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扯蛋的谈话

刘辰、甄传、莫耀剑三人都是燕京大学考古系大四的学生,三人中年龄最大的是刚满十九岁的刘辰,另外两人也在前不久过完十八岁的生日,更巧的还是同一天出生的。

三人十四五岁考上燕大,算的上是神童级的人物,更难能可贵的是三人博古通今,知识渊博,各自身怀绝技,被外界誉为“燕大三杰”,称得上燕大建校以来的传奇。

世人都道天才多怪胎,在外人眼中桀骜不驯的三人脾气却异常相投,入学没多久就强烈要求学校将三人分到同一间宿舍,俨然成了男生眼中的好哥们,女生眼中的好基友。

刚走进宿舍,屁股还没坐热。

一阵“叮铃铃”的电话声响起,甄传不情不愿地抓起话筒,不用想就是苏教授,他们寝室的这部电话就是为了方便苏教授找他们专门装上的,要说这也是独一份的荣耀,可在这三人的眼中每次听到电话铃响起不亚于听到魔鬼的召唤。

苏教授召见。

只得抓紧收拾一番,赶往教师家属区。

古色古味的书房内,茶香四溢,师徒四人相对而坐,氛围很轻松。

苏教授一脸关切关切地看着刘辰,眉宇间还有些许忧色,“刘辰,你身体没大碍了吧?”

见苏教授一脸的关切模样,想着刚才听到电话铃响起时心里的抱怨,刘辰有些惭愧,道歉的话刚到嘴边忽然又想起教授那个宝贝罗盘,又有些肉疼,“老师,我没有大碍,可是您的罗盘没了。”

苏教授摇摇头,表情略带遗憾,说道:“哎,看来那个东西与我们家的缘分也尽了,可惜了,原本我还想着传给你呢。”

刘辰怔怔地望着苏教授,心里说不出的感动,苏教授没有儿子,一直把他当做亲生儿子栽培,心下便有些惭愧自己隐瞒苏教授枯井下的经历,犹豫道:“老师,我觉得那口枯井有些奇怪……”

不待刘辰讲完,苏教授打断他,严肃说道:“你们三个听着,这次秦西省的考察活动谁都不要对外讲,军方已经介入,你们快要毕业了,不要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三人点头允诺,也知道这件事非同寻常。

刘辰的心里宽敞了许多,这件事能这样了结最好不过。

“老师,学生记住了,只是还有很多不解的地方。”刘辰硬着头皮问道。

苏教授看着眼前执着的年轻人,眼中多了些赞赏,又笑着对甄传和莫耀剑点点头,对于这三个弟子他还是很满意的。

三人以高分进入燕大,却出人意料地选择了冷门的考古专业。年少怀才,甄传悟性极高,莫耀剑灵活聪明,尤其是刘辰有着和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冷静,三人感情又极好。

说起三人和苏教授的相识也是缘分一场,有一次苏教授给本科生讲授考古实践课,课上需要一个小组配合现场演练考古的基本技能,三人惊艳的表现被苏教授一眼看中,被苏教授破格选拔为助理,要知道燕大的教授助理一般都是研究生,暂且不提苏教授考古系主任的身份,这选拔的条件自然更加苛刻,所以三人也是“倍感荣幸”,从此一路相随,跟着苏教授在地下打了三年洞,活没少干,当然私下里也没少抱怨。

见三人一脸好奇,苏教授也卖起了关子,“我干考古不知不觉有五十多年,我爹是干这个的,我爷爷是搞古玩的,自然也和古墓打交道,说我们家是考古世家也不为过。我这一辈子听过读过见过太多稀奇古怪的事,最后只学会一招”。

“教授,哪一招?”最终还是莫耀剑最先耐不住性子,挠挠头急忙问道。

苏教授往沙发上靠了靠,眼睛瞟了一眼桌子空着的茶杯。

见这架势,甄传二话不说,拎起茶壶给苏教授添满了茶,然后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苏教授。

苏教授笑着瞟了一眼甄传,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搞得后者暗暗翻了一个白眼,苏教授抿了一口茶,缓缓吐出四个字,“难得糊涂。”

三人一阵狂吐,学了四年的历史,搞了四年的考古,原来是没有真相,真他/娘的扯蛋。

苏教授注意到三人不屑的表情,笑着说道:“地球大概形成于45亿多年前,孕育了太多的文明,就说我们中华民族,就有五千多年的文明史。考古说到底就是对这些远古文明的再次发现,就是解读历史,然而历史是没有真相的。”

甄传情不自禁嘀咕了一下,“历史是没有真相的?”

“老师,您的意思是说历史往往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可信度值得商榷,可我们考古更多的不是重视实地实物吗?”刘辰面带疑惑,眉头微蹙。

苏教授满意地点点头,不紧不慢,缓缓道来:“这只是其中一方面,历史的关键因素是历史人物,古墓、古玩只不过是人的附属品人类活动的印记而已,至于说古迹古址更是一个时代创造的产物,所以说研究历史归根结底就是研究人和人做的事。”

说到这里,苏教授突然拿起桌上的茶杯丢在地上。

“砰”一声,青花瓷小碗茶杯瞬间摔得粉碎,地上满是瓷碗碎屑,三人不知所措,微微惊讶。

苏教授指着地上的茶杯,“你们说后人谈到今天我摔杯子这一段该如何解读?”

三人张了张嘴,最终摇摇头。

苏教授严肃道:“这就是历史,后人写前人做的事给后来的人看。”

三人不禁有些发愣,又有些醍醐灌顶的感觉,彷佛有了一丝明悟。

如果说今天这个书房就是历史现场,这个被打碎的杯子就是历史考察的实物,后人该如何解读呢?

关键在于此刻作为历史人物的苏教授和在座的三人,如果他们欺骗性地留下只言片字,说苏教授某年某月某日与三位弟子讲学失手打碎一个杯子,后来的考古人员大概也不会质疑,毕竟没有人拥有把历史像纪录片一样回放的特异功能。

然而后来者谁又能想到历史的真相就是,苏教授作为一个老资格的考古专家,打碎水杯仅仅是为了向弟子们验证“历史是没有真相”的这个结论。

失手打碎被子和为了讲学刻意打碎被子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所以从这个角度上看,打碎水杯这个历史事件是不会有真相的。

“咚咚”两声敲门声过后,书房的门从外面推开,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端庄大方,风韵犹存的中年少妇端着果盘走了进来。

“老苏,你啊,好为人师的毛病又犯了,刘辰他们刚下火车,你就迫不及待把他们叫来。”说话的正是苏教授的妻子燕京大学经济系的资深教授安雨菲,也是三人的师母,二人有一个女儿作为第一批国家公派留学生在美国深造,刘辰三人经常来家里找苏教授做课题,自然和苏教授一家都很熟。

刘辰接过安雨菲手中的果盘,笑着说道:“师母,刚才老师讲的让我们受益匪浅,很多观点是第一次听到,很有启发。”

安雨菲笑着白了苏教授一眼,招呼三人吃水果,自己拿起墩布收拾起了苏教授制造的“历史现场”。

饶是平时一本正经,学富五车的苏教授在爱妻面前,也只有服从命令听指挥的份,只能拿起一小块苹果,看着被扫走的青花瓷碎片,苦笑道:“谁又能想到历史就是这样草草收场的呢?”

四人一阵哄笑,拿起水果大快朵颐。

走出苏教授的家门,刘辰还有些晕晕乎乎,搞了四年的考古,到头来历史却是没有真相的。

最后走时苏教授一再叮嘱他,那口枯井是个风水布局,不简单,现在更有军方介入,不要再深究,现在的他更应该考虑的是即将毕业的事情。

其实,他更关心的是那个跟着苏教授提前回京都军区的清秀后生,苏教授却支支吾吾的告诉他有缘日后自会相见。既然苏教授没有过多询问枯井下的经历,想必后生没有透露出他们二人井下的事。

“看来那小子和我的选择一样,隐瞒了该隐瞒的部分。”刘辰推断出后生的选择,心中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