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籽鸾之谈

我去了荆棘丛，衣服连带着遭了秧，一番顾前顾不了后的斗争之后，我看见了鸾惜。河水在顺着山间的石缝聚集在一个不太深的池子里，鸾惜卧在池水中，不声不响地安睡。

“惜……”她睁开眼看我，随即起了身，盘起龙尾坐在水中，“麟说，不让你来找我。”

“我有事情想问你。”我做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与她平视。

“你用什么和我交换？你知道我需要什么？”她说得随意，像是吃定了我。

“你要我的身体，无非是想亲近他，可我是我，你是你，你要是爱他就不该这么做，我要是你也不会这么做。”我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鸾惜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件新奇的东西，她看着我的眸子，“你有心上人了？”

她的话让我想起阿缜，想起昨夜的梦境，我再次抬眼看她，“我能带你离开这里。”

她冷笑，“你，自顾不暇。”转而正色说道，“我离不开水，我没有理由离开这里。”

“你可有别的条件？”

鸾惜飘到我对面，与我近在咫尺，“我要你借我身体，一天。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我不愿接受，她继续劝说。“麟不会和你说太多，你在这里就是井底之蛙，你刚服用过补心草，没有五天，你的心还不能完全愈合，你知道，五天会发生很多事。而我，也会和他发生很多事，我劝你三思而后行。”

“你不会这么笨的，我答应你。你要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鸾惜有些兴奋，“一言为定。”

至于我为什么会答应她，我可能是觉得，在得到一切想要的答案之后，才能拥有先机，否则，我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囚犯，在一个性情大变的旧友面前做着一场随时可能被鲜血戳破的春秋大梦。何况，阿麟不是个白痴，这里不过就我们三人，他虽有点疯狂，也不至于六亲不认，所以，是我还是鸾惜，他会一眼就分辨出来。

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鸾惜不再心机深沉，而稍显得颓丧。倒引得我问她，“怎么了？”

“女人都是会变坏的，特别是你的男人不要你的时候。”她像个小孩子，一脸无辜。“他虽然不要我，但是，我很想他，哪怕整日相见，也很想他，因为我不了解他，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是说阿麟？你可知道皓月的事？”鸾惜的坦诚让我迫不及待。我觉得我们有话可说，至少在阿麟身上，我认识他的第二世，她认识他的第一世。

“龙族的公主，老龙王的掌上明珠，麟的妹妹，龙族的叛徒。”

“叛徒？”

“她偷走了雨神的簪子，引发了大洪水，如果不是她，龙族也不会被囚禁在北海九万年不见天日。也许我该恨她，可我恨不起来，皓月是个美好的存在，至始至终都是。”

“你的说法很矛盾。”我觉得鸾惜认识皓月，还与她关系并不一般，她是龙王的爱妾，必然知道得更多。

“我们很小就认识，皓月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是北海的月亮。麟继位的时候，皓月吹响了深海的回音螺，那是十一万年来，第一次有人吹响它，回音螺里的箴言是‘日居月诸，北海未央。’”我想龙族的回音螺可能与孑洱海窑的销雾金鼎一样，是一个预言制造者。这八个字，应该是一句好话，就回道，“太阳和月亮照耀大地，北海长乐未央。是句好话。”

鸾惜并未答我，而是继续说道，“那天，是北海最幸福的一天。”

“后来雨神就来了吗？”

“是的。可是雨神的到来，让长老们很不安，龙王虽然用禁咒隔绝了这个异类，但是龙宫的大臣们依旧蠢蠢欲动，想要知道得更多。”鸾惜有些哀伤，回忆在勾起她不愿回首的往事。

“什么更多？”

“神族是个高傲的种族，他们常居在天界，除了神兽族，他们并不与其他族类往来。雨神突然造访北海，虽说是受罚，也并不是一件让人喜笑颜开的事。”

“你见过他吗？雨神？”我更好奇，在鸾惜的眼里，雨神是什么样子。

“他很美，但是没有皓月美，奇怪的是，他和龙王很像，这样人猜测，让流言四起。”

“什么样的流言？”

“很多，不过都被麟挡了下来，他的样子引起的龙族百姓的同情，大家甚至觉得，在和平的龙族里，不会发生这样惨无人道的惩罚。好多人尝试去救他，却被龙王的禁咒阻挡在外。”

“和我听过的故事差不多。”我附和道。

鸾惜看了看我，“那你一定没有听过，其实还有人被派去杀他，也都被挡住了。”

“杀他？”

“诱惑他，刺杀他，劝降他，五花八门，各种各样。”我先是对这个突然起来的格调转换一个吃惊，转而又想，也不无可能。就回答道，“都被龙王的禁咒挡住了，是吗？”

“不是。”

“哪个不是？色诱？还是劝降？”

鸾惜并没有被我的语气逗笑，而是闭上了眼，“迷药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了。据我所知，涉彼草的熏香确实让雨神昏迷了。”

“后来呢？怎么样了？”我紧紧地盯着鸾惜，盯得她看向一边，只淡淡地说道，“后来，雨神的簪子被偷了。”

我觉得鸾惜在和我开玩笑，“你们搞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偷一个簪子？还引发了大洪水？”

鸾惜倒是冷静，“我知道的故事就是这样。”

我觉得自己被浇了一盘冷水，“我还以为你知道的更多呢。”

鸾惜反而对上我的眼睛，“我知道，你君祁山已经被守山的龟灵石化了。而且，君祁山的一众仙人，都被麟和龟仙的掌力对撞引发的外射力，冲向了四面八方，如今君祁山早就陷落，你无家可归了。”

“你说、什么！”

“你能坐在这里和我讲话，只不过是因为你不能死，麟对你的身份好奇，更对你身上魔神的力量有志在必得的决心，否则，他也不会拿走你的眼泪，揪着不放。”

我觉得自己像被大锤轰了脑袋，执魔之铃震动了一下，引发我的还击，“你们在我面前演戏是吗？你是被阿麟指使的，向我说出一切，是想逼我就范，解开紫晶魔灵的封印，受你们驱使，是吗？”

鸾惜比我想象得更冷静，她的眼神并不在乎我的质问，“你早晚都要知道的事，何况，你如今这个样子，是逃不出这里的。总有一天都是被人利用，何不挣扎一下呢？”

她最后一句说得让我心动，我在心里反复回味这句话，“你……或许，是你？”

她盯着我，看出了我要说的话，神色紧张，我不敢相信，心中又有一丝笃定，“是你被送去浮岛，涉彼草是为你而用的。”

鸾惜目无焦点地看向我的身后，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是我，是皓月。”

我不知哪里生出的怒火，冲到鸾惜跟前，想要抓住她的领口，却只是扑空，抓住了虚空。

“阴错阳差吧。如果是我，也不可能盗走雨神的簪子了。”

“为什么是你，就不能盗走簪子？”我居高临下，她仰头看我。

“因为，只有皓月才是能吹响回音螺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