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章 刘老倌和他的羊
举办刘氏宗亲大会的消息一出,村里顿时炸开了锅,村民聚在村头的大柳树下议论纷纷,每个人都面带苦色,忧心忡忡。
“就知道这娃娃书记不靠谱,可没想到……哎,光搞些表面工作,刘氏宗亲大会?哼哼,有啥用?没粮吃了,给老祖宗烧点纸,天上就掉下馅饼了。”刘老倌浑然没有往日讨论的劲头,斜靠在石磨上,把粪斗搁在脚下,哎,这一节衣缩食连羊娃子都吃不饱,所以他的粪斗里空空如也,只有些枯死的茶树叶。
马老四罕见地没有和刘老倌抬杠,递给他一支土烟,叹气道:“谁说不是?原来干旱地里没水了给龙王爷献祭,现在茶叶卖不出去了,给刘氏老祖宗烧点纸钱,没准能烧来几个南粤茶商。”
显然,老百姓理解的刘氏宗亲大会就是一群姓刘的聚在一起给姓刘的祖先烧点纸,放两挂炮丈热闹热闹,这一点上也怪不得他们,以往的刘氏宗亲大会也确实是这样干的。
一个年轻的汉子用手遮住正午的太阳,微眯着眼睛,撇了一眼刘老倌,打趣道:“我说刘老倌,你在刘家辈分较高,听说还要纳进啥刘氏宗亲大会筹办委员会,没准能搞个一官半职。”
“狗屁的一官半职,俺老倌才不乐意当呢,谁爱去谁去。”提起这筹办委员会,刘老倌就气不打一处来。
每次举办刘氏宗亲大会,村里都会找一些辈分较高的刘姓人当筹办者,说白了就是牵头的人。
以往刘国昌在的时候,搞刘氏宗亲大会,参加的虽然都是柳林镇几个村里姓刘的,但是那活轻松不说还有油水可捞。你想想在举办前,筹办者总要在一起商量几次,也就意味着可以去镇上馆子里公款吃喝几回,再说戴着那筹办者的小牌牌往中间一坐,谁看你不眼热,用刘老倌给自家老伴形容的那个词,舒坦,对,就是舒坦。
可这次,前天樊敏找到他的时候,被刘老倌严词拒绝了,村里的账单他可清楚,用一个词形容,那叫一清二白,别说吃喝,不找你往里搭点就不错了。
听说这次举办的刘氏宗亲大会和以往不同,参加的范围不再局限于柳林镇,只要是姓刘的和刘邦有点啥瓜葛的都可以来,在刘老倌看来,天下姓刘的多少都可以和刘邦扯上瓜葛,毕竟姓刘的祖宗就一个。想想要是全天下姓刘的都来到中阳里,那吃啥喝啥住哪儿?那还不是先紧着筹办委员会的委员家安排。
按照刘老倌的理解,进筹办委员会就意味着要管来中阳里的姓刘的外地客人吃饭。
刘国昌倒台后,南粤茶商再来收购茶叶的希望变得渺茫,中阳里前些年虽说靠着茶叶价格稍高积累了点家底,但明天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山野乡民最擅长的就是精打细算过日子,寅吃卯粮的日子打死他们也不干。
眼下家家户户开始缩衣节食,已经准备勒紧裤腰带过苦日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刘老倌管几个闲人几顿饭,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樊敏走后,刘老倌都为自己机灵的脑瓜感到骄傲,晚上老伴很是犒劳了他一番,搞得刘老倌半夜就饿了,哎,吃不饱饭就别想那啥了,保暖才能思淫/欲,看来吃饱饭真的很重要。
瞅了眼干净得不像话的粪斗,刘老倌额头的皱纹皱成一条条深深的波纹,忍不住唉声叹气。
他这一叹气不要紧,村民也都跟着唉声叹气,忽然一声冷哼传来,村民抬起头一看,原来是村里德高望重的樊老头不知道啥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众人身后。
樊老头用烟枪指着刘老倌,骂道:“你这个刘老倌,真是烂泥巴扶不上墙,你的那点小九九谁不知道,不就是怕管几顿饭吗?”
刘老倌也不否认,气哼哼地说道:“那是,你不怕,谁让你孙女婿刘民这些年家底殷实,你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尽说些风凉话了。”
要说这樊老头在村里辈分极高,再加上他年轻时当过兵又是老党员,平日里很受村民尊敬,但因为此次刘民被省厅带走的事,村民对他的热度不如从前。
樊老头人老成精,自然知道其中的缘故,也不和刘老倌计较,眯着眼睛冷看着刘老倌说道:“我敢和你打个赌,你迟早会后悔今天没有参加筹备委员会的决定。”
“哼,我后悔,我后悔极了,我后悔没有当着他娃娃书记的面把吐沫星子喷到他脸上,搞啥刘氏宗亲大会,谁和刘邦没有点关系,皇子皇孙咋了,吃不上饭不也得饿着肚子。”
见平日里村里德高望重的樊老头气焰渐淡,刘老倌声势大涨,指着天,撂下狠话,“我发誓我刘老倌要是后悔没进筹备委员会,那我猪狗不如,不,不但我猪狗不如,我儿子孙子都猪狗不如。”
说完,刘老倌得意地瞅了一眼旁边的众人,待看到众人微张的嘴巴,刘老倌满意到极点,他甚至开始在心底筹划着今天晚上要破例往锅里多兑点米,这样老伴奖励完后,才不至于半夜饿肚子。
要说这刘老倌,五六十岁了,儿子孙子都有了,还有些老不正经。平生没啥爱好,就爱看羊娃子交配。平日里在坡里放羊,见到公羊母羊交配多了,整天也就琢磨着晚上那点事,回去就得好一番折腾。
三代同堂,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儿媳妇为此含沙射影骂了他几回,他也不知悔改,反而从中获得了一种异样的满足,嚷嚷着看过养配羔赛过活神仙,这下可把儿媳妇惹恼了,一气之下不再让他放羊,刘老倌索性玩起了绝食,最后还是他儿子怕闹笑话从中说和,帮刘老倌重新取得了羊羔的放养权,要说这老东西,也是一绝。
樊老头摇摇头,眼睛闪过一道精光,大笑道:“就怕,刘氏宗亲大会后,你儿媳妇就不会再让你放羊了。”
众人一阵哄笑,刘老倌老脸一红,指着樊老头,怒气冲冲道:“你等着,我倒要看看刘氏宗亲大会过后,我还会不会再放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