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苏醒的条件

说霍希希和梁巧玉闹够了，又开始犯懒，正要睡去。只见霍希希的周围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道金灿灿的光晕，这光晕拖着他的身子渐渐上升，浮在离桌面不到半寸的地方，他就那么悠哉地闭了眼睛，丝毫没有戒心，我看着他这般状态，像极了一件潜藏了多年的稀罕宝贝，突然间就亮了世了。

相比之下，梁巧玉就颇接地气，弓了个身子，恣意地和衣而睡了。

我和龙王无奈地对视了一眼，问他道，“还要多久？”

龙王看了看海内晶中的池水，那池水已经比来时涨高了一半，龙王说，“海水要涨到九丈高，大约还有一个时辰。”

我起手支了一道屏蔽结界，算是与他二人划清界限，互不相扰。龙王知我有事要谈，便引我入了旁边一间小而别致的雅室，我向雅室中望去，见那里做成了和室的样子，比平常屋子的地面高出半米多，雅室里的窗子开得很低，坐在里面，恰好可以望见远方辽阔的大海。

是个密谈的地方！

我随他进去，开门见山。

“龙鳞衫在极北界枯洞失窃，琉殇至今没有抓到嫌犯，龙王不心疼吗？”

芈曜麟慢慢地烹茶，说道，“如今也算多事之秋，最近鬼王也不得功夫细细追查龙麟衫失窃一事，一件衣裳，哪里能坏了和平？”

“龙王可知，幽冥城内乱，端裕楼被烧，修罗之路被毁，都是我在找琉殇的麻烦。几日前，你也在虚临，应该知道，我在幻海的边上又与琉殇打了一架，她不小心伤了筋骨，因此不能来赴宴了，我既然应了龙王的邀约，这个理由就该解释清楚。”

“看来，魔君和鬼王的关系并不如想象中的亲密。”龙王将茶盏递了过来。

我未接茶，只将三颗从玉家院子里拿来的菩提籽摆到龙王面前，说道，“她还活着。”

“菩提籽？”龙王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是封印皓月魂灵的菩提，你唯一的妹妹还活着的证据，是北海的龙女复生的希望。”我将菩提籽轻轻递了过去，芈曜麟将它们捧在手中，端详了片刻，难掩神色慌乱。

“我不是来和你谈条件的。”我说得很慢，“我希望你能帮我，让她的重生。”字字句句仿佛厉锤阵阵敲打在芈曜麟的心尖上。

“如何？”他隐忍着。

“这三颗菩提中封藏着皓月全部的魂灵，只要将这三片幽魂凝聚，再将其放入你龙族的育珍袋中，你的公主就会回来。”我注视着他的每一分的神情，我知道他心中的隐忍与思念，却不得将其中利害说与他，“只不过……”

“如何？”

“这三颗之中只有两颗为真。”说着，我又拿出梅青云留下来的那株绿叶，放在手中。“你可还记得，当年在三莲镜，我们第一次见到琮岭时的情景？”

“当然记得。”

“当时三莲镜的领主梅青云以三千岁的妖灵难抵九天雷劫，被天火焚身，险些丧命，可事后，他却将这株叶菩提转赠于我，并告诉我当日他避劫成功是因这菩提壳替他挡了灾难。这颗是第三颗真菩提，这绿色的生命就是皓月依旧活着的证明。”

芈曜麟盯着小小绿株良久，才道，“我不明白。”

“我不知道你是否记得，但年在前缘湖底，除了你和皓月，还有一人。”

芈曜麟默认，我继续道，“是他用这三颗菩提封印了皓月的魂灵，救了她的性命。”

“我知道她没有死，也不会死。”

“皓月当然不会死，因为她是神族的孩子，她拥有不死的魂灵。”

“她是我的妹妹。”芈曜麟的声音哽咽，眉头拧成了一条线。

“那万年前的情景你可又记得？”我逼问，“你可还记得雨神？你可还记得缑拂枕？你可还记得皓月是如何上的浮岛？又是如何为何拿走雨神的簪子？你可还记得当她发现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芈曜麟沉默着，他看着我，终究回了一句，“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她做不了龙女了，簪子虽然是她拿走的，但是洪水泛滥不是她能预料的，龙族的沉寂不是她一时的执迷，龙族对天神的仇恨也不该让她一人承担！天界的缑雨已经不在了，让她忘了这一切是最好的选择。你是龙王，这罪只有你来担，你要替她赎罪，替她背负一切，你要替她隐瞒天下人，如果，你真的想让她复活？”

芈曜麟接过存有皓月魂灵的绿株，嘲讽道，“你们神族就是自以为是，自认为无所不能，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

“难道我不能吗？”我知道他在一步步妥协，就将话题进一步拉开，“我交出皓月，非但不是劝你向善，还是将你拉向一个无法回头的边缘，你若应了，便再也不能脱了干系，如果有一天，你我都希望见到的那个皓月真的醒了，她自由了，可以不再受身份的拘束，不再受记忆的拖累，那么，你、我便握着这同一个秘密，不能松手了。”

“你当真做此决定？”芈曜麟向我投来不解的眼神。

“若要皓月不在为神，需要用我四分之一的魔族紫晶换取她身上四分之一的神族白晶，之后，魔晶会吞噬剩下的白晶，引皓月堕魔，这个时候，只要你能用四分之一的龙灵去渡化魔化的全部紫晶，皓月便会失去魔性，成为真正的龙族。”我就这样将重生之法合盘托出。

“这方法——”

“这个方法就是告诉你，一旦你的龙灵再过程中失去本性，便有堕魔的危险，而你是否会入魔，全在你自己能否克服魔晶的诱惑。”我稍稍停留，给他做考虑，待他神色坚定时，继续道，“想要皓月忘记一切，重新生活，这是你要付出的代价和风险。”

“为何我不能直接将她的神族白晶渡化？”

“因为皓月是神，神与龙之间，不可沟通。”

“如果成功，我依旧是龙族，何来‘无法回头’？”芈曜麟反问道。

“因为，一旦神族有机会苏醒，他们必定会让皓月重返天界，到时候，你和我‘偷梁换柱’的伎俩便会被天神识破，一旦被识破，不仅我会因泄露神魔秘密而付出代价，连你也会受到无止境的追杀。”

“难道我不能报当日洪水之仇吗？”

我冷笑，“你要复仇吗？你还准备复仇吗？你怎样复仇？让所有的神族也尝一尝被海水浸泡八万年的滋味吗？你知道神族有多少人吗？你知道你要向谁复仇吗？你知道的太少了，何来复仇一说？”

“我不甘心被别人永远踩在脚下！”龙王道。

“是吗？”龙王的语气让我想起了执念，他曾用同样的语气说过同样的话，是啊，没有人永远高贵，其实，神、魔、妖、龙、鬼、人本没有分别。”

芈曜麟将菩提籽握在手中，做了决定，“我甘愿退一步，至于，神族会不会苏醒，醒来之后又如何，已经不是今日你我所谈范围之内的事了，你此番成全，我会记得。”

“你不必谢我，这是我欠琮岭的。”

龙王未再多言，小小的三颗菩提籽已经给了他足够的分量，窗外的海风越加燥郁，尽是吹不散的烦闷。

对于我的身份，龙王未必知道更多，皓月与我的关系，在芈曜麟眼中或许真的止步于当初琮岭对我的请求了。我心中被旧事感染，愁闷难解，更不想在此事上继续挂心，恰好梁巧玉睡醒了，当当当地敲打着结界，将我拉回现实中来。

我看着梁巧玉，一副莫名其妙地被关在结界里的样子，他正把耳朵贴在结界上面向外听，想想知道我和龙王在谈什么，我自然不给他机会，就起了身，走出雅室，对着他耸了耸肩，表示：“你听不到了。”他瞪着眼睛，狂敲狂喊，把霍希希也一并弄醒了，霍希希揉揉眼睛看过来，真是一场旧梦幡然醒，换了人间！

我飞身离岸，落在了霍希希停靠在岸边的轻舟——海中杉上。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我驾着衫木小舟驶向海中央，借着盈盈的月光，波光粼粼的碧影，唱起了远古的歌谣：

青月牙儿，水底花儿，一朵一朵发了芽儿；

弯月牙儿，水中花儿，一下一下出来啦；

银月牙儿，水上花儿，浮出水来做大树；

圆月盘儿，花上花儿，变作青山待月华。

神之血充盈在额间，咒文如泉涌，叫醒了沉睡的衫木之魂，焕发了新的生机。就这样，海中衫开始发芽，生长，一丈一丈地延长，一层一层铺展开来，枝又生干，干又生枝，嫩枝发新芽，新芽变绿叶，不肖片刻功夫，一棵擎着三百里伞盖的巨大衫木就这样屹立在海中央，琉璃岛在衫木之轮的比衬下，只缩成了一颗晶莹的珍珠，我站在衫木之轮犹如“巨龟”一般的伞盖上，满意极了。

海水终于涨到了九丈高，霍希希和梁巧玉迫不及待地冲出了结界，飞身跑到衫木之轮上看东看西，赞叹个没玩没了，霍希希哈哈笑道，“够大！够大！保准让那雏宁闻了味儿就迫不及待出来！”

话音刚落，巨衫附近的海浪便开始剧烈翻腾，浪头的起点，一个小小漩涡张开了天眼，吸收了周围的海水，扩大了十倍、百倍，眨眼的功夫，已经张开了数百丈的一个黑洞洞的大口。雏宁醒了，它正在睡眼惺忪地在海底打着哈欠，海水被它吞掉了整整一丈高，潮涨潮落之间琉璃岛的礁石有些松动。梁巧玉难掩兴奋的神色，大呼，“来也来也！”

龙王也有了动作，捻力驾着琉璃岛退开百丈，而后，七道流光自天边倏然出现，赤橙黄绿青蓝紫，如腾云驾雾一般移动到眼前辽阔的海域，任凭衫木之轮周围的海水如何搅动，龙门阵之外的海域丝毫不见波澜，风平浪静。我也退居到琉璃岛上，准备看戏。

波涛翻滚之中，梁巧玉咄咄咄咄四个跟头，凌空飞起，对着天地喊出了丹田底儿的力气，“雏宁小儿，你梁爷爷今日要训你一训，为我束襄弱弟长一长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