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嚎4
第三十一章
赛辛大概不能忍受这种僵固的气氛,主动开口:“盖雅,你将我们召集到这里,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吧?”
盖雅爷爷点点头,才正要解释,摩赛爷爷便粗着嗓子说道:“白狼出现了。”
赛辛愣了一下,妮齐雅却冷笑道:“好的很,大干一场的时间到了。”
摩赛爷爷的脸孔变得非常严肃阴郁,看着龇牙咧嘴的妮齐雅说道:“小妞,小心你的言辞,要不就让你尝尝老人的恐怖。”
神经病附身的妮齐雅正要发作,话一向很少的盖雅爷爷便认真说道:“妮齐雅,请不要忘记狼族的使命。”
妮齐雅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坐在地上冷笑。真令人不舒服。
不知怎地,赛辛的额头上挂满了汗珠,问道:“白狼出现在哪里?”
在一旁盘坐的村长开口:“很幸运的,在我们村子里。”
白狼?难道是指……
“神圣之血的托付就是那孩子。凯西的孙子。”摩赛爷爷指着山王,赛辛与妮齐雅专注地打量着这个村里的孩子王。
山王吐了吐舌头,说:“白狼?你们最后还是相信我说的那件事啰?”
山王的爸爸斥道:“变成白狼是恶兆,那么高兴干嘛?”
“叫他变一次给我看看。”妮齐雅淡淡说道。
“臭女人,我为什么要变给你看?”山王的鼻子吹出不屑的气。
妮齐雅冷冷地说:“只怕是你自己还无法控制神化的秘诀吧?”
山王哈哈大笑,说:“神化个什么东西?是因为你太臭了,所以不想变给你看!”
年迈的村长及时阻止这场无聊的对话演变成更加无聊的斗殴,打断说道:“崔丝塔,你描述那一天的事情给他们两个听听。”
我还搞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我已经知道山王是所谓的“白狼”,而“白狼”果然是个不吉祥的征兆,不吉祥到村子要组成一支秘密游击队。
但,大家似乎没有把矛头指向山王,至少不打算把他烧死还是怎么的,这不吉祥的源头恐怕才是关键所在。我想,我必须搞清楚白狼到底是什么。
于是我将那一天所遭遇到的怪事重述一遍,从大水蛭、大蟒蛇、大黑熊、白色的大野狼(白狼?)、直到鹰群等等,我用与山王迥然不同的简要语气迅速说完,然后多上一句:“摩赛爷爷,应该换你们解释清楚了吧?”
妮齐雅听了我刚刚的陈述,神色轻蔑说道:“这么说来,你们其他三人都不是狼族?”
狄米特反问:“从刚刚到现在总共提了一万次狼族,到底那是什么东西?”
妮齐雅冷笑,一双眼睛突然绽放出异常明亮的光芒,霎那间我彷彿看见一头捣破铁笼的猛兽向我们扑来。
但妮齐雅眼中的兽性迅速收敛,我则惊出一身汗来,连海门都机警地站了起来,弓着拳头瞄准妮齐雅的眼睛。
“我要是发挥出狼的力量,你死一万次都不够。”妮齐雅看着刚刚将她牙齿打落一地的海门,语气充满了讽刺。
摩赛爷爷一掌用力拍着地毯,劲力穿透花岗岩地板,叫道:“他要是发挥出狼的力量,这里所有的人用乘法乘一乘加在一块,也不是他的对手!”
妮齐雅失笑:“他要是真是狼族,在森林对抗那只畜生、危及生命时就该变成狼人保护自己了!”
海门气得满脸通红,虽然他一定不知道摩赛爷爷与妮齐雅在说什么。
摩赛爷爷瞪着讨厌的妮齐雅,大声说道:“他是战神欧拉之孙,这样够不够格成为区区一头****妈的狼人?”
妮齐雅不再言语,替之以难以形容的自我压迫感。
赛辛更是张大嘴巴,端详着满脸通红的海门。
我不晓得海门的外公,那个在二次世界大战中经常抱着两挺笨重无比的机关枪杀进杀出的欧拉是什劳子战神,但我隐隐约约感觉到湖面的微风波澜下所隐藏的惊涛骇浪。这个村子藏着一个大秘密。
“这里所有的人都可以变成狼人对不对?”我突然开口,连自己都很惊讶为何会问这么荒谬的问题。
但大家的默然不语,这令我吃惊极了。难道我真的身处一群被森林恶魔附身的怪物之中?
“海门的外公拿的不是机关枪,而是巨岩底下那两把大斧头,对不对?”狄米特说道,他的发言令全场耸动起来。
狄米特一向是村子里最聪明的孩子,他不知如何从这一大堆荒谬的对话与村子巨斧的传说中加以组织,提出这么的古怪问题。
“人类啊,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村长的脸陷入无穷无尽的皱纹里,陷入远古的恐怖传说中。
第三十二章
如果我未曾看过山王变幻为白色的巨兽,我绝不会相信以下的故事。
这是一个眼见为凭的时代。
即使如此,真实的一面还是叫人难以接受。
村长脸上层层交叠的皱纹刻划着岁月与战争的痕迹,却远远不及那一个黑暗年代,一个英雄与魔鬼诗篇浴血搏斗的年代,在村长的烟圈袅袅与平淡的叙事手法中那样的深刻。
※※※※※
很久很久以前的古老时代,在一个人类还与森林和平共处的纪元里,在圣城耶路撒冷城郊东北方的七个邻近湖泊的小农庄,住着数百个以牧羊、手工艺品交易维生的犹太人,这些犹太人与世无争,上一个世纪如此,下一个百年也打算这么继续下去,那一片土地肥沃得叫人生羡,那一群世世代代聚居于此的人们也知足地在这片土地上深扎了根,而跟随商队络绎不绝的旅人也为这几个村子带来稳定的贸易收入与奇异的所见所闻。
在村里小酒馆,永远可见一两个声势浮夸的旅人高举酒杯大声叙述这几趟旅程中不可思议的听闻,东方辽海外的独眼巨人、南方深山的吸血精灵、极北冻原上的亡灵湖、地中海群岛上的噬魂女妖精,种种千奇百怪的传说在村庄小酒馆中随旅人停泊、却不随旅人的离去而逸散,这些传说永远为世代长居于此的村人带来对外面世界新鲜的遐想,成为家家户户酒后闲聊的话题。
直到有一夜,一个远从一个叫做埃及的古老国家的小商队旅行至其中一个小村子。
那是个富裕的商队,他们不仅拥有三十只驮扶干货与丝品的壮硕骆驼,他们还带来了许多旅行的战利品,一群关在笼子里、村人从未见过的怪异生物,长了两个脑袋的红毛猩猩、有一口老虎尖牙的长耳鬃兔、浑身雪白的豹子、一个看似猪与羊杂交后的怪物、一个拥有三只手四只脚却无法言语的畸形双胞胎等等。
更叫村人吃惊的是,那些脸色苍白的商人的口袋里仿佛有掏不完的金币与小金箔,他们的腰际挂着盛满甜美葡萄酒的羊肠袋,他们旅行的丰硕成果一定也代表着数不尽的有趣故事吧?
就在那个黑压压的夜里,这些村人热烈地欢迎他们的造访的时候,那些富裕的商人也伸出友谊的双手、掏出一串又一串的纯金金币,在闪烁的营火旁与全村人狂欢了大半夜。
在烤羊上的酱汁犹滴在火焰中发出霹雳啪啦的声音时,宴会的气氛狂乱到最高点,村人兴奋的舞步踢倒了满地的酒水、商人的笑声更未歇止,突然间,营火骤然轰隆一声喷上了半天,像一头发疯的火龙不可遏抑地往天空呼啸,所有村人都吓了一大跳,包括一个叫做古思特的年轻人也停下了舞步,呆呆地看着失控的营火冲上了夜空。
就这样,宴会终止了。
或者说,另一场恐怖的宴会开始了。
那些富裕的商人在金币的坠地声中露出狰狞的原貌,尖叫声、哭喊声、讪笑声成了这场宴会凌乱的恐怖三重奏,商人的眼睛发出摄人心神的绿光,嘴里的尖牙在火光中映着不断求饶的血红,他们甚至盘旋飞舞在夜空中,恣意玩弄、捕抓、撕裂每一个参加夜宴的村人。村人的喉咙被扯开、肚肠被掏空、头颅在空中飞来飞去,脸上犹挂着极度的张惶恐惧。
“天啊!这些怪物难道就是魔鬼?还是传说中南方深山的吸血精灵?”
古思特惊骇莫名,身旁稚龄女孩的眉心间突然伸出一只长满坚硬指甲的手,女孩的眼睛瞠大,双脚凌空抽慉不已,古思特害怕地抱头蹲在地上,一个粗壮的男人碰一声摔在他身旁,这男人脸色干扁苍白,两眼无助地看着古思特。
“不!我绝不能死在这里!”古思特看着那男人即将死绝的眼睛,突然想到还在邻村等待他回家的妻子与刚刚出生的儿子,不管正在撕裂这片大地的东西是什么妖魔鬼怪,他一定要尽所有的力量逃命!
古思特握紧双拳,低着身子往林子里的方向飞快逃去,他全神贯注,屏住呼吸,踏着染血的夜色中、冲过妖异的营火!
第三十三章
正当冷静又幸运的古思特冲进隐蔽的树林,他的背后传来急促的喘息声,他深怕是“吸血精灵”追了上来,于是赶紧卧倒摔进荆棘丛里,他忍不住往回一看,只见酒馆的老板娘直直地站在他卧倒前的位置,眼睛睁得老大、紧抿着嘴,半颗脑袋正被一个笑眯眯的吸血精灵慢慢啃食着,那吸血精灵半张脸都是鲜血,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似地看着正在逐渐僵直发紫的酒馆老板娘。
“他没察觉我,我一定要冷静下来,想想逃命的路线。”躲在荆棘丛里的古思特浑身都扎满了小血孔与刺伤,他考虑是否应该缩起身子在隐蔽的荆棘里一动不动,或是慢慢地匍匐在地上,逃往距离这里仅仅五公里的家乡。
先躲着吧!传说中的吸血精灵精明得很。
古思特看着其他逃往树林另一个方向的众多村人,一个个被飞翔在夜空中的吸血精灵快速抓到天空啃食,村人的两只腿无助地在半空中发颤后,又一个个被扔了下来,于是古思特下定决心按兵不动,但他随即听见背后传来毛骨悚然的低吟声。
古思特慢慢回头,全身发抖。
荆棘丛的另一端,一个干干瘦瘦的吸血精灵已脱掉商贾华丽的丝服,抱着一个神色空洞的七岁小女孩坐在地上,一只脏手高高抓着小女孩的双手,用他那邪恶的****刺进小女孩稚弱的身体里,他那不停盘动在小女孩脸上的舌头上,还卷着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珠子。
小女孩黑色的眼窟流下红色的眼泪,另一只眼珠子苍白地质疑自己乖违的命运,她残破的身子剧烈晃动着,肚肠慢慢被吸血精灵从撕裂的肚脐里拉了出来,一口一口吃着,但小女孩仍旧发出微弱的呻吟。
吸血精灵注视着全身冰冷的古思特,讪笑着,愚弄着。
“你也想要她吗?想一起上吗?”吸血精灵嘲弄着古思特。
古思特没有愤怒,他的力量只赋予他发抖与呕吐的本能。
吸血精灵看着古思特,眼睛闪过一丝绿光,古思特的身子随即被一股强大的魔力卷了过去、穿过扎人的荆棘丛,吸血精灵捧着古思特发白的脸孔,笑道:“上了她,我就放过你。”
古思特看着那妖魔的双眼,几乎要晕了过去。
而那妖魔张开它发臭的嘴巴,将利牙戳进古思特的喉头,古思特感觉到整个身子摔进无穷无尽的黑洞里。
这时,逐渐失去意识的古思特突然想起一年多以前,一个残废的老商人在家乡酒馆里大醉时所说的故事。那故事的起承转合紊乱得不可思议,他只记得那故事的结局。
那老人的同伴摔到在地上,背袋里的银币撒落一地,那恶魔尖叫一声,叼着老人左手的嘴巴一张,冲上没有星星的夜空后便消失了。
“所以啊!我的身上永远都带着十枚银币!天晓得什么时候会再遇上这只野兽!”醉醺醺的老人剩下的右手抓着一把银币在桌子上展示着,眼尖的古思特发现老人手上的银币只有九个,古思特不作声暗暗寻找老人不知何时掉落的银币,发现那枚遗落的银币躺在桌脚旁的缝中,于是偷偷将它捡起放在怀中。
而这枚银币,古思特一直带在身上。
“天父,请保佑我!”古思特大喊,伸手从怀中掏出那枚银币按在那恶魔的额头上,那恶魔惨叫一声、将古思特高高摔到半空中,古思特重重落地时,那恶魔的额头已经被银币炙烧得冒出血烟痛苦大叫,而银币滚落得不知去向。
古思特浑然没感觉到落地的痛楚,由于失血过多,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得厉害,虽然东西南北分不清了,但古思特想都没想就往恶魔惨叫的相反方向摇摇晃晃逃跑,直到那些惨叫声几乎听不见了,古思特软弱无力的双腿才跪倒在矮树丛里,昏昏沉沉地睡着。
第三十四章
古思特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古思特昏睡了多久,他完全没有概念,但今天的阳光格外刺眼,耀眼得令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但古思特深深感到自己的幸运,他没有被昨晚惨绝人寰的屠戮吞噬。
现在的他居然满腔喜悦,逃过一劫的重生感使古思特忘却昨夜荆棘丛外那可怜女孩悲惨的命运,他只想回家,告诉所有的村人在这里发生的悲剧。
古思特勉强睁开眼睛,匍匐在树荫底下检视喉咙的咬痕,那咬痕发紫溃烂,古思特皱着眉头。
此时树丛的另一端发出穸穸窣窣的声音,一个模样可怖的女孩呆呆地穿过矮树丛,捧着干干瘪瘪的肠子站在古思特面前,说道:“叔叔……请问村子……村子怎么回去?”
古思特吓了一大跳,这肚破肠流的女孩居然是昨晚被妖魔凌虐玩弄的小女孩啊!她怎么可能没死?
这女孩一只眼睛倒吊着,另一只眼睛早就被妖魔挖出,只剩下干涸的眼洼,她破碎的身子在树丛的阴影旁颤抖着,古思特瞧着瞧着,居然感到极端的害怕,他甚至无法言语、无法同情。
鼓起勇气,古思特压抑说道:“往后一直走就到了。”
不等那女孩开口,怯懦的古思特挣扎着爬起身子,朝着家里的村子慢慢前进,他不敢回头再看那女孩脱离现实的模样。
走着走着,古思特两眼发黑,他好想继续沉睡下去,这阳光强烈得几乎将整个树林烧成灰烬似的。但古思特知道,他一定要赶紧回到家里,将这恐怖的事件告诉村人,使村人作好对抗恶魔的准备:“将村子里微薄的银币、银器全都集结在一块,并哀求城里罗马驻军的协助”。
昨晚受害的是隔壁村子,今晚受害的若是自己家人该怎么办?
古思特想到这里,脚步便加快了不少,直到他看见村子口的葡萄树才松了一口气。
到家了。终于到家了。
但,就跟所有悲剧的开幕曲一样。它一旦开始,就注定不会有结束的一天。
在古思特的瞳孔中,整个家园都被地狱的翅膀鼓荡的烈焰给蹂躏了。
一切,凌乱、泼满血迹的一切,发出阵阵血腥与腐败的气味,古思特呆呆看着满地被肢解的羊只牛群,邻家熟识的傻小孩与农妇的头颅滚落在地上,村里保安官傻傻地坐在大树下发呆,他的半边脸已经不见了、露出破碎的颊骨,而他的喉咙也烙印着恶魔的咬痕。
“发生什么事了?”古思特昨晚虽然经历过同样的惨剧,但他还是无法接受眼前残酷的现实。
“好……好大的蝙蝠……整个晚上都在飞啊!”保安官露出空洞的笑容,脸色苍白得可怕,他身边的水井边趴着古思特年迈的叔父,叔父傻呼呼地生吃着地上牛尸肚里的肝脏,深绿色的汁液糊满了叔父支离破碎的皱纹。
古思特大叫一声,一边跌倒、一边爬起地摔往他熟悉的家门,那家门还在,只是多了血色殷红,他的妻子安安静静地坐在屋子里的小板凳上,捧着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嘴角张开、流着口水。
古思特跪倒,他知道这个世界已经衰颓得无法挽救。
他的世界,他的家。
“回来啦?”他的妻子笑笑,用两个仅剩一点皮肉相连的破碎乳房就着婴孩的小嘴,尝试喂养他那可怜的孩子一点乳汁。
“我回来了。”古思特啜泣着,他不忍心注视他那刚出生两个月的稚儿。一塌糊涂地躺在慈母的怀里,而慈母白皙的颈子上,那碗大的创口已发出难以想像的恶臭。
古思特擦干眼泪。
他又突然想起那个残废老旅者那恐怖故事的结局。真正的结局。
※※※※※
“脑壳被啃掉一半的约翰当晚不死便已十分离奇,还苟延残喘活了两个礼拜!我们越瞧他的模样就越害怕,不单单是因为约翰脑袋的伤口根本没有愈合,而且,失去神智的约翰开始吃食泥沙里的蚯蚓与自己的手指头,大白天越来越畏惧阳光,在深夜大家睡着时却跑到猪圈里徒手撕开仔猪的肚子大快朵颐。”断了一臂的老旅者传神地描述着。
“发疯了吧?”酒馆老板这样说。
“脑子被吃了一半,不疯也难啊!”古思特托着腮梆子。
“约翰绝不只是神智失常那么简单,他根本就成为那妖魔的禁脔,我们为了治好他那越来越被魔鬼吸引的疾病,于是我们废了好一番工夫用铁炼绑住他,把他丢在干稻草堆里,让他最畏惧的阳光洗涤他病痛不堪身躯里隐藏的恶鬼,结果初晨的曙光令他的表情扭曲发出被凌迟的惨叫声,我们都很替他高兴,因为那恶鬼将会因为承受不了上帝的光芒而缩回那该死的地狱,但到了中午,我们便发现我们大错特错了。”老旅客笑得乐不可支,眼中却带着泪光。
“该不会死了吧?”一个听众说道。
“嘴巴里吐出一团又一团绿色的脓稠液体,眼睛、鼻孔、耳朵冒出很臭的烟,大叫一声后,居然就这么躺在干草堆里活活被太阳给晒死!”老旅者哈哈大笑,说道:“也好!与其放着我最好的朋友变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活尸,不如让上帝早点接引他上天堂罢!”
※※※※※
古思特站了起来,摸着颈子上两个发臭的血孔,再看看妻子微笑哺乳的恐怖画面。
原来,所有人的尽头都是一样的,只是时间问题。
“原谅我,娜儿……”古思特站了起来,阳光从他背后的门缝中透了进来,古思特的影子长拖在地,印在妻子令人辛酸的脸孔上。
拿起屋角的柴刀,古思特的手脚不再发抖。他知道此时他新婚一年的妻子,需要他毫不留情的爱。
“娜儿,小米,请给我强大的力量,我誓言为你们复仇!”古思特凄厉喊道。
黝黑的小血块喷在古思特的脸上,他心爱的妻子终于好好闭上眼睛,滚落在他的脚边。
第三十五章
拿着沾满黏稠血块的柴刀,古思特穿上宽大的黑色布袍,布袍遮盖住令古思特几乎呕吐的阳光,此时的他,心中已无恐惧。他开始后悔没有扭断荆棘丛外的小女孩的颈椎。
走到井边,古思特看着狼吞虎咽牛尸内脏的叔父,古思特一刀砍落,叔父的头颅安详地躺在地上,保安官痴傻地看着这一幕,随后自己的脑袋被削到半空中迎接阳光。
如果悲剧无法谢幕,至少让所有的罪都枷在自己身上吧。
环顾了全村,除了原本就已经人头落地的幸运村人外,其他人都躲在阴暗的角落发痴,神智清醒的人竟然半个也没有。
这一天上午,古思特砍到手筋发颤,柴刀也换了三把,才结束全村活尸不该继续下去的命运,并挨家挨户搜刮了三十一枚银币、几只银制餐器,出发到下一个村子。
但邻近的村子,共同环绕小湖泊七个村子之一,也同样遭到了可怖的命运,古思特遍寻不着生还者,昨晚刚刚抵达的旅团也惨遭毒手,古思特的胸口怒火中烧,一刀一刀砍落每一个即将堕落的食尸者的脑袋。
后来古思特才知道,原来七个小村子全在同一个晚上被邪恶的命运咀嚼吞噬,全部只有两个躲在橱柜里的小孩侥幸逃过一劫,但古思特打开橱柜发现拥抱在一起颤抖的两儿后,并没有要求他们共同担下这沉重的责任,给了他们几串铜币后,便要他们结伴离开这个伤心地,永远不要再回来。
经过了三天,古思特才将所有的食尸者砍杀干净,而第三天的食尸者已经拥有野兽的力量,与抵抗古思特手中柴刀的直觉,但相对的,亦遭到吸血精灵咬噬的古思特的身体也产生诡异的变化,他的目光渐渐失去焦距,对光线变化的反应越来越敏锐,但力气却变得很粗暴,尤其是古思特生吃食尸者不再跳动的心脏以后。
背着厚重上百枚银币的古思特明白,自己堕入地狱的时间已经快到了。
“我不能倒下……现在还不能。”古思特心道:“我一定要追上吸血精灵的旅团,与他们同归于尽!”
此时罗马城里的驻军从惊慌失措的贸易商人口中得知城外七个村子尸横遍野的惨状,更获悉有个穿着黑色宽衣袍的怪人拿着柴刀与短斧不断割取幸存者的首级,于是出动二十名守军沿路搜索这个变态“凶手”。
而古思特白天睡觉,晚上骑着瘦马在森林里搜寻吸血精灵商队巨大轮车留下的痕迹,终于,古思特推敲出这群吸血精灵的目的地,一个位于河岸东方的大城市,而他也将银币溶解,厚厚涂在短斧与柴刀身上,还做了十几枚银钉。即使古思特自己也开始对银过敏、产生莫名其妙的恐惧。
正当古思特乘着夜色,慢慢跟着巨大轮胎印的痕迹朝河岸东方前进时,一支羽箭射中了瘦马的肚腹,瘦马哀鸣倒下,古思特瞧见远处有微弱的火把摇晃着,落了马,古思特试图躲起来,却被身经百战的罗马士兵从远处慢慢合围,毫不留情的羽箭咻咻飞来,幸好古思特在黑暗中的反应十分灵活,躲过了大部分的羽箭,但罗马士兵的长剑却已来到他的身边,古思特大吼:“凶手不是我!是恶名昭彰的吸血精灵啊!”
但罗马士兵目睹七个村子的惨状,手中的长剑只有更加的凶猛,从未历经打斗的古思特只有慌乱地逃命,直到一支羽箭射穿了他的左腿膝盖,古思特才跪倒在地,霎那间数柄长剑刺穿了古思特的身体,古思特却几乎没有痛楚,他只感觉到身体里被许多冰冷的金属贯穿。
然后便是对血疯狂的渴望!
古思特漫不在乎移动自己被长剑贯穿的身体,看准一个士兵的颈子便咬了下去,其余士兵骇然地看着这一幕,接着便是一阵血肉横飞。
当古思特醒转时,他痛苦地看着身旁六具士兵的死尸,却无法控制地吸吮一名仍在挣扎的士兵的脑浆。
其余的士兵逃散了,留下被恶魔屠戮的伙伴。
这个恶魔便是一心与恶魔同归于尽的古思特。
“请救救我的灵魂吧!谁来救救我的灵魂啊!”古思特哭嚎着,跪在血泊里。
森林里悲恸莫名的哭声,引起了大地静谧的回应。
夜风吹来,带走了血腥气味。
一只黝黑的鼻子嗅着古思特沾满鲜血的手指。
是狼。
古思特微微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头比他巨大两倍的灰狼。
灰狼也注视着古思特,悲怆地坐在地上,仰天长嚎。
树林枝头上的乌鸦与猫头鹰纷纷飞上夜空,森林里传来百兽低沉的嘶吼共鸣。
古思特点点头,灰狼闭上眼睛。
第三十六章
渐渐的,大地变得很沉默。
在无声的包围中,原本古思特身上无知无觉的痛楚,慢慢渗透出不再跳动的微血管,一点一滴,痛彻心扉的撕裂感在古思特体内慢慢膨胀,这是古思特逐渐变成食屍者的过程中头一次感觉到身为人类的痛苦。
他的牙齿崩裂,他的眼珠涨开,他皮开肉绽,他的内脏激烈扭动,一块块的肌肉亟欲挣脱魔鬼的骨架。
古思特痛苦地大叫,但完全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的喉咙全是髒污的淤血、不断在齿缝间涌出。一股极为凶悍的力量不知为何出现在古思特的体内,嘶咬着,膨胀着,燃烧着,廝杀着。
巨大的灰狼静静地看着浑身被撕裂、血肉模糊的古思特,圆润的月亮悬在枝头,红得像血。
古思特终於不支昏倒,他觉得自己立刻就要死了。
此时,古思特薄弱的身体再也无法包藏这股烈焰般凶悍的力量,烈焰破壳而出、灼热地撕开古思特身上每一寸血肉,哗啦哗啦,深黑色的恶臭骤然倾泻落地。
古思特的意识豁然开朗,他的眼睛突然见到遥远山林的深处,他的脚结实地踩在柔软的泥土上,他深深一吸,胸口感到畅快的清新,不再是污浊的血腥。
古思特低头看着自己的大手,毛茸茸的,就跟眼前的大灰狼……
大灰狼呢?
古思特四顾寻找大灰狼的身影,却一无所获,大灰狼无声无息的消失,连脚印都没有留下。
但古思特很清楚,大灰狼正在他的体内伏息着,在他的血液里。他闻到灰狼的气味。
看着满地酱黑色的血污,古思特抚摸自己陌生却又熟悉的身躯,这巨大壮硕的身体不再被恶魔诅咒,而是被森林之神的荣光所烙印。
也同样烙印着责任。
古思特拾起血污里涂满银漆的兵刃,劈空一挥,树林里发出刀势逼人的破空声。
刀声中,他没有忘记七个村子变成炼狱的惨状。更不会忘记,他美丽的妻子茫然等待他回家的模样。
他不知道森林之神赐予了他多少时间,於是古思特拔起身子,像一只大猿猴飞跃在树林的顶端,在血色月亮的看顾下夜奔三十余哩,赶上了令人发指的吸血精灵的商队。
那是场宿命对决的开始,揭开神与魔之间永无歇止恶斗的首页。
没有多余的自我介绍,银刀猎猎,划出深夜毛骨悚然的嘶鸣,吸血精灵被突如其来的凶神恶煞砍得乱了阵脚,一刀接一刀,还在狐疑眼前以双脚跳跃的人狼是何方神圣的吸血精灵,来不及飞上夜空便被凶暴的银刀砍成两半,全身化成臭气薰天的火焰、哀号而死。
“你是什么怪物!”吸血精灵露出尖牙大吼,脑袋随即斜斜摔下。
“等这一天很久了!”人狼忿忿大吼,一拳轰向吸血精灵的胸膛,吸血精灵胸口陷落,心脏随即被人狼拳缝中的银锥搅成烂肉,化成飞焰。
人狼将满腔的复仇意念灌注到手上的银刀,银刀如暴风雨般疾杀吸血精灵,一个吸血精灵伸出双手想施展邪恶的魔法,却眼睁睁看着双手被人狼粗暴地砍落,慌张的吸血精灵们纷纷丢掷出怀中的弹弩,铁丸却深埋在人狼刺蝟般坚硬的皮毛里,人狼丝毫未伤。
“嚐嚐这个!”人狼淒厉大吼,掏出背袋里的数十枚银锥猛掷,吸血精灵们的苍白脸孔顿时陷入熊熊烈火中。
一个吸血精灵机警地飞上天空,当机立断咬下被银锥击中的左臂,乘着夜风离去前,断臂的吸血精灵注视着站在翻倒的马车队中的巨大人狼,而人狼也注视着他。
“尽管飞吧!逃吧!到了白天,我一定撕烂你的棺木!”古思特怒吼。
“你的名字?”吸血精灵瞇起眼睛,随着夜风遁去。
“狼人!”古思特咬着牙,一脚踏烂倒地上挣扎的吸血精灵的头颅。
第三十七章
“这就是我们狼族与吸血鬼之间仇恨的开始,更是人类的浩劫。”村长的声音低得快听不见。
我们四个小鬼没有人说话,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该问什么。尽管听完一个好大好大的大故事,但是疑团只随着所知道的越多而暴涨,简直快溢出我的喉咙了。
“说说话吧,崔思塔,你平常不是很喜欢问问题吗?”摩赛爷爷颇有兴致地看着我,那副样子真讨厌。
“你变给我看看。”我简单地说,身旁三个夥伴连忙点头。
“好啊。”摩赛爷爷哈哈一笑,我没想到这么小气的老头这次居然这么爽快地答应。
就在我还没做出任何反应之前,摩赛爷爷的大手就递到我的面前,像快速前进的电视画面一样,摩赛爷爷手上卷曲的细毛间慢慢“冒出”一丛丛粗糙的黑毛,然后静止不动。
我看傻了。
除了右手变成黑毛大手之外,依旧人模人样的摩赛爷爷笑道:“这里不适合全身变形,就先露点小把戏给你瞧瞧。”
一旁的赛辛露出敬佩的表情。后来我才知道,当狼族要化身为狼人时必定要吵吵闹闹地大叫一番,加之蹦蹦跳跳个不停,好像身不由己似的,像赛辛这种年轻一辈的好手顶多做到静悄悄、不动声色地变身,但像摩赛爷爷这样局部变身的本事他却前所未见。果然老人还是不能小觑。
“那……我也是狼族啰?”山王的表情压抑不了他内心的兴奋。
“没错。”山王的爸爸认真地看着他儿子,说:“我们不但是狼族,还是有名的勇敢战士,凯西,的后代。”
“还是个祸星。”妮齐雅淡淡说道,丝毫不理会众人愤怒的眼神。
“盖雅,这就是你在外头认识的杂毛小鬼?”摩赛爷爷斜眼盯着盖雅,但盖雅显然对妮齐雅的不礼貌没有意见,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很抱歉。”赛辛微微弯腰,像是替妮齐雅道歉。
“既然这个村子里泰半都是……狼族?那为什么山王说出自己可已变成狼人后,你们要这样大惊小怪?”狄米特突然说道。
“因为,山王的变形令我们大吃一惊……”村长的脸色阴郁,欲言又止。
“快说快说!”山王的双眼充满期待,竟催促着村长。
“要知道,浑身浴光的白狼,祂的出现有两种意义。”村长慢条斯理地说,他满脸的皱纹更加深他语气中的暮气:“第一种意义,是救世主的降临。第二种意义,是浩劫不断的徵兆。”
“显然这次的意义是第二种?”狄米特先我一步说出口,山王皱起眉头不大高兴,他总算是正常了点。
“吸血鬼是什么来头,从哪里来?初始的诞生又是怎么回事?我们都不清楚,两千多年以来也没有人真正想去弄懂这些来龙去脉”村长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他短话长说的拿手好戏又要使将出来,我只好幽幽地听着。
“但他们的目的是毋庸置疑的,便是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村长深锁的眉头简直可以夹死苍蝇了:“罗马帝国的崩坏,远东中国战国之乱、五胡乱华,两次十字军东征,日本南京大屠杀……无数世界历史上的重大兵祸都是吸血鬼的傑作,他们或煽动人心,或串谋变乱,或索性称王称霸。”
“希特勒这混蛋也是一个!”摩赛爷爷大声说道。
“当吸血鬼在世界某个角落兴风作浪,狼族便跋涉与之对抗,与人类结盟共同剷除吸血鬼,虽然狼族有时近乎全军覆没地失败,但人类也会团结起来将吸血鬼歼灭,反之,若是人类军团惨败,我们狼族总是幸不辱命。”村长缓缓说着,但还没触及为何山王是个扫把星的祕密。
第三十八章
村长又卷了点烟草,温吞地塞进烟管里点燃。
“然而,这数百场恶斗的关键所在,乃是吸血鬼的首领拥有我们几乎无法与之抗衡的力量,或者说,吸血鬼的领袖几乎毫无弱点。他的魔法远远超过一般的吸血鬼,一个人便可以毁灭一个小国的军队,这点殊不足道,再强的力量背后总会有更强大的力量。但吸血鬼领袖不怕银制品,也不怕阳光,他能够在烈日下行走,甚至施展魔力呼唤阴雨,好让他在黑暗中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力量。”村长瞇起眼睛,吐了个要死不活的烟圈,说:“幸好这种几乎无敌的可怕大魔头非常罕见,西元后的历史上仅出现八位。”
“也幸好这种突变的吸血大魔王的出现,必会为我们带来足够与之匹敌的英雄。这可说是命运使然,世界上的光明面与黑暗面总是以相互角力的方式恐怖平衡着,只要大魔王以横扫千军的姿态席卷世界战场,便表示狼族隐藏着一个掌握阳光祕密的王者,白狼。”村长继续说道。
“我。”山王点点头。
“掌握阳光的祕密?是指那天晚上山王身上所发出的白光吗?”我问道。
“没错,那不单纯是阳光,而是世上最纯净的阳光,它像流水一样汩汩流动,无穷无尽地自白狼身上不断流出,白光足以消灭世上一切邪恶,包括吸血大魔王。”村长说。
“我懂了。”狄米特晃着他聪明的小脑袋。
“喔?”摩赛爷爷应道。
“白狼出现的第一层意义,指的是敉平乱世的希望,所以是救世主。”狄米特自信说道:“但如果在和平的时光知道白狼的存在,我想多半代表吸血大魔王也躲在世界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所以是……”
狄米特看见山王愁苦的大便脸,於是畏畏缩缩地把话吞进肚子里。
摩赛爷爷漫不在乎接着说道:“所以是灾祸降临的先兆,这就是第二层意义。但这可不是我自己的意思。”
盖雅爷爷将他坚定的右手放在愁眉苦脸的山王肩上,说:“没错,这么说是不公义的。能在灾祸降临前提早发现白狼的存在,是千幸万幸。”
“犹太人,唉,他们在和平盛世时总是视我们狼族为瘟神,避之唯恐不及,白狼的出现必定令他们感到不安与愤怒,但战乱时又殷殷盼望我们出手拯救,恨不得白狼挺身而出,每一次都是如此……”村长闭上眼睛。
“上一代的白狼,法可,这小子被我们无意间发现时,希特勒那只蝙蝠已经几乎统治了整个地球,食屍部队在半个月内同时瘫痪了东线与西线,核子弹的菌状云接连在德国柏林、美国纽约、法国巴黎、中国重庆、俄国莫斯科、英国伦敦的上空漂浮着,美国与英国仅剩单薄的兵力,屡战屡败节节后退,眼看地球就要变成一座超级豪华的人血牧场……”摩赛爷爷滔滔不绝地抱怨着,眼中却洋溢着当年豪迈一战的光芒。
但,这简直是乱七八糟的历史嘛!希特勒何时统治过全世界?核子弹真正用於战场,也仅仅在日本广岛与长崎啊!哪来这么多重要的地方好炸?
“总之,上一代的白狼所受的训练太少,几乎是赶鸭子上架上战场的,所以在关键时刻发挥的力量有限,加上希特勒的魔力之高的确超乎我们想像,所以累得欧拉,也就是海门的爷爷,最后以自己的生命相搏,与希特勒同归於尽。”盖雅爷爷打断摩赛爷爷的疯言疯语。
一直插不上嘴的海门,却没有一丝忧伤的神色。我知道,我太了解了。他那颗连除法都处理不好的脑袋里,一定觉得他那干掉希特勒的爷爷真是**到不行,根本无暇作无谓的感伤。
海门一直以他的爷爷为傲,不管他爷爷拿的是两挺机关枪也好,两把大斧头也罢,英雄便是英雄,从小失去亲人的海门总是将他心灵的根,深扎在摩赛爷爷口中神勇无比的外公的回忆里。
第三十九章
“上一代的白狼最后死了吗?”狄米特举手。
摩赛爷爷嘿嘿说道:“法可没有战死在希特勒手上,他跟盖雅和我都活了下来,嘿嘿,我失去双腿后便在巨斧村过着无趣的乡村生活,闲得发慌时就教教村子里新一辈的狼族一点武艺,当然啦!你们这群晚上睡死的小鬼头是不会知道的,其他的村人也不知道。至於盖雅跟法可,他们俩在村子里可待不住,便经常出村游历世界各地寻找吸血鬼的踪迹,偶而也带着几个新人出村见见世面,猎猎不知所谓的傻瓜吸血鬼。”
盖雅爷爷接着道:“法可老弟后来变得很勇敢、独立,不负当年欧拉的期待,可惜在二十二年前,在莫斯科的大风雪中,在旅馆里於睡梦中安然死去。”
摩赛爷爷忍不住发牢骚:“当年所有人都不看好乳臭未乾的法可,只有******欧拉一心一意、婆婆妈妈地灌输法可信心,唉,没想到最后还是要靠欧拉拿双斧把希特勒劈得乱七八糟的,还送了命……”
我瞥见摩赛爷爷的双眼噙着泪光,他一定与海门的爷爷拥有极深的交情。
“老人家要勇敢一点。”我拿出手帕递给摩赛爷爷,摩赛爷爷故意拿着我的手帕擤着鼻涕,然后自得其乐地哈哈大笑,将沾满鼻涕的手帕交还给我。我的天,真是太不成熟了。
山王的爸爸脸上的表情掺杂着骄傲与不舍,说:“所以,我说山王啊,如果不想成为祸星,就要咬紧牙关,接受摩赛与盖雅艰苦的训练,在邪恶的势力尚未复苏前就作好应战的准备,当个真正的英雄。”
我看着山王的脸上堆满自信,我想,山王面对的问题显然跟那个叫法可的白狼面对的问题截然不同,山王全身上下都充满了自信,连放个屁都自信满满地跟臭屁王汤姆比赛谁的屁最臭,无聊时还会跟打着哈欠的海门比赛腕力,跟全村跑得最快的哈克比一百公尺短跑,跟全村最聪明的狄米特比赛算术。在以上几乎一面倒的竞赛中,山王都坚信自己会赢得胜利。
“这种小事就交给我了。”山王点点头,眼睛闪耀着胜利的光辉,彷彿新一代的大魔王已被他踩在脚下。
“真令人安心啊。”妮齐雅冷笑。
村长没有理会妮齐雅,自顾自沉吟道:“除了训练山王外,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早一步找到吸血鬼新一代的首领。但奇怪的是,以往吸血鬼的魔王相隔百年以上、甚至数百年以上才会出世一个,但这次距离希特勒出世只有几十年的时间,未免令大家错愕不已,我们原以为直到踏进棺材时都可以享享清福……”
摩赛爷爷看着我们四人粗声说:“前几个礼拜,我便派遣能力在水准之上的狼族出村到世界各城市打探吸血鬼魔王转世的蛛丝马迹,也将白狼出现的讯息带给盖雅跟盖雅推荐的新人,要他们到这里一起参详参详,嘿,不知道眼前的两人有什么好本事啊?”
赛辛谦虚低头:“不敢。”
妮齐雅嘴角上扬,说:“要挂了你这瘸老头,再容易不过。”
摩赛爷爷这次没有生气,反而有趣地打量火爆的妮齐雅,看得妮齐雅很不自在,摩赛爷爷说:“你要是真有这种本事啊,就帮我调教调教海门,希望你们在三年后可以组成一支比我们当年还要强悍的队伍。”
“我现在就不会输给这只母猴子了。”海门大声说道,“啪”的一声巨响,海门的脸上多了一道红红的手印,不用说,正是妮齐雅。
妮齐雅手腕里的短刀顶着海门的鼻子,真是千篇一律的招式。
海门的鼻头渗血、不敢乱动,妮齐雅冷笑三声后,收回手腕里的短刀时,妮齐雅突然“咚”一声弯腰倒地,额上冒出冷汗与青筋,她的双眼充满恨意地看着洋洋得意的海门。
原来是海门冷不妨给了妮齐雅的腹部一拳。
赛辛摇摇头苦笑,他大概不敢想像这两个已经开始仇视对方的人,居然要一起组成什劳子强悍的队伍。
第四十章
“等等,既然我们不是狼族,为什么要告诉我跟崔思塔呢?”狄米特嚅嚅地说。
“如果你要杀我跟狄米特灭口,我可不会原谅你。”我认真地看着摩赛爷爷,说着颠三倒四的话。
“即使我们不告诉你们,海门跟山王也会偷偷跟你们说,不是?”盖雅爷爷开口。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可是他的主意,盖雅爷爷做事绝不拐弯抹角,能够一枪毙命的事他绝对不拿斧头砍,所以我猜测,在三十年前的二次世界大战里,他一定比老爱大吼大叫的摩赛爷爷要可信赖的多。
狄米特点点头,笑说:“我们之间的祕密的期限太短,海门不会说谎,山王则根本不是守密的好料。”
我听完这一堆以前难以想像的故事后,再看看墙上垂挂的军事地图与老旧的炮弹枪械,胸口一直隐隐发热,一场原本我只能从历史课本中想像的血战,居然就快要发生在我的朋友身上!几年后吸血鬼血染欧陆、杀遍亚洲时,海门、山王、狄米特在沙场击掌呐喊、奋勇杀敌的时候,我一个女生……或者,一个人类?能够做些什么?
我好想做些什么。
“你干嘛哭啊?”海门吃了一惊。
“我好像永远都只能坐在这里,听故事……”我流着鼻涕,甚至连眼泪都懒得擦。
“因为你是女生嘛!”山王安慰我,这种话只会让我怒火中烧。
山王的脸上轰然一响,热辣辣的一掌将山王打得眼冒金星,我简直快要鼓掌叫好。
“女人又怎样?”妮齐雅瞪着几乎獃住的山王,山王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敢回嘴,深怕接着又是防不胜防的一掌。
这次海门没有替山王出头,反而惊慌失措地看着我。在我的印象里,我几乎不曾在这些男孩子面前流眼泪,海门一定吓坏了。
但我还是想哭,这次的眼泪已经积压甚久。在三年前,我甚至还能在短跑中跑赢狄米特,在跳高比赛中胜出山王,但女孩子的身体限制让我在体能的项目中渐渐被狄米特与山王赶过,这不得不让我时常看着房间里衣橱吊着的洋装发愣,茫然地在一连串的挫折中摸索“女生”这个性别角色,有时我接受了,抚摸洋装的蕾丝边沈思,但更多时候我努力想要抛弃弱者的名称,离得米白色洋装远远的,越远越好。因为我害怕被遗弃。
当我跳得不够高,跑得不够快,甚至叫得不够大声时,这三个原本比我矮小的男生就会举起他们粗壮的手臂,携手扬起风帆,不管他们航向哪里,再也不会带着碍手碍脚的我,我的记忆中最里好的时光永远都停留在童年的港口,然后穿上洋装皮鞋,甚至跟隔壁的玛丽一起撑起该死的洋伞。
所以,趁他们还没发现我是女生时,我跳上了巨斧一号。以后,我还要跳上巨斧二号、三号、四号,直到他们发现我其实不够强壮、不够勇敢。发现我是女生。
没想到,那个时候这么快就来临。
我哭得不能自抑,连摩赛爷爷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盖雅爷爷一向沉默寡言,此刻更是一语不发,不只他俩,在场的所有人……那些狼族,我想他们打心里都觉得“不过是将祕密告诉你罢了,反正你迟早都会知道”。如此而已。
“别这样,我也不能帮什么忙啊?”狄米特看穿了我的心思,但他自己倒是不在乎自己不是狼族的一员。
“对不起啦,我说错话了。”山王歉然看着我,但他根本不需要道歉。因为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我就要被抛弃了。
海门窘迫地坐在我身边,鼓起勇气似的,他的胸膛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的力气够两个人用,分……分一半给你好不好?”海门涨红着脸,我的眼泪簌簌落下,心头大是激荡。
妮齐雅哼哼两声,看着我:“真想帮忙,就练枪吧。”
霎那间,我的脑中出现一丝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