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御剑
金陵城西的山坡之上，不时有枯叶落下，虽然是干枯飘落，带起一片萧瑟，却又有着不同寻常的美感。
一男一女，在山坡上对面而立……
冷霜凝面前，便站着那个耳带金环满面邪气的少年。
冷霜凝看着他，冷然问道：“刚才那家宅子中的女尸，是你做的么？”
少年嘻嘻一笑：“是我又如何？难道你也想如此么？”
冷霜凝感到手有些僵硬，但依旧淡然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少年先是仿佛吃惊地看了看她，而后捂嘴哈哈笑道：“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当然是寻乐子了！难道还能为了什么？”
冷霜凝觉得自己渐渐有些控制不住语气：“你拿人命当乐子？你不知道她有父母家人？你自己也是父母生养，你害了她，苦的却是一家老小，你难道一点人性没有么？”
少年听了不屑道：“天下人，无非争名夺利，为了一己之私相互残杀，损人利己大有人在，而后又被别人折损……”
原来人命只是如此而已……
“这条命他们自己都不珍惜，我又何必在意？魔经有云，利斩世人，不如我斩一人。舍他而成我，换成是我父母，也是一样，岂非是他的功德？我又怎么会是害她？我这是在度她罢了。”
原本在魔道眼中，人命本非人命，予取予夺，也只是如此而已……
冷霜凝已经控制不住，叱喝出来：“谬论！你果然是魔道！舍人成己，这是邪论！你没看到她父母伤心欲绝！十八年生养，一朝就被你把性命夺走！你根本不是人！”
少年听了倒不气恼，哈哈笑道：“你果然是个雏儿！寻常玄门弟子见到我，早就把剑放出来了，想不到你还在这里和我论道，真是可笑至极……”
“原来师尊说的一点不差，你们所谓玄门正派，教出来的便全是榆木脑袋，撞到我手里也是废物一群，还有颜面在这里说教么？”
冷霜凝不知为何，心中一酸，随后一股怒气直冲泥丸，语气却反而更加平和，亦更加冰冷：“你既然自认妖孽，我也无须和你多说，报上名来，我青城派冷霜凝剑下绝不斩无名之辈。”
没想到这少年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一脸邪气洋溢在眼角眉梢：“原来你真是青城派，我说御风术用得如此之差呢……”
“我是藏冥山鬼圣大士门下的大弟子钟鸣，魔道中大名鼎鼎的‘丧门神’便是小爷了！”
冷霜凝忽然吃了一惊道：“你是藏冥山门下！”
她脑中顿时回想起那枚僵尸脑中的“御尸符”！
钟鸣得意笑道：“怎么？小妮子吓到了吧？就凭你这才出道的雏，还想和藏冥山的弟子对手，真是不自量力，我说，你还是乖乖跟我回山享福去，那才是正事。”
说罢两只贼眼不住地在冷霜凝身上打量……
毕竟是仙家弟子，一身灵秀优雅之气，就是和凡人女子不同……
冷霜凝此时已是面如冰霜，强行压抑心中怒气问道：“这么说，沿路以来的僵尸，都是你下的毒手了？”
钟鸣更加得意：“不错，那都是小爷的杰作。”
冷霜凝身子一震：“我查看过那些僵尸，分明是活人所炼！你杀这么多人，难道也是为了乐子！”
钟鸣邪邪一笑道：“就算为了乐子，杀这么多人，也是多少有些麻烦，小爷才不会白费力气。我自有安排，不过这事没必要和你交代，你还是随我回山再详聊吧。”
冷霜凝此时已是一脸怒容，忽然将肩膀一晃，叱道：“那你就下去和那些无辜之人交代吧！妖孽授首！”
话音未落，她背后飞出一道寒光，直取钟鸣而来！
钟鸣笑道：“小妮子班门弄斧，真是没有自知之明！还没炼到身剑合一，就敢和我对剑，简直不知死活！可伤了你，小爷我又舍不得。也罢也罢，就和你比划一下，让你看看什么叫御剑！”
此时那道寒光就在他说话光景，已经劈面而来，眨眼就要斩向他的头颅！
钟鸣不慌不忙，忽然将口一张，一道黄光从口中飞出，正抵在面前的白光之上！
两剑相遇……
碰……
顶……
互斩……
擦出火花，犹如节日焰火，令人心动……
剑光忽然再度相交，激得火花四射！
钟鸣用手一指那剑光，喝声：“变！”
那黄光顿时猛增数倍大小，顶着那白光，竟然一点点向前攻来！
钟鸣得意道：“我这‘金乌剑’，大小能随心变化，和我心意相合，你这剑虽然不差，但它并没认你为主，你也无法发挥最大之玄功，敌不过我的。”
冷霜凝虽然并不答话，心中却感到深深一痛……
剑仙的剑，早已不是寻常的剑。
凡人的剑，是握在手上。
而剑仙的剑，却是握在心上……
它历经剑仙气脉灵息的炼养，早已经成为剑仙的知己……
知己，是可以与你心灵相通的……
灵犀一点，暮雪万里，千山万仞，都只是一瞬……
冷霜凝修行几十年，向往的便是这个境界……
然而，她并未做到……
她的修行，永远停滞在她十六岁……
她本是师尊门下，最勤奋的弟子。
但她发现，这世上，有些事情，即使你再努力，也无法做到……
比如她炼剑。
好剑原本都有灵性，因为有了灵性，所以有了抉择。
原来人有时候选物，物却也在择人。
然而，她的灵息始终无法与“青鸾剑”相通，这并非是剑不选她……
而是她灵息短促，进境停滞，而无法与剑共鸣……
只有一两次，她似乎将灵息注入了剑身之中，而后再也没有进步过……
所以，当她知道那一切后，她便背着师尊，偷偷下了青城山……
她一定要找到解决的方法。
冷霜凝暗暗咬牙，暗运一口真气，指挥着“青鸾剑”抵住“金乌剑”的压力。
忽然她张口一喷！
“青鸾剑”原本苦苦相抵，霎时间突然分化出另一道剑光，绕过“金乌剑”，向着钟鸣的面门而来！
钟鸣吃了一惊！
他原本看出冷霜凝尚未炼成身剑合一，本以为她不过是心外御剑，就算那把剑再强，也是身外之物，无法发挥极致之力……
但这剑现在竟然出现了变化！
这分明是修成了心剑通的境界！
其实无论仙魔，对于炼剑的法门，总不外乎是三个境界。
气剑通。
心剑通。
神剑通。
气剑通，无非就是丹田之气，可与所御之剑产生响应，因此可以驾驭飞剑，这便是所谓的心外御剑，剑未心通。
而心剑通，自然是心意已可与剑相通，那剑如同身外化身，心意所至，万里云海，也能顷刻而至，直至此阶段，才能称之为剑仙境地。
而神剑通，据说乃是大罗金仙的境界，那剑自己已能自生灵气，和剑主之间犹如情侣，心有灵犀，若剑能炼养千年，便已经有了灵神，能够自然变化，甚至能化为人形，但至今地界散仙，从未见过有人修成神剑通。
至于九天之上的灵空神界，又有谁能见过？
若是能渡劫修成金身不灭，羽化飞升，人便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也从未见过有人回来，又有谁能证明这一切？
而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明明只能御风，连御剑飞空的能力都没有，怎么会修到“心剑通”？
钟鸣大喝一声！
双手剑指点住太阳穴！
忽然他耳下金环“嗡”的一声飞出！
化成两道黄光，合击而来，将冷霜凝分出的那道剑光一起抵住！
钟鸣狞笑道：“小妮子，你以为我的‘金乌剑’只有一把吗！我看你还能分出多少道剑光！”
原来钟鸣的“金乌剑”并非只有一把……他能以“心剑通”同时炼就多把飞剑，说明在魔功修为之上，至少高出冷霜凝三层以上……
冷霜凝的汗水，已经随着发际流了下来……
滴到眉间，又模糊了视线……
这是她迄今以来，遇到的最强对手。
若不是修行障碍，她早该修成心剑通。
但是现在，她的境界停滞在“气剑通”，只是偶尔遇到危机时刻，她才能勉强达到“心剑通”……
但这要耗费她在“气剑通”一倍之上的玄功，因为她只是强行打通气脉……
原本钟鸣的一把剑，她应付起来已经很吃力。
分出那道剑光，本就是她想要出奇制胜……
但是她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两把剑……
那分出的剑光，将“青鸾剑”原本的玄力降低了一半。
也就是说，那把剑被一分为二后，玄力也同样被一分为二……
怎么能比得上对方已经达到“心剑通”的三口利剑？
眼看两道白色剑光，已经被三道黄光完全压制住，金星四溅……
白光正在缓缓后退……
师尊……
我不该背着你私自下山……
是我太无知，自以为可以改变命运……
难道我要死在这里了吗？
难道我再也回不到青城山了吗？
忽然好想念山门的那颗老松，还有陪我嬉戏的白鹤……
“青鸾剑”的剑光越来越弱了……
剑一旦被对方斩断，顷刻就会飞斩而来……
冷霜凝慢慢闭上了眼睛。
有一滴泪，从眼角滴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