的毒针杀死的!”

王富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原来,诸子杰坐着轿子来到青石桥上,感觉有些异样。平时上桥,因为前高后低,轿子总要略往后倾斜,而今天却很平稳。按说,轿子在上坡时,会朝后倾斜,人的第一反应是抓住轿前的横杆,以保持身体平衡。难道是这横杆有问题?诸子杰撕开包住横杆的锦缎,果然发现藏在里面的毒针!

他恍然大悟,这轿子可以选择性地杀人,全由某个轿夫控制。如果他不愿意杀人,只需尽量保持轿子的平衡,就可以避免轿中的人去抓那根横杆。而这青石桥正是去赵员外家和绿柳坊的必经之路。看来,赵家小姐和翠云姑娘都是过桥时,因轿子倾斜,抓住横杆中的毒。而当初在死者身上找不到伤口,是因为毒针所刺的部位是手心,死者中毒后又因疼痛而握紧拳头,所以不容易发现伤口。

到底是哪个轿夫呢?想到儿子坐轿却没有被杀,诸子杰就让他们回去将诸逸抬来。当轿子上桥的时候,诸子杰看到后面的王富使劲将轿杆举过肩头,保持轿子的平衡,而前面的轿夫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变化,这才认定,杀人者正是王富!

诸子杰说出原委后,只听王富大喊一声:“这‘鬼轿’杀人,全是小人所为,与他人无关!”然后他抓起地上的毒针往自己的喉部扎去,顷刻便口流白沫,气绝身亡。

凶手已经认罪,而且已自杀身亡,诸子杰却想不明白:王富为何要杀人?他为什么要尽力避免诸逸和自己中毒呢?他和当年的“杨彪案”又有何关联?

晚上,诸子杰正想把儿子叫来,狠狠地训斥一番,却见陈师爷跑进来,满脸诧异地说:“大人,轿夫王富居然是个女人!验尸的时候,我们还发现她衣服里藏着当年斩杀杨彪的公告,看来她正是杨彪的妻子!”

诸子杰惊得跌坐在椅上,半晌,才喃喃地说道:“王富在我家这么多年,难道是为了替丈夫报仇?但她为何不加害我和诸逸呢?”

“我看没这么简单。”陈师爷轻声说道,“大人还记得公子的身世吗?”

诸子杰顿时僵在原地。十五年前,在缉拿杨彪的途中,诸子杰在山里拾到一个三岁的小孩,见无人认领,便取名诸逸,收为养子。此事只有诸子杰夫妇和陈师爷几个人知道。

“王富正是在大人斩杀杨彪后,女扮男装来府中当轿夫的。”陈师爷说道,“这些年来,她对公子特别好。显然,诸逸就是杨彪的儿子。王富来诸府,恐怕不为报仇,只为陪伴儿子,真是用心良苦啊!”

诸子杰恍然大悟,长叹一声说:“诸逸这畜生在外面鬼混,定是对翠云胡说,结婚之事乃父母所逼。而王富偷听到此话,便自作聪明,杀了新娘为儿子解忧;后来见翠云对诸逸苦苦相逼,便又杀了翠云。可怜她临死前,也不愿让人知道自己和诸逸的母子关系,以免误他前程……”

可怜天下父母心!诸子杰的眼泪不觉流了下来,仿佛看到那个叫王富的轿夫一脸微笑地望着诸逸,想法逗他开心,给他买好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