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摸出雄伟

如前文所述,地狱沿用的是人界的文字体系,自隶书以来整个文字体系就已然相对的完善和稳定,流传了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黑暗地狱中的繁体字刻,自然也是在这个期间被放置在内的,问题在于,出于辅助基础教育铺开加速扫盲的目的,自民国在1935年8月21日发布11400号部令,并且公布了《第一批简体字表》和《推行简体字办法》以来,汉字简化运动就愈演愈烈,尽管期间争论不绝,哪怕时至今日亦有不少复兴繁体字的声音存在,但除去个别地区,简体字毫无疑问已经成了当代的主流,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

人界一日,地界一年。因为时间的不对称,地府对于字体简化的排斥比人界只有增无减,初时还看不出有什么文体,毕竟简体字和繁体字同根同源,对于简化运动中期以前移民地府的公民来说不会成为大的妨碍。但随着时代变迁,繁体字教育的没落,充分地在公魂年轻化、低龄化的问题深化过程中被表现得淋漓尽致,单是普通公魂不懂倒无伤大雅,地府拎起自己推行鬼话的手段,故技重施一番便是。无奈面对日益巨大的鬼口压力,现有人手显得捉襟见肘,地府无奈增大纳新力度,便导致大量新晋的年轻公差进入到基层。这些奔走在一线的差吏因不精繁体字而降低了效率事小,因误解上意或者编写文书的时候出了差错导致连锁效应事大,由是这般,为了顾全大局,地府才终于痛定思痛并行采用了简化字体系,这几千年来也在积极地推广普及,尽管有很多老古董和老派势力不买账,但地府官方内部已然能够熟练运用,也算得上小有成效了。

若果单单是故意放置一些辱骂字眼的石刻,令那些在这片纯粹的虚无中自以为捡到救命稻草的鬼犯受辱,这倒不足为奇。地府的大多数公差,就算透过一面把唯物主义唯心主义辩证主义怀疑主义全部糅合成的单片镜拆成三百六十个角度来观察,也都是十足十的恶趣味,柳还望浸润多年,完全相信它们做得出来,但竟然顺应潮流用上了简体字石刻?这就未免太过刻意了,刻意到仿佛这些字刻一定要让某些只认得简体字的鬼看懂一般。况且就柳还望目前遇到石刻的频率推断,黑暗地狱中的石刻为数着实不少,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中进行更替,工作量非同小可,在地府好吃赖做的氛围底下,地狱自然不会是一片敬业爱岗、勤奋上进的净土,要狱卒但凭一颗忠于恶作剧的心来完成这件事?柳还望可不信它们有这份热枕。

细细地用双掌在新遇上的一对石刻字上摩挲,再三确认过几个存疑的位置后,柳还望笃定这刻的定然是“傻×”二字。

‘这个字眼,相当现代了。’

夹繁夹简夹现代用法,如此重的更替痕迹,怎么想都是地府基层办事偷工减料的典型作风,如果这是无足轻重的东西,那群敢公然索贿的所谓精英会在上头费心费力?有此发现,柳还望这下对自己的想法更加笃定了,只见它长身一立,选定了一个方向就毫不犹豫地摸了过去。尽管它目前还算不上掌握了破解黑暗地狱的方法,但柳还望相信只要再多摸一些字刻,应该就能有所发现。

柳还望不禁有些后悔,从含怒打碎“蠢货”到发现“白痴”陷入深思这段时间,它都是无头苍蝇一般在黑暗地狱中胡乱打转,好几次遇到石刻都没有费心去摸,白眼一番就绕开继续在漆黑中摸索,殊不知自己错过的是这片荒芜中仅有的余光。由是这次摸索字刻,柳还望花上了双倍的力气进行,沿着一个固定的方向像是主席登场般一路伸手摸了过去,无奈它受过的教育本就不多、死得也早,对于繁体字的了解恐怕更港台两地的小学生比也胜不了几分,竟然一连有几对字刻都摸不出意思,快要气急败坏的时候,才终于摸出了一个“垃圾”,而后运气便如欢送水逆一般节节攀升,一连摸出了“废物”和“混账”。乘着这股气势,柳还望没有驻足细思,而是兴冲冲地继续一路而去,又摸到了一对石刻字上。

草草摸了一遍,柳还望的心咯噔一声,大觉惊愕,慌忙定一定神,急着伸手再摸,一个棱角摸过,心头就多热上一分,一道弧线顺过,灵魂深处就多激起一丝波澜,仿佛它在摸的不是一对冰冷无趣甚至感觉不出质地的石刻大字,而是梦中幻梦的女神——或希崎杰西卡、或桃乃木香奈——赤条条地横陈在身前的玉体,一股18岁的血气方刚初尝禁果的雀跃在体内横冲直撞,将满脑子的惊喜敲成了一面响亮的锣鼓——

这满地粗言秽语,柳还望这次摸到的,竟然出乎意料地是个褒义词:

雄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