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斩断

十一只水麒麟见来人气势凶猛，便知战斗一促即发，都各自退了几丈，只因被我的咒语锁着，一时难以逃脱，一个个焦灼地在原地踏着青色的蹄子。

虚盈身后一共二十八个人，二十八，是星宿之数。只见她脚踏七星，祭长剑护身，双手反复结着虚空法印，口中阵阵有词，而她所在之位，象征着皇极紫薇星，她身后的二十八个仙人各自寻了东南西北二十八星宿的位置，并将紫薇星层层围绕，这是天罡阵，邀约神明，要借天地星辰之力，将我制服。

在我身后坍颓的魔眼里，金色幽灵喷薄欲出，可它们仍需要时间，为了保护金色幽灵不被发现，我移身向前，变为主动，一个闪身从麒麟兽旁经过，到了东方震位。而她众人只将我视为劲敌，并未发现魔眼中的异样，否则，审时度势的虚盈一定会命人回天罡山求援，可是这样，我就必需打开杀戮以保护金色幽灵被仙界围攻，我不愿见到这样的场景，这就是鸴斯说的，“我不忍心做的事”。

就这样，虚盈等人也趁势将天罡阵东移，他们的视线被浴魔之塔的残骸遮挡住了，而残骸的后面，是我魔族最精锐的力量。

我祭出一道霹雳，引风云大动，乌云在鼓噪，携风而来，它们翻着跟斗在我们头顶盘踞，众仙家都凝神屏气，不敢大意。

第一道天罡正气很快在我身边引爆，他们迫不及待，想要一试“水深”。

我从指缝间反手一捻，将刚刚从水麒麟身上摸来的麒麟羽收回袖中，移形换影，是计中计，待天罡星宿阵成阵之时，金蚕脱壳，借水麒麟之力与天罡正气形成对峙，我则可抽身而退，逃之夭夭。

又有几道星辰之力在我身边逐一爆炸，我毫无表情的样子印在虚盈的瞳仁里，她的额角渗出了汗滴，尽管，乌云下的狂风将森林边缘的青树连根拔起。

他们终于开始了最后的进攻，乌云之中透出了点点星光，映照在每个人身上，天罡星辰阵已经发挥了它能到达的极致。就在此时，自魔眼之内，传来一道开山裂地的声响，大地突然裂开，深长的裂缝里，便是一道道犹如流星倒坠一般的金色闪光！

虚盈，二十八仙人，措手不及。大地的波扰乱了虚盈仙姥的心神，哇了一声，喷出一口血来。而对我而言，就是此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除了金色幽灵，任何人都不可以再离开。

我十指紧扣，释放紫色魔晶，天地感应，上至九霄霹雳，下至大地黄土，魔晶之力在我身前矗立城一张巨大的荆棘阵。

“虚盈，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魔女，你私放阴界戾气，为祸人间六界，罪无可恕！”

“魔界回归，大势已成，无人可挡——”

“魔灵无根，人界、神兽界必定动荡，你曾拜君祁门下，却毫无悲悯之心，今日之后，仙魔两族，定当水火，你今日之举，对六界不公，必遭天谴！”说着，虚盈的面色由白转红，像是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我等除魔卫道，一心抗魔，众仙家，今日魔女引魔灵现世，若魔禁之门失守，便是我仙界之责，尔等需速速退阵，前往天罡山、虚临山求援！”

虚盈此言一出，众人都明白了事态的严重，可惜，魔灵已成，一切都迟了。

我操纵着麒麟羽，眨眼的功夫，移出了阵外，而诺大的天罡星辰阵中，取而代之的是十一只气息奄奄的水麒麟，它们飞速旋转着，周身的麒麟光融成一道汪洋，同为正道，同性相吸，越是不想死去，便要胶着在一起，谁都无法动弹。我飞临出上空，施咒禁锢了众仙，而麒麟与仙家的胶着之阵中，二十九人和十一只兽各自挣扎，流光飞影，斑斑驳驳，应了一句箴言，魂入空梦，难得醒门。

金色的幽灵鱼贯而出，此刻的魔眼洞口，千针过镜，像是化了个新的太阳，照的乌云都成了金色。我自以为一切顺利，以满月之弓催动魔族咒语，金色幽灵在我身边消失，没入了亡灵虚空镜之中。

可是，没过多久，九霄云层中就出现一个亮点，十一只水麒麟还在我眼前晃动，浴魔塔中，熔岩绝壁上的景象历历在目，而那一点亮光，飘渺不定，摇曳如星。

异变突生，让人隐隐不安。

他到底是谁？

星光如豆，它的轨迹毫无规律可言，只是越变越快，比闪电还快，最后时隐时现。

执魔之铃并不在我身侧，所以，对于亡灵虚空镜的掌控，并非可以即开即合。此刻，正是我无暇分身之时。我只盼着金色幽灵在它到来之前能全部离开魔眼虚洞。

忽然之间，亮点消失了，冥冥不知之处，接着，天空显露出一道怪异的文字，好似一道咒文，从虚空而来，化作长链，又似一条长蛇，游弋而来，它的身体擦过虚盈等人受困的天罡阵中，犹如利刃，围绕在天罡阵周围的紫色魔晶随即破开，一道粉色的流光借机突围，那流光化成一个人，正是长穹山的无禁仙人叵星河。

他无法近身，否则将被亡灵虚空镜带入魔界，他只是逃遁，我释放另一道魔晶去追赶，一粉一紫转瞬间消失在天际。

“长蛇”还未消失，满月之弓前去迎敌，霎时光芒大盛，可就在两者相遇的时候，“长蛇”遇物而隐，毫无阻碍地奔向了魔眼洞口，径直穿了过去，旋即没入昏暗的地裂之中。

这是不是一句“糟糕”便解释得了的。

不刻，大地停止了震颤。我飞身天宇，寻找“长蛇”的源头，却扑了个空，天空上的亮点彻底消失了，无论它是什么，是人还是咒术，消失了，而它玄生的奇怪咒文在魔眼的地裂里也随即消陨，一天一地，恒归虚无。

就在一切复归平静的时候，未来得及进入亡灵虚空镜的金色幽灵出现了异样，几百个金色幽灵从人形缩化成了草木，又从草木倒退回种子。

我被这股不得由来的化力，惹得心中愤懑。仿佛那些怪异的文字能从脚踝处爬上了身体，似要将我缠绕，令我不得挣脱，一股热流从身体当中萌生，却遭遇着层层阻碍，满月之弓飞回我身侧徘徊，想要将我身上的束缚之力解除。就在我用尽余力，试图冲破之时，阻碍却再次消失，接着，一道绛红色的经纶冲开了桎梏。

经纶越张越大，逐一碰触着周围的事物，金色幽灵因我体内的神祗之血而生，经纶与它们并不排斥。可当经纶碰触水麒麟与仙界星辰阵的时候，却发生了轻如鸿羽般的作用力。

紫色结界就这样被横贯一切，彻底裂开了两半，而余下的力道宛如万千无声的凌迟，我默然地眺望远方，那些驻守在远处的仙界遗军一定可以看到所有人被切分的遗体，虚盈的，乾元七子的，弥合八仙的，君祁山十二掌使的，还有水麒麟的。

突如其来的变故就这样演化成了我的第一场杀戮，我知道，没有人会在意我其实无心杀死他们和它们。我曾一再犹豫，不愿对仙界之人轻易生死。这之前，鸴斯没有帮我，我的不忍心也没有帮我，而天上的那道不知是何物的亮点却帮了我，它是金色幽灵的生死敌，是我的生死敌，也是斩断前缘牵绊的一道冥冥之刃。

恩怨已成，接下来的不过是恩怨之后的故事了。

亡灵虚空镜关闭了，金色幽灵终于离开了沉睡的命运。我带着浴魔塔下几近昏阙的孙琳离开了已然破败的修罗之路。没多久，鬼族的地狱离火在我身后燃起，烧光了暗黑森林里的一切，又过了几天，西城山庄便收到了鬼王琉殇的来信，琉殇只用砚池之墨署了两个字——姐姐，而其他内容，都是晴空的代笔。

澄儿，

我不擅写信，你是知道的。

都怪我，没有早一点认出你来。

芈兄邀你我去琉璃岛作客，你去，便也算我，你若不去，我们另寻别处。

姐姐

信上的意思，是龙王邀请鬼王和消失了三年的魔界新君到北海重建的琉璃岛上作客，然而鬼王的拜帖到了，龙王的请柬却迟迟未到，或许请柬在阿难手中也不一定，我这么想着。

又是一日，天罡山，赤棠官冢，西城山庄，后花园。

我撒下最后一袋种子，种的正是那些化为种子的金色幽灵。

早上，鸴斯和安安告诉我，花烈成秀会在今晚回来，今天，是我到达西城山庄的第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