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八章 心魔作祟
离开酒楼之后,月流殇本想飞奔出城,让脑子彻底冷静下来之后再回宫,然而脚下却似是不听使唤一样,竟是直接往宫门方向飞奔而去。
所以,毫无意外地在临近宫门的地方,遇上了刚走出宫门的苍凤修。
苍凤修没有乘坐马车,身边甚至连一个护卫都没有带,亦是轻功代步,看见走过护城河的拱桥,迎面行来的月流殇时,他脚下速度渐缓,慢慢停下了脚步,直至月流殇主动走到了他的面前。
纵然情绪还有些纷乱,纵然心情还有些低落,月流殇却在看到苍凤修的一刹那间,脑子瞬间冷静了下来,并且,开始隐隐地感到后怕。
脚步变得沉重,心里开始升起不安,以至于墨不赦从后面跟了上来,他都没怎么察觉。
“主上。”墨不赦视线在月流殇身上转了一圈,看向苍凤修,“事情闹得不是很大。”
对于他和月流殇来说,的确不是闹得很大,至少那两人没缺胳膊也没断腿,甚至连受伤都没有……墨不赦浑然忘了,被月流殇折断了一只手腕的王临安,更忘了,那两人头发被月流殇凌乱缠在一起打了死结,堂堂王大学士和方御史两人,只怕给他们解开头发至少也要花费一个时辰——或者,直接拿匕首把那几簇头发直接削断,但是以后,那两位少爷在头顶的发丝长出来之前,只怕是没脸出来见人了。
苍凤修没说话,墨不赦静默了须臾,垂眼道:“不赦先告退了。”
苍凤修几不可察地点头,负着手,清冷的视线将月流殇从头扫到脚,在墨不赦转身离去的瞬间淡淡开口,“喝了多少?”
第一句话,不是问发生了什么事,似乎月流殇心里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墨不赦脚步微顿,唇角抿了抿,眸心划过一丝忧色,却没再犹豫,举步快速离开。
月流殇轻轻咬了下唇,半垂着眼,片刻之前还嚣张狂肆的态度早已敛了个干干净净,只余下一片忐忑不安,“也没……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苍凤修显然不接受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眉心微蹙,对他的回答明显感到不悦。
“两……两小坛。”月流殇脚下不自觉地退后了一小步,给出准确答案的同时,语气里明显带着小心翼翼的含蓄。
真的只是两小坛,对于他来说,那酒坛子不算大,而且三坛没有喝完,那就是两坛,而且还是小坛。
对这个答案,苍凤修不置可否,只轻飘飘地又问了一句,“两小坛……什么酒?”
话里的“小”字,似乎在舌尖上绕了一圈,而显得意味深长。
月流殇指尖一颤,知道今日是躲不过了,垂死挣扎毫无用处,主上心里跟个明镜似的,他的一切侥幸想法在他面前早已无所遁形——因为对他的性子太过了解,所以,苍凤修根本不用细细去想,就能知道他所有的心思。
“流殇知错。”冰蓝色袍角一撩,月流殇下一瞬已跪倒在地,眸光低垂,眸心闪过压抑与自责,“流殇不该纵容自己买醉消愁,那些过往……早已经烟消云散,也不应该再成为放纵自己的借口,流殇让主上失望了。”
苍凤修淡淡看着他,“是因为那个叫新辰的丫头?”
月流殇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摇头,“不……是我自己的心魔作祟……”
“起来。”苍凤修负手转身,缓缓往宫门方向行去,平静的嗓音听来带着几分淡漠的无情,“新辰那丫头年纪也不小了,流殇,若还有下一次,本王不介意把她随意赐给宫里的哪个侍卫。”
月流殇脸色刷白,闭了闭眼,起身尾随在他身后,紧绷的声音带着几分求饶,“主上不会这么对我的,这些年……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了这么一个……”
“喜欢?”苍凤修偏首,笑容亦带着几分讥诮,“你若真的喜欢,还会如此介意将自己的过往摊开在她面前?况且,如果觉得难以启齿,你大可以选择隐瞒,没有人逼你坦白。”
这样的一番话,当真是一针见血,直接戳进了月流殇的心尖上,瞬间便直刺得他鲜血淋漓。
心上泛起一阵阵尖锐的疼痛,月流殇神色苍白怔然地沉默着,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这句话,表情怔忡地跟着苍凤修一直走到了九华殿的东暖阁,看着他的主上在暖阁里的软榻上坐了下来,月流殇站在一旁,苍白的容颜泛着罕见的迷茫与脆弱——对于素来狂肆无边的月流殇来说,这是除了苍凤修之外,任何人也看不到的一面。
良久,他定了定神,看着苍凤修清冷脱俗的面容,慢慢地垂眼,低声开口,语调难掩滞涩:“我不知道如何打开她的心房,只能用坦白的方法,我以为我可以做到……然而,那些本以为被淡化的过往再次浮上心头时,我依然觉得……依然觉得竟是这般难以承受,觉得自己……肮脏不堪,哪怕今日看起来光风霁月,光芒耀眼,纵使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惊艳与倾慕,可依然无法遮掩……这身华丽皮囊下,曾经有过的污秽……”
苍凤修抬眼,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将他苍白的容色与伤痛尽收眼底,须臾,淡淡道:“流殇,你喜欢上新辰,是因为她跟你拥有相似的境遇吗?”
月流殇震惊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苍凤修,“当然不是。”
为什么主上会这么以为?
“既然不是,那么新辰曾经有过的经历,你知道的虽不是很详细,但想来也能猜到一点,你觉得她脏吗?”
新辰?
月流殇摇头:“我喜欢她这个人,喜欢她的通透睿智,喜欢她的聪慧隐忍,她的经历……是她的不幸,我只会心疼,又怎么会……觉得她脏?”
苍凤修点头,对他的答案丝毫不觉意外,“你能以这般胸襟去看待自己喜欢的女子,为什么同样的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却每每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