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众生有情

陈虎依言凑到近前来看,只见廖天机双肩一抖,两手虚按秦七头顶,喝道:“起!”

一道青白色的光团从秦七头顶飘了出来,被廖天机抓在手上。

秦七只觉得浑身一软,精气神好像被抽走一大半,头重脚轻的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廖天机将手中的光团搓揉了几下,又伸手一招,不知何处飞来一个小小的纸人:“咱们可以将这娃娃的灵气封入纸人之中,拿这纸人不就可以开启那妖府了么?稻禾修士就是笨,这个法子都想不出来。”

他可也不想想,他堂堂元婴真君,能够顺手施为的法术,金丹真人便无法使出,这个关窍被他似是无意间忽略了。

廖天机得意洋洋的将灵气封入纸人,手指在秦七颈部滑过,带起一点血迹,往纸人上一拍,那纸人上顿时燃起蓝汪汪的火焰,眉眼渐渐显露出来,俨然是个缩小了的秦七模样:“呐,咱们再顺便将命火燃烧之力也分一些出去,这娃娃的负担也轻一些,这叫什么?这就是一举两得啊!哈哈!”

秦七现在又虚弱又疼痛,眼泪止不住的冒了出来:“师……师父,你可不可以轻点,疼死我了。”

廖天机眼睛一瞪:“好好说话!你他娘的不仅模样娘炮,现在就连秉性也娘炮起来了,你好好的啊,别让人以为老子这出云峰是个兔子窝,那样的话,非得亲手宰了你清理门户不可!走,出去透透气,让你小子领略一下我出云峰的万般秀美。”

一边说着话,廖天机大袖一挥,草庐的门扉砰的一声打开,门外风起云涌,雪白的云团像是海浪一样翻滚不停,击在草庐外的结界之上,四散成一朵一朵小小的浪花。

“风云涌处千山尽,我辈修行叹伶仃。万般手段终循道,通天大路现本心。”廖天机站立在草庐门外,缓缓吟道,清越的声音轰隆隆传了出去,在云间激荡起阵阵波澜。

“老廖,你这诗不押韵啊,改天我得给你请个先生。”陈虎手拿封入秦七灵气的纸人,心情也是不错,同廖天机打趣道,“这次的事情过了之后,咱们再好好讨论一下诗词歌赋。”

“滚!你这粗人,知道什么文学!”

陈虎爽朗一笑,也不答话,迈步往云雾中走去,每一步迈出,脚下都是一阵震颤,在他落脚的地方,自动生出一片片小小的岩石,供他踏脚。

出云峰外的片片白云轻抚在他身上,陈虎把头一低,显然是想起了什么,喃喃道:“万俟,万俟,莫要相离……唉,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

这声轻叹随着云雾飘走,没有传到旁人耳中,秦七只是看到他脚步一顿,又坚定的朝前走去,只是一首沙哑的山歌随风传来:

“哥想妹妹哟,

似海深;

妹妹想哥,

像根针;

情意绵长如朝露,

人生漫漫无暖春……”

陈虎唱着歌渐行渐远,秦七看不见他脸上表情,但听他歌声,却觉得胸口堵得慌,眼泪又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傻孩子,你哭什么?”廖天机口中责备,表情却也是十分寂寥。

陈虎始终没有回头,但两颗坚硬明亮的泪珠还是落了下来,落在无边无际的云海之中,发出珠玉般的叮当声响。

陈虎走了之后,出云峰上各种气机渐渐沉寂下来,又回复了云卷云舒的悠然情状。

秦七这时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刚刚竟然被两个大修士的情绪所影响,跟着他们同喜同悲,整个人彷佛大海上的无根飘萍,心神损耗极大,但刚才竟然丝毫不觉有何不妥。

明白这一点后,秦七整个人一阵凛然,但胸中像是有层隔阂被不知不觉的掀开,脑子里面也有了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廖天机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许赞赏之色:“‘古来松柏出蓬蒿’,这句话放在你这小子身上倒是千真万确,你虽然从来没有参悟过天机,也没有人引领入道,但生性纯良,灵根颇为优秀,而且你是有大机缘、大气运的人,所经之事、所受之苦不是没有来由,只等以后你长大了便会明白!你瞧,你刚刚又悟了一层,道心又坚固了一分,现在已经是练气高阶的心境了。”

秦七道:“什么机缘、气运,我都听不懂,师父你能告诉我么?而且我现在感觉浑身不舒服,也不知怎么了。”

“该你明白的时候,你自然就明白。”廖天机老神在在的说道,“你现在不舒服,是因为我把你修炼的那些驳杂真气抽走了大半,现在你又降到了练气三层,当然会觉得虚弱。

不过你也不用可惜,原先你修炼出的真气驳杂不堪,既有妖修成龙术,又有四季轮回法,而且还没有按部就班的修炼,导致经脉破损无数,再这样练下去是会出大问题的。

只有降一个小境界,变作练气初阶,运作真气慢慢修补好你损伤的经脉,这样才不会出岔子。

而且,你以练气高阶的道心来同时修炼两种功法,弄不好还会有些意想不到的好处,这就要看你本身的机缘了,希望再过一段时间之后,你仍然还能够给我些惊喜。”

也许是将秦七当做自己人的缘故,廖天机解释起来十分耐心:“你现在入我门下,我自然会好生教导你,不仅指导你修炼,也要教你做人处世,你现在的任务只要忍耐命火灼烧之苦,在修炼上循序渐进就好……”

廖天机正说着话,突然间语声一顿,神色大变,根本顾不上保持严师益友的样子,惶急道:“坏了,女魔头来了,你先在这儿撑着一会儿!”

话没说完,廖天机身形已经消失在原地,秦七四处看去,只见他已经驾云飞出云海,眨眼间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身影。

“老廖,廖大哥……”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在出云峰上响了起来,“你看我新近炼制的这个‘浮云遮日扇’可还能进你的法眼?往常隔着三四千里你就知道我来了,现在呢,哈哈,我进了一百里之内,你才发现吧?”

秦七左右看去,怎么也判断不出这声音从何处响起,正惊慌的时候,脖子后面仿佛被轻轻的吹了一口气:“哟,玩金屋藏娇这一套呐?不过这孩子也太小了点,老廖你真是个禽兽啊!”

秦七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好像突然掉进了冰窖里一样。

廖天机的声音远远传来:“……什么金屋藏娇!他是男的,而且是我刚收的弟子!”

“哼!”一个火红的身影在秦七面前现了出来。

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美妇,红衣红裙红鞋,连背后的披风、头上的发带,都是一片刺目的鲜红,最夸张的是,她脚下还有一头两丈长短的红得发紫的怪兽,瞪着两只铁锅般大小的巨眼看着秦七,将秦七心跳都吓得漏了两拍。

“小娃娃还挺好看嘛!”红衣妇人盯着秦七打量了一会儿,又突然展颜笑道,“就算他是男孩,你居然收这样好看的徒弟……老廖你是要变习性啊?我说你怎么对我老是不理不睬的!”

“冤枉啊!”廖天机大喊道,“孙萱,你可别多想,他是老虎带来的,又中了命火焚身之术,活不长久了,我是看他可怜才收了他做徒弟……真的只是做徒弟!”

叫做孙萱的红衣妇人又哼了一声,没回答廖天机的话,自顾自的走到草庐之前,抬头看向草庐上的牌匾,那牌匾上写了四个大字‘月隐云后’。

“老廖你本来是个粗人,为什么要学人家附庸风雅?”孙萱伸手虚握,掌中已经出现了一把巨大的蒲扇,对准草庐扇了过去,呼的一声,狂风乍起,整个草庐被吹得无影无踪。

廖天机在远处心疼得闷哼一声,但还是没敢回来。

“猪窝,你住的地方就是猪窝。”孙萱笑颜如花的看着空白一片的峰顶,显得心情不错,“好歹修行了这么长时间,得住点好的房子嘛。”

说完,孙萱手中出现一座小小的屋子,迎风便长,瞬间就变成一座精致的二层小楼,门口是个雅致的水池,里面居然还有几只游动的活鸳鸯。

“这才像话!”孙萱拍手赞道,围着小楼走了两圈,心满意足的停了下来,眼神移到了秦七身上。

“哎,小子,想不想跟着我混?”

“混……混什么?”

“修炼当神仙啊!”孙萱英姿勃发,一指旁边怪兽,“小丫,唱歌!”

这浑身通红的怪兽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十分通灵,口吐人言自是不在话下,孙萱吩咐之下,它眼中显出一丝挣扎之色,但还是张开大口唱了起来:“要学神仙,驾鹤飞天,点石成金,妙不可言……”

“停!”孙萱大叫道,“小丫你声音还是这么大,快把房子都震塌了!你瞧瞧,这小孩,差点震死。”

怪兽扭头看去,只见秦七面如土色的委顿在地,连忙收住歌声:“仙……仙子,是你让我唱的啊。”

孙萱吃吃笑道:“一把年纪了,叫什么仙子!好了,看你这么乖的份上,我决定让这小家伙以后都陪着你了,你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