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偏厅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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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马的事情算告一段落,但是王月英却没有闲下来,她一早就叫来陈博洵,盘问他为何从青阳书院回来。

酒庄的偏厅里,王月英像每一位严肃的家长一样,在扶椅上正襟危坐,手安放在身旁的茶几上,手边摆着一个青瓷茶杯,茶杯里泡着不知何时何人送她的上好碧螺春。绿叶清汤的茶水还有小半盏,没了热气,想来已经沏了好一会儿。她的面前几步距离的地方,陈博洵老老实实地站着一动也不动,眼睛只是盯着地面看,双手放在身前,两个大拇指却很不自然地打着转,他知道母亲叫他过来肯定是要查问自己私自从书院回家的事情。

王月英长长叹了口气问道:“你就自己老实交代吧,是不是私自从书院跑出来的。”

“我也是担心爹爹的伤势,伤得那么重,一直昏迷不醒。我怕······”

“你怕他永远醒不过来吗?”

“嗯,毕竟是我没有照看好妹妹,才会让妹妹被坏人掳去的,爹爹也不会为了抢回妹妹而受重伤。”作为哥哥,对于自己妹妹被绑架这件事,他一直无法释怀,更何况陈守信还在这个过程中身受重伤,这更让陈博洵自责。王月英并没有要怪罪陈博洵的意思,她清楚自己这个儿子的性情。一个还没长大的大人,从小就承受了太多同龄人不应承受的压力,见过了家人的分离,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亲人的重要性,知道家庭温暖的可贵。

“那我问你,书院不准学生私自外出,你是用什么方法避过众多人的耳目溜出来的?”

“我趁着书院里的人都熟睡后,半夜里偷偷跳出卧房的窗户,从书院南墙边的一个狗洞爬出来的。”

“你爬狗洞!”

“本来想翻墙出来的,可是书院的围墙实在是太高了,恰巧附近有个一人宽的狗洞,我就从洞里钻了出来。”

“你私自偷跑出来,就不怕院长罚你吗?”

“其实那天晚上我就想跑回家里看看爹爹好些了没有,打算天未亮前就回书院去的,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可是跑到家才发现,房子都被烧成了瓦砾,一片废墟,娘亲和大家也都不见了,我心里着急,猜娘亲可能会回村子里来,于是又跑回村里找你们,所以不能及时赶回去。现在看来书院已经知道我私自外出的事了。”

看着自己面前的儿子也知道自己的行为违反了院规,正在反省思过,王月英的心里也就不打算深究。

“好了,好了,事情既然都这样了,后悔也没什么用了。不过一定要以此为戒,以后可不能这样鲁莽。现在啊,娘亲想着怎么送你回书院才是正事。”

“娘亲,我还能回去吗?第一天入学的时候,学院的马老师都说过了,私自出院可是会被开除的。”陈博洵说起“开除”二字,语气中又透露着不安之情,他可不想自己的书院生涯就如此草草结束。

“马老师是谁,院长吗?”

“马老师就是书院戒律院掌院老师,学院里无论老师还是学子,只要违反书院规定,都是要送到他那里受罚的。”

王月英一听“戒律院”三个字就噗嗤笑了出来,“‘戒律院’你们青阳书院是和尚庙啊,怎么还有这么个地方,不是应该叫教导处之类的吗?笑死人了。”

“什么教导处呀?娘亲说话好奇怪。娘亲,你大概不知道,青阳书院的开山师长是木莲大师,书院最早的时候也都是沿袭寺庙僧人修行的方式来授课的,所以一直有戒律院存在。”

听陈博洵一介绍,王月英才知道其中的由来。她挠了挠头,又问陈博洵道:“那听你这么说,这个马老师是不是很凶啊,执法很严格吧?”

陈博洵没有接话,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看来,如果想送陈博洵回青阳书院的话,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这个执法严格的马老师。王月英心里琢磨着解决办法,看来这次的坎不容易迈过去。

和陈博洵聊完私跑出来的事情后,王月英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只能先打发了他出去,自己再从长计议。真是脑子都不够用了,一连串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她这个21世纪现代人的大脑,完全无法解决所有的事情。

“到底要怎么办呢?”摆在王月英面前的都是乱麻一般的问题,她一人难以理出头绪,不住发出一句疑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一个低沉的男中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王月英起初以为是龙马,后来看到宋海从偏厅窗外窜进来,才料想刚才的话是他说的。

“你怎么出来了,当心被人看见。”

“老是待在酒窖里也挺无趣的,偷偷出来晒晒太阳不会被别人发现的,而且这几天听外面吵闹得挺厉害,也都不见你来送饭,担心你可能遇到什么麻烦事情,所以出来看看你。现在看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宋海的关心来的正是时候,虽然王月英混乱的思绪仍然没有理顺,但及时的安慰稍微平复了她失落的心情。

“果然是将军了,讲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我说你怎么不早点去从军呢?搞不好你早几年从军,现在都已经是什么大将军之类的了。”说着两个人都笑起来,笑着笑着两人又莫名地沉默了。

王月英的调侃让宋海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个朝廷钦犯,前路茫茫,所以他沉默下来;王月英的调侃让她自己觉得很不合时宜,有接人伤疤之嫌,所以王月英也沉默下来。两人又一次陷入尴尬之中。

“还是小心点吧,上次邢捕头来查问你的下落后就一直隔三差五地来村里找线索,万一不小心······”

有时候人真的不能多想,诚如墨菲定律说的那样“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王月英这边跟宋海说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就远远听到一个略显沙哑的嗓音从偏厅的院门外传来,她一听就知道,是邢捕头又来拜访了。

“家里有人吗,这家里的人都去哪里了?月英!王月英在家吗?”邢捕头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可她身边还站着个朝廷钦犯,这可怎么办?王月英回头看着宋海,忙对他说:“你快从窗户出去,不要被邢捕头看见了。”

“来不及跳窗出去了,我躲到旁边的门里待会。”宋海说完就一头钻进了偏厅里一扇小门内,轻轻将门虚掩着。小门内的空间不大,乱七八糟地堆着很多杂物,而且杂物上早已积上一层厚厚的灰尘,看来是平日里不大使用的杂物间。门内的宋海就匆匆扫了一眼周围的状况,转而就将目光移回到门外的世界。门外的偏厅里,邢捕头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正要落座和王月英谈些什么。

“原来你在这里呀,我在门外一路喊进来居然都没有人回应。怎么?家里人都在忙呀!”

“哦,对,都在忙。”王月英担心邢捕头发觉小门内有人藏着,不自觉地用眼睛的余光朝小门的方向瞧,邢捕头的问话也就有一句答一句,随便应付一下。

“你的眼睛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长针眼了?”

“啊,眼睛?没有不舒服呀!好的很,你看。”说着王月英瞪大眼睛,上下左右用心转动眼球。

“没事,没事你老是瞥那边干嘛,有东西吗?”王月英的欲盖弥彰让邢捕头好奇心起,他起身就想往王月英瞥的方向查看查看。这个举动让王月英大为紧张,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一声大叫,不仅吓了邢捕头一跳,而且也吓到了隐藏在小门内的宋海。不过也多亏了她的一声大叫,把邢捕头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她的身上。

“月英,你叫什么呀?吓死我了。”邢捕头就这么一问,王月英却一时答不上来,本来就是担心宋海被他发现,情急之下大喊一声,完全是一个人的应激反应,没有什么意思,可是她又不能如实说出,只能支支吾吾道:“哦,我大叫是因为想起来还没给您上茶呢,怠慢了。彩蝶啊,快给邢捕头沏一壶茶碧螺春来。”话已出口,但是没有得到彩蝶任何回应。这才想起来,彩蝶被她派去青州城修玉镯还没回来。

“家里人不在?”邢捕头也没听到彩蝶答话,随口问到。

“我最近记性不好,把彩蝶出远门的事情都忘了。您先坐,我······也不会沏茶,只有下次请您来尝尝上好碧螺春的味道了。”王月英本想自己来沏茶,转念发觉不可以。一来自己只会用热开水泡茶,哪里会沏茶的功夫;二来自己离开偏厅,万一宋海被邢捕头发现藏身在小门内就不妙了。

品不到好茶,邢捕头心头自然有些失落,好在下次还有机会。一说起别的事情来,他也就不往宋海躲藏的小门看,重新落座打算将今天的来意和王月英讲明。突然间,从宋海躲藏的杂物间里传来“咣当”一声。职业的敏感性让邢捕头立马站起身来,伸手就握住了刀柄。

“谁?”声音也变的洪亮了许多,快步走到杂物间外。

这个时候,只听得小门内传来一声答话,“夫人,您要找的大酒坛子我已经找到了,劳烦您开个门,我好把酒坛子搬出去。夫人,您在外面没?”

王月英刚刚被响声吊起来的心,听到这句答话,又慢慢地放了下来。她脑筋一转,不假思索地就接上话来。

“哦,你搬出来吧,我给你开门。”说着,就上前去开小门。

门一打开,大酒坛子差不多占据了门框的空间,宋海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旧衣服穿在身上,扛着酒坛子就出来了。满脸的灰尘像是故意抹上去的,还故意用酒坛挡住自己的脸,让邢捕头看不见自己的真实面容。

“夫人,这个酒坛子要扛到哪里去?”

“你就扛到酒窖外面放着就好了,快点出去吧,我这里还有客人。”王月英有意地打发宋海出去,怕站的时间长了被邢捕头瞧出端倪来。宋海“嗯”了一声,扛着酒坛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这谁呀?五大三粗的。”邢捕头还是问出了自己的好奇。

“新请的帮工。自成的媳妇不是有身孕在身嘛!他也要多花点时间陪陪自己媳妇不是,所以我就多雇了个帮工。”

“哦!可刚才那响声······”

“八成有只耗子在里面乱窜打碎了陶罐吧!对了,邢捕头,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既然有合理的解释,邢捕头也不再费工夫探究下去,他第三次落座对王月英讲出自己的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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