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无形剑气
疤面人依旧一脸冷然。
冷得如同这个季节里江南的秋风，其实并没多冷，却没来由地透着一种寒意，让你不禁想微微缩起臂膀。
秋意已浓。
只不过一个表情，周围的人便都不自觉后退几步。
院子顿时觉得空旷了一些。
场中，疤面人和白衣道人对面而立。
白衣道人虽然蒙着面，但却似乎能看出脸上神情。
是一种淡然。
微微仰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轻轻呼了一口气。
疤面人微微拱手行礼，冷言道：“金龙帮护法南宫爠，还没请教道长法号？”
道人这才看向疤面人，袍袖一挥，背过了手，悠然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南宫爠乍闻话音，忽然觉得心头似有一动，全身说不出的惬意，但却又不明所以……
南宫爠冷然道：“道长打哑谜，在下可听不懂。”
道人摇了摇头，道：“名字，无非是一个代称，这世上，有的是名不符实，有的是实不符名，就像你的越女剑法，如今只成了劈柴砍树的技法，可惜了。”
南宫爠微微一惊，而后定了定神色，冷然道：“道长也硬要说在下的刀法是越女剑么？”
道人点点头道：“不错，虽然已经沦落至此，但越女剑法料敌机先，敌静我待，敌动我先的剑意，在你的刀法上已经显露无疑。”
南宫爠冷哼了一声：“道长才说刀法是用来验证的，又何必评断这许多？还是早点亮兵刃吧。”
道人微微一愣道：“兵刃？”
这语气，就像是听到了一句怪诞至极、匪夷所思的话。
南宫爠冷然道：“不错，难不成道长想空手来试在下的刀？”
道人似乎才恍然，点了点头道：“兵刃？是了，那我就用……”
道人曲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成剑指。
他竟然真的用空手……
周围的人都悚然一惊。
众人不是没见过南宫爠的刀法……
既然道人自己也说，这刀法中隐含的剑意，是料敌机先……
那么首要的要诀，就是快！
通常的兵器之法，有明劲和暗劲之说。
明劲攻人之力度、方位，都更易被看穿和防御。
暗劲则刁钻诡异，一是出手的力道难以看清，而其攻击的方位，也并非直观所看而来。
所以，寻常过招，需要兵器相碰的刹那，去感受对方攻击的方位和力道走向，以此找到破绽规律，也能更好防御。
而手指，显然无法和兵器相碰。
南宫爠的刀，本就快如闪电。
想在这种刀法下寻找时机，原本就是困难得很。
而想要完全不去触碰对方的兵器就能料敌招式的方位力道，更是痴人说梦。
但这道士看起来并不像是做梦。
道人此时将剑指伸出，淡然道：“怎么？你担心贫道接不住你的刀？”
南宫爠冷言道：“道长若未携带兵器，这里兵器多得很，道长自可挑选一把，何必铤而走险？”
道人哈哈一笑道：“若是邪魔外道，想让贫道不出剑都难，但若是寻常的越女剑法，贫道已然胜之不武了，阁下又何必顾虑？”
南宫爠忽然有了怒意，冷哼道：“这可是你说的。”
众人未见他如何动作，忽然场中六道刀光，已经从六个方位，劈向道人。
道人的羽袍，都已被刀风吹撩地飘荡起来。
而这道人，却微微侧头，闭上了双眼。
忽然，道人的剑指在身前轻描淡写地划了一圈。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有白光一划而过，只听到短促参差的六声金属碰撞之音，场中有火花飘舞而散。
场中的两个人，已经在一瞬之间，更换了站位。
虽然易位而立，但却像并未有过动作一般。
道人悠然仰头，羽袍微荡。
南宫爠则刀已放下，刀锋斜指。
电光石火的一瞬，似乎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高手过招，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南宫爠握刀的手，已经微微颤抖。
刚才他劈出的六刀，并非寻常的起手式。
而是他自认封住对方所有动势的杀招。
这其中，其实已经凝聚他近二十年的功力……
而道人化解这六刀，只用了一个动作，两根手指而已……
在场的人，大多只看到两人疾速换位，进而推断交手只在两人相对的刹那之间……
只有两个人变了脸色。
柳红烟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仿佛不如此做，她便会惊叫出来。
而另一个人，则是风波庄主公孙酉。
天下武林皆知，风波庄公孙氏有一门秘传武学，名为“无形剑”。
虽然其名中有剑，实则却是一门高深内功，能以剑指练出剑气，伤人于十步之外。
但“无形剑气”仰赖习练者日久年深的内功修为，若无二十年以上的练气根基，便绝无掌握的可能。
然而这道人，刚才所用的，岂非比“无形剑气”还要高明……
公孙酉悚然心惊。
所谓的公孙氏的“无形剑气”，不过是在剑指发力时，由商阳穴发出的一道内力，转瞬即逝……
而刚才那道人，分明剑指上盘绕出一道凝而不散的剑光，且可随手指滑动，简直匪夷所思……
这道士，到底是什么人……
忽然道人转过身，对南宫爠道：“如何？阁下还要试吗？”
南宫爠手心已经沁出汗水，手腕微微发抖，抬眼看着道人：“你这不是武功……”
道人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是剑法，却不是阁下所谓的武功。”
道人踱了几步，抬头望天道：“贵派白袁祖师传下的越女剑，原本也不该是所谓的武功……”
柳红烟失声道：“你……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道人抬了抬手道：“贫道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但贫道本与白袁祖师有过数面之缘，听起来，他也很懊悔贵派剑学失传……”
柳红烟大惊失色，而南宫爠也脸上变了颜色。
柳红烟惊道：“你这道士失心疯了吗？白袁祖师是千年前的人，你怎么可能见过？”
道人忽然将面上的白布轻轻揭下。
众人又是一惊。
这道人，看起来竟然像连二十岁都不到。
清秀白皙的面容上，唯一与所视年龄不符的，是一丝超然出世的淡然。
道人微微一笑道：“贫道又何须说谎，一百三十年前，我在武夷山还见过他一面，他三次渡劫没有飞升，说自己尘缘未了，怕就是放心不下你们这些徒子徒孙吧。”
南宫爠冷言道：“你的武功在下确实佩服，但你神志不清，还是不要胡说的好。”
柳红烟忽然福至心灵，向前一步道：“敢问道长，你可是剑仙么？”
道人微笑道：“这位小姑娘倒是灵秀聪慧，可惜与贫道无缘，但天机并非绝对，若能有缘再见，贫道倒可以破例替白袁道友指点指点你。”
柳红烟又惊又喜，正想再多问几句，道人却不再理会，径自走到那怪人的面前。
那怪人早被这一场比斗惊了神志，只是呆呆望着道人，却说不出话来。
道人微微一笑，对这怪人问道：“想学剑？”
怪人心下茫然，只是点了点头。
道人又笑问：“能吃苦？”
怪人又点了点头。
道人接着问道：“能戒荤？不嗜色？”
怪人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急忙点头。
道人微微一笑：“很好，不错。”
柳红烟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走到道人身后深深行礼道：“敢请仙长留下法号，日后再见，弟子好称呼得体。”
道人转过身，笑道：“你这小姑娘，倒是有趣，好。”
道人忽然用左手托住了怪人的手肘，转头对柳红烟道：“贫道俗家姓莫，不提也罢，你称我白阳子便是。”
话音未落，突然场中罡风四起，众人都急忙用衣袖遮面。
院中金光耀目，忽然一闪不见。
只有柳红烟勉强遮着口鼻，强睁双眼仰头看去。
只见天上一道金光如同流星激射，破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