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西席

那天正屋的东稍间里,陆夫人正在询问陆亦铎打算什么时候启程,陆亦钟就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他先是向陆夫人问了安,便转头对陆亦铎说道:“大哥你可让我好找!刚才去东院的书房和正屋,都没见到你的人影,碰到了大嫂才听说你在母亲这里。”

陆亦钟在丫鬟搬来的锦凳上坐下,嘴里还嘟囔着:“这么叫真是有点不习惯,以前她还要喊我一声陆二哥呢,现在换我喊她大嫂了……”

见陆亦铎看他的目光不善,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赶忙闭嘴。

“你找我有事儿?”陆亦铎面无表情地问道。

陆亦钟想到自己刚才要找他说的事儿,瞬间又恢复了精神。

“大哥,这次我总算是立了一个大功,等日后咱们杰哥儿考上了状元,叫他可别忘了谢我!”

陆夫人听着十分不解,不知道这小儿子又在搞什么名堂。

陆亦铎却是了然地笑了笑,说道:“那就先借你吉言了!你也别再这儿卖官司了,可是给杰哥儿找西席的事有了眉目?”

“正是,正是。我已经帮你谈好了,一年一百五十两的束修,跟着你们去河南!”陆亦钟十分得意。

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帮陆亦铎找了西席回来,陆夫人心中已然十分不快,一听这“一百五十两束修”,更是有些头疼。

“你怎么不先回来和我们商量一下,就自己做了主!”陆夫人觉得这小儿子的行事越发毛躁了,“再说什么人要一年一百五十两?如今以京城的行情,一百两束修就顶天了!”

陆夫人越说越生气。

陆亦钟倒是不着急,慢条斯理地道:“娘,您先别发火,江慎之这名字您可听说过?”

话音一落,陆夫人和陆亦铎都愣住了。

他们当然知道那是谁。

江慎之,景熙十六年京师地区乡试的头名解元。

自从大齐开国以来,京师出的解元在参加后面会试、殿试上从未有过落榜之人,他是第一个。

四年前江慎之高中解元的时候,因素有才名,很多人都觉得他极有可能在会试、殿试中也取得头名,成为大齐朝首个连中三元之人。没想到却最终名落孙山。

其中的隐情如今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景熙十七年的殿试上,江慎之因一篇谈到“越位逾制”的策论,得罪了当时仍在掌权的辅政王,最终成为了唯一一个在殿试中落榜之人。据说还是皇上亲自为他求了情,才免于受到终身禁考的责罚。

到如今,三年过去了,江慎之却因父亲去世而守孝,没能参加皇上亲政后的这一次科举。

原本以江慎之的学问,再等三年便是了,怎么肯去别人家做西席先生?

陆亦铎也觉得这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暂且不论江慎之的学问,就凭当日皇上亲自为他求情的这份渊源,来日朝廷再次开科取士之日,必是他金榜题名之时。

“你是怎么请动江先生的?”陆亦铎问道。

“大哥你有所不知,那个江老爷一过世,江家的几个儿子就分了家。江慎之是庶子,对他来说这个分家就跟净身出户没什么分别了!所以他才要找户人家去坐馆。”

“那定是被众人争相邀请的,怎就单被你请了来?”陆亦铎仍有不解。

“我去的时机好啊,那会儿他刚刚被江家赶出来。这江家也真是鼠目寸光,守着个能光耀门楣的宝贝,居然还急着往出赶!”

陆亦铎闻言也很不齿江家的行为,却又庆幸能碰到个如此好的先生,不免稍有担心:“江先生愿意跟我们去河南?”

“是,我这次能请到他,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不愿待在京城。以他在顺天府甚至整个京师的名气,留在京城反而没个清净!”

陆亦铎这才放下心来,不由喜出望外,现在唯一的难题也解决了,他面带微笑向陆夫人望去……

陆夫人此时也无话可说了。

江慎之学识渊博,又精通八股,要能力有能力,要经验有经验,又愿意跟去河南,她也承认这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若强行把孩子们留在京城,她自认也是绝找不到更好的西席。

陆夫人只能默认,同意让孩子跟着陆亦铎他们走。

但她在心里先是把陆亦钟腹诽了一顿,这小儿子平日一向跟自己一条心,最近怎么总给老大当帮手……转而又想到,自从尹屏茹她们进了陆府,自己总是诸事不顺……

这人要是想迁怒,真是总能想到理由……

陆亦钟此时却全无察觉,只是高兴自己终于也能帮上大哥的忙了,心中又给耿氏暗暗记了一功。

这次他能恰逢时机地赶到通州,的确全靠耿氏的消息灵通。

自从上次他跟耿氏提了母亲想留几个孩子在京城的事,耿氏心中就警铃大作,生怕这一留把尹屏茹也给留下。

这两天她是一有空就往东院跑,尹屏茹自不必说,就连陆清容都陪着听出了一耳朵茧子。

耿氏的样子看似闲谈,但来来回回就那么两个主题,一个是河南如何如何好,另一个就是她的御夫之道……次次都把尹屏茹听个大红脸方才罢休。

陆清容现在一看到耿氏来东院,就赶紧跑去别处玩。

耿氏最近十分忙碌,一边对尹屏茹进行“坚决不能两地分居”的教育,一边还要帮陆亦钟留意合适的西席先生。

按说这与读书相关的事宜,本不是耿氏的长项,但江慎之家里兄弟闹分家的事情可就另当别论了……

故而才有了陆亦钟及时赶到,抢到头筹的结果。

陆亦铎对陆亦钟自然是千般感谢,直到从正屋东稍间里出来,兄弟二人一路上仍旧有说有笑。

“江先生虽然只答应教杰哥儿一人,但也说了,只要不单开课堂,你家里的孩子都是可以去旁听的。”陆亦钟边走边说道。

“那就更好了!咱们家可不搞‘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到时候让芳姐儿她们也一起去听便是。”陆亦铎愈加高兴。

陆亦钟也猜到大哥定会是这个态度,忽然又想起一事。

“差点忘了说,江先生家中妻子早逝,如今只有个四岁的儿子,也是要跟着江先生一起去河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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