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鬼身猫灵
门爪鬼事件后,我的体质大不如以前,青乌胎记凉飕飕的,好像有人故意往上面偷偷吹气。真不是吹牛,我有个每天坚持跑步的习惯,有空没空老往健身房跑,这身板不敢说强壮如牛,但也不至于抓了一夜鬼就累成这个熊样。
我上网查了一下资料,一个自称茅山道士的网友说,抓鬼跟打猎不是一回事,猎物打得越多越好,鬼抓的越少越好,捉鬼之人每消灭一个魂魄,看似替天行道,实际上却闯了祸。阎王爷护犊子,就偷偷地在《生死薄》上给你记一笔,这一笔不是延长你的寿命,而是削减你的阳寿。
我心想,老爷爷给我的差事等于出力不讨好呀,茅山道士说的如果属实的话,我目前的情况大概就是被剥夺了阳寿,所以才劳累不堪,伤敌一千自伤八百,我这是受的”内伤“。
我有点弄不明白是与非,捉鬼人是正义的化身,阎王爷怎么如此不讲理?
我又再一次耐心地问茅山道士说,好人没好报也就算了,但如何修复被剥夺的阳寿?不能为了”伸张正义“就过一天少一天?
对方一直闪烁着鼠标,半天都没打一个字,我以为对方就是个胡说八道的骗子,大概被我问住了,不知道如何搪塞我。就在我想”X掉“网页的时候,茅山道士闪着一顶”道士帽“回答说,花钱买阴差,买通了关系就等于买来了阳寿。这年月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我犹豫半天敲字说道,我没经济来源,到哪弄钱买阴差?
这回茅山道士恢复得很快说,羊毛出在羊身上,你替谁驱鬼就向谁要钱,不给钱就等着鬼魂附体吧,主顾也一样,看着个个爱财如命,真要是恶鬼找他们当替身,保准要多少钱给多少钱。
我震惊说,茅山道士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茅山道士?你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就见钱眼开了是吧。
茅山道士笑呵呵打字说,兄弟这是我的经验,少走弯路没设么不好。别人的命值钱,我的命就该糟蹋?我答应养育我的父母也不答应,没钱疏通地下的关系,你我这等人就等着下油锅吧。
不过我还是礼貌地说声谢谢,对方说不客气,好像很忙碌的样子,赶紧下线了。我愣愣地出神,茅山道术好像有一个”灵魂出窍“的法术,到阴曹地府的期限为三天,否则就变成死人了。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想必阎王老爷也是爱财如命的货色。
老爷爷的里屋是土炕,我四仰八叉地躺着”静养“身体。靠墙壁跟摆着一张红色的”衣柜“桌子,上面摆一些茶叶和糖果以及少量日用品,衣柜里放些被褥或者不常穿的衣服,这样的两用家具在农村司空见惯,简单又实用。墙壁上悬挂着一面”倒立“的长方形镜子,站在地上能照到全身。
我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剥去上衣”露“出后背,斜对着大镜子,仔细查看后背的那块青乌,颜色淡多了,边缘部分甚至有了消退的痕迹,古书上介绍说,青乌颜色越深,法力就越大,颜色越浅,表示能力正在减弱。我慢慢吞吞地披上衣服,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它跟生病一样,或许过几天就会好的,我在这神经兮兮地瞎想什么呢,杞人忧天!
养病就图个清净,我慵懒地躺在炕头上,火炕热热乎乎地烙着半边身子,打心里说不出的舒服。我忽然想起梦中老爷爷告诫的话,说什么“木秀风摧”,而且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堤防被邪恶所害。
我虎得一下坐了起来,因为我想起了公交车上的那张鬼脸——拘魂老太!她的邪恶眼神告诉我,她一定不会让我从死人堆里溜掉的。难道她就是害我的恶鬼?但为什么以前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反而近期却接二连三的出现?
我忍不住心里一寒,前后联想一番,总觉得车祸太蹊跷,北京这么多年了,从未听说发生公交车从桥上翻落的事故,整整死了一车人呀、无一活口,我却意外活了!
拘魂老太代表着鬼神的恶势力,拘魂青乌传人又是它们的死敌,难道是为了害我而牵连一车人的性命?我使劲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心里内疚无比,毕竟那一车人是无辜的,意外替我当了替死鬼。我接着一声惊呼,老爷爷大限未至,它们有所忌惮,老爷爷气数将近,它们才会趁机迫害羽翼未丰的我。
拘魂老太一定不会放过我,更何况我此时大伤元气!老爷爷走后,我本应该老老实实地固本求源,毕竟根基太浅,没想到半路出家就敢捉鬼斩妖,要不是借助老爷爷的百年业力而有惊无险,我早就玩完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对照古书的图样摆了一个”九钱风铃“的小玩意儿,这东西灵敏的很,感受一点鬼气就会报警,据说附近传来阴气磁场能使铜钱产生感应。
堂屋的门框上本来垂着一块花布帘,老爷爷洗得发白了也不舍不得扔掉,在旁边挂着一串“九钱风铃”比较隐蔽。用红线把九个铜钱串起来,用相同的手法打好绳结,在底端系上一个桃木做的小铃铛,别瞧”九钱风铃“其貌不扬,它是邪灵来袭的第一个预警。布置好后,我不动声色地放下布帘,悄悄躲在炕上眯缝着眼睛,使劲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我伤愈未好,只能出其不意而攻其不备,孙子兵法说得好”兵之诡道也“。
老屋都是砖石加泥浆垒砌的,风从外面根本吹不进来的,尽管外面风声”咻咻“得响,屋内却是落针可闻。
风铃忽然轻微的“叮铃铃”响动几声,挂在门框上的布帘却稳丝不动。我心里一沉,有鬼东西开始接近这个屋子,但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桃木铃响声不大,我倒不是担心惊走了它,主要害怕这到底是个什么鬼,未知的恐惧容易使人恐慌,所以我只能以静制动。
风雨欲来风满楼,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时候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以目前残破的法力根本不足以抗拒一次凌厉的袭击,就算小鬼前来捉拿,我也只能束手就擒。
刚开始还能清醒地等待,慢慢地困得不行,浓浓的睡意像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很丢人,我竟然酣然入睡,鼾声如雷。朦朦胧胧间,我觉察到脸上冰凉,等眼睛闪开一条缝隙,恰好瞥见横梁上蹲着一个黑影,它个头不大,却瞪着一双蓝色的眼睛,横梁上光线比较暗,唯独眼神凶光毕露。
“什么东西?”我心里问自己,一身黑毛蓬蓬松松地炸着,蜷缩身子蹲在那,我也不知道这个鬼到底有多大。
我抽筋般得紧张,它打算待我熟睡后来个致命一击,但没想到我此时悄悄醒来。悄悄叹了口气,一定是老爷爷在天之灵帮助我吧,脸上的液体不仅粘稠,而且散发着一股腐肉气味,没别人,液体肯定是鬼身上掉下来的。此时摸不着敌人的实力,轻易不敢与之正面为敌,所以只能眼缝里悄悄打量它的一举一动,用假睡迷惑对方,放松对我的警惕。
丑陋而又狠恶的眼神如此熟悉,似曾相识,茫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要不是它一滴口水恰好滴落下来,而且不偏不倚落在我的脸上,否则我一定会死得稀里糊涂。黑影目不转睛,一动不动,屋顶积尘太多,竟然没有飘落一丁点,尽管我依然”熟睡“,但它似乎颇为忌惮,没有十足的把握是绝对不肯冒险出击的。
我心里骂道,丫对我挺了解的,知道我是青乌传人才不敢贸然出手,没想到百密一疏,口水落下去了却浑然不知。
一明一暗,僵持不下,就看谁的耐心好一些。我不敢乱动,这个鬼蓄力待发,一旦我露出马脚,就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假装睡得正酣,努力均匀呼吸,这些举动或许暂时能迷惑住它吧。
百宝囊放在窗台上,虽然要想拿到如探囊取物,这个间隙,鬼一定会趁机扑下来,它的动作比我快得多,我根本承受不住雷霆一击,没等东西拿到手,我小命就没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一边均匀呼吸,一边急得满头大汗。头顶就像趴着一条要发起猛烈攻击的毒蛇,任何徒劳的动作绝对不会快过它孤注一掷的攻击。死亡的阴影慢慢地笼罩过来,绝望和恐惧充斥心间。
躲在横梁上的鬼是绝顶聪明的,忍而不发,它在等待攻击的最佳时机,而我变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只能期待着奇迹出现。
或许时机到了吧,它白森森的利爪悄然,身子微微后缩成弓形,我甚至能察觉到它眼神的凌厉杀机。
我的鼾声不再均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狭窄的空间充满了煞气,”九钱风铃“一下子飘起来,发出了急促的脆响,这次凶多吉少,甚至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我心里念叨,老爷爷对不住了,你刚刚离开人世,我就给你闯祸了,你留给我的财富,我没能力保护住,你可不要责怪我。
或许心灵感应吧,耳边有个沉沉的声音说,百年业力,青乌精血,血滴就是最厉害的武器。
我精神顿时一阵,精血!我怎么会忘记它了呢?
老爷爷百年精血已经融合进了我的血液,青乌传人的血液是邪灵妖魔的克星,它就是克敌制胜的法宝。
门帘此时无风自动,像秋千般鼓荡了起来,而且越荡越高,几乎倒卷脱落。鬼的磁场遽然壮大,那就意味着我的噩梦就要开始,我紧绷着每一根神经,紧紧盯着鬼身猫灵的举动。
我假装重重地发出一声“睡鼾”,屋子很静,突然来了一个鼾声如雷,这个鬼被我吓了一跳,如临大敌地盯着我的反应。我翻个身子,左手轻轻抠了一下鼻子,这是熟睡之人再正常不过的一动作,但我偷偷地悄悄咬破了指尖,嘴里含了一口血液,然后身子再翻回来,手臂很自然的垂落身旁,这个举动悄无声息而又合情合理,似乎没有引起鬼的注意。
它大概受到了惊吓,头和身子情不自禁往下矮了半截,我这才看清楚这个怪物的容貌,野猫吗?但个头比一般猫大了一倍,鬼的化身“鬼身猫灵”。
观察半天,它重新摆起了凌厉攻势,这次没有丝毫的迟疑,它像一道流行般砸向我的头颅,铺张的爪子亮着白光,有足够的力量撕裂我的肉体。它来得快如闪电,而且悄无声息。
我微微鼓起肚皮,将气体憋在口腔之间。
看着鬼身猫灵迎面扑来,我将一口血水劈头盖脸地喷射出来,随即驴打滚般横着滚了出去。
血水迎着它的身子喷射而出,鬼身猫灵想躲但已经来不及了,“呀——”一声凄厉的猫叫,它血水喷了一身,像是被无数把小刀子扎破了皮肉,它空中猛然一个顿挫,勉强“挣扎”了一下,尽管已是强弩之末,随即还是扑了下来,划破了我的衣服,在后背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血槽,却火辣辣的感觉像是被火烧一样,疼得我“哎呀”的喊叫起来。
性命危在旦夕,我忍着疼痛一把拎起打鬼鞭,脱口叫骂说,抓到你一定剥了你的皮!
鬼身猫灵不敢恋战,腾空飞起巨大的身子,我以为它要攻过来,赶紧甩开了鞭子,没想到鬼东西声东击西,竟然撞碎了门窗跑了。等我追出去的时候,它窜上了院墙的墙头,不甘示弱地站着,然后凶神恶煞地瞪了一眼,瞬间消失不见了。
几天过去了,竟然再也没有发生偷袭事件,或许这个鬼正躲在暗处自我疗伤吧,大家都养伤,彼此相安无事。
街头突然热闹起来,已经传来了嘹亮的吹鼓手声。
不用看我就知道村里谁家又死人了,秋末本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个时间不接到地气,死人多是正常的,那些熬不过去的老人大多就死在这个季节,对家属也不是什么坏事,总比年底办丧事吉利。现在农村人有点钱,这个办丧事一般都搞得热热闹闹,名副其实成了“喜丧”。
闲来无事,我倒是乐意去看看热闹,毕竟在农村这不亚于一场春年联欢晚会。纸糊的楼房汽车、书童侍女、桌椅板凳等一应俱全,竟然足足排出了半里地,数不清的招魂幡齐刷刷得迎风招展,纸币更是满街飞舞,像是冬天下的鹅毛大雪一样。几十个穿麻戴孝的人围着一个灵车哭成一团,看这些人老老小小、井然有序,死者应该是个岁数很大的老人。
后面一大堆人亦步亦趋,跟前面的略有不同,虽然也是穿麻戴孝,但大多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和中年人,前面哭声一片,他们反而哭得瞎哼哼,等前面哭声不大的时候,他们却能哭得声音狼藉、惨不忍睹。老人们知道,这是有钱人雇佣的“帮哭”,办丧事的主家担心奔丧的亲朋好友太少,就额外雇佣一些人帮哭,听起来哭声一片一片的,其实真正流眼泪的不多,当然职业“帮哭”也有声泪俱下的,据说秘密就是一边哭一边吃辣椒。
一个四十来岁的人一脸书生气,大概是主持白事的。拿着一张黄纸洪亮地喊着死者近亲名字,每念到一个名字,旁边的铜锣就会响一声,被念到名字的人就举着红红的人民币走过来,然后毕恭毕敬地往主事人手里放钱,旁边一个拿笔的人一边记着帐,一边拖音喊着钱的数目,最有意思的是,递上去的钱越多,喊得声音竟然越大越长,甚至还会响起一阵子鼓声,我见过一个人递上了一万,记账先生竟然一口气拖音喊了足足一分钟,满脸紫红,差一点一口气没上来而背过气去,这是吃饭的绝活,豁了命也得装。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根本不需要看,光听声音就知道谁拿的份子钱最多。
哭灵最是热闹,“一个女婿半个儿”,死者的女婿会带头“爬灵”,就是围着灵车爬着哭喊,也没时间限制,反正爬得越卖力就越能表示“忠孝”,刚开始真是哭得地动山摇、泪雨磅礴,挨到最后你就只能听到像公鸡打鸣的声音,一声一声的,断断续续,声嘶力竭。最可气的是,围观的群众大多好事之徒,你推我我推你,都带头起哄,女婿等人骑虎难下,更是哭笑不得,却不得不死装到底,据说很多人爬着爬着就真得“昏死过去”,这难免不了再来一场呼天抢地的呼儿唤女,乱成一锅粥,自然乐坏了围观的村民,一个一个幸灾乐祸的。
我无意间听到身旁一个老太太发着牢骚,大概看着丧事隆重,心生嫉妒吧。只听她说,死了这么惨,搞得这么热闹有意思吗?老太太活着的时候也没见过谁这么孝顺。老太挺可怜的,从来不出门,第一次出门坐汽车,车翻了,其他三十几个人好好的,就这个老太婆一命呜呼。这是谁做的孽啊。
旁边不知谁“铜臭气十足”地问道,赔钱了没?
赔了,能不赔吗?司机把车都卖了。没钱办丧事能这么轰轰烈烈?这家人以前挺穷的,是那种买二两酱油能吃半年的主。
旁边很多人唏嘘一片,一时很多人都沉默了,只能听到锣鼓喧天。
又是车祸,我摇了摇头。这一路遇到的都是什么事?北京公交车翻车了,我亲眼目睹,三十八人无一生还,当然除了那个诡异老太。这次回来又赶上村里车祸,除了老太竟然谁都没死,强烈的反差让我心头一震,却又像吃了一粒五味豆什么味都说不上来,总之感觉怪怪的。
不幸的倒霉的事咋都让我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