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鬼惹凶宅
步惊蛰抱着赵畸零的尸身怔怔地留下泪来。他走到街上,向周围路过的人询问,想知道是否有人看到这匹驮着赵畸零尸身的马走来时的情形。但被问的众人却都说不知道,或许是怕惹祸上身。
再仔细查看赵畸零的尸身后,步惊蛰心中更是疑窦丛生,不由脑中飞转,思索良久。
从伤口血迹上看,赵畸零应该不是刚刚遇害的,因为伤口上的血早就凝结了,观其特征,当是在数个时辰之前。所以赵畸零定是在城外半路上遇袭身亡的。能够一刀穿透咽喉,所以这一刀是致命所在。当然,还没有进一步验尸,也不能排除是中毒在先的可能。
最奇怪的是,这匹马竟驮着赵畸零的尸身一路走了回来,并找到步惊蛰的落脚处。马儿是怎么会认得步惊蛰,更知道要驮着赵畸零的尸身来找他的呢?可以肯定的是,绝不可能是赵畸零在重伤后自己乘马回城来的,因为从赵畸零的死亡时间上,就可推翻这一结论。而他二人也都不是这匹马的主人,马儿不过是他们在洛阳临时租来的马,租来才不过半天。所以,马儿根本不会认识他们,老马识途云云也是无从谈起。
那么,诡奇之处便在于此了。这匹马却又为何会自己就将赵畸零的尸身驮了回来,并特意地来找步惊蛰的呢?所以,必是另外有人在蓄意安排!
一定是有这么一个人,他将赵畸零的尸身放置于马上,并指引着这匹马,一路回到城里,来到这间客栈,找到步惊蛰。
那这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的目的是什么?是特意为了向步惊蛰报信来的?
想到这里,步惊蛰只觉此事背后必有玄机,诡谲得很。于是又接着想到:“这个人是要给我通风报信?还是要向我示威?这个人又会是谁呢?难道是凶手?就是凶手本人?如果是凶手的话,那么他杀九哥,杀人的原因很有可能是与‘金陵十七剑’有仇。但如果是这样,那他大可再来一刀将我也杀了,我绝不是他的对手,连半招也挡不住……,所以,他这样做的目的,也很有可能是要让向我去证明些什么,或者他根本就是在故弄玄虚。不过,这个赶马回来的人未必就是凶手,那么这个人这么做的目的,就更加不可捉摸了。”
步惊蛰一番推敲思索,始终理不出头绪,他摇了摇头,眼中又不禁落下泪来。
他抱着赵畸零的尸身,找了洛阳城里的一家棺材铺,给了许多银两,安排棺材店老板将赵畸零入殓后,再雇车送到南京。第二天,他便到当地府衙,向知府说明情况,并托其传讯南京,知会应天府,得盼“十七剑”可以速来支援。
因步惊蛰外形奇异,所以去拜见洛阳知府时,只好戴上帽子盖住红发,又用笔将双眉描黑,再在脸上的刺字和胎记上贴了膏药。
那洛阳知府格外谦和客气,听了步惊蛰的请托后,马上安排手下人去办理相关事宜。
本来,赵畸零、步惊蛰二人来洛阳,不打算知会当地官府,然则如今赵畸零遇害,死的可是官差,非比寻常命案,再瞒住洛阳知府,当不合规矩。好在他们不是以公务身份来洛阳的,问题也不至于太大。而于那洛阳知府而言,不论怎样,也是南京的官差死在了他洛阳的地界,所以便是一桩跨省的命案,这案子便属于案情重大复杂的一类。他也不好马上断案查办,希望可以知会南京知府,到时再来议定。另外,这起命案十有八九是属于江湖仇杀、武林争斗,不是一般私怨纠纷。是以到底该如何处理,必须要好好统筹谋划一下,务求谨慎。于是,洛阳知府便先只派下十几名本府的捕头,到城里城外去察寻一些线索。
步惊蛰不愿与当地的差役一起查案,所以离开府衙后便独自一人回到客栈,要循着那匹马行走来的蹄印,去到城外察寻。不过洛阳城里多是青石大道,哪有蹄印可循?也只好估量着到城外去看看了,得盼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他在城外转了大半天,眼见天色转眼就要黑了,仍没找到一丁点线索,不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深感无奈。忽然,脑袋灵光一闪,心道:“既然是有人有意让我知道九哥的死,那么不用我去察寻,那人自会再来提供线索给我,不管那个人是凶手本人,还是另有其人。”
步惊蛰想到此处,便掉转身望城里大步奔回,又想:“既然那人知道我落脚处,我就回到客栈里等着就是。”
原来步惊蛰平时都是脑筋迟钝,十分木讷的,不论是记忆、分析思考还是反应能力,都极其一般。但只要遇到情急紧张时刻,脑力便会飞速提升,思维大开,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
回到城中,步惊蛰刚来到客栈门前,却见两名本地的差役急着走过来,喊住他道:“步捕快,我们知府大人请你过去,有事商议。”步惊蛰一怔,便道:“好。”
步惊蛰跟着他二人来到洛阳知府的府衙,走进内堂便见知府曹大人正一脸神色凝重。
洛阳知府曹济民是个年岁四十开外的中年人,面相和善,身形有些发福,上任以来一直为官清正,秉公执法,与民秋毫无犯。他见了步惊蛰,点点头说道:“步捕快,请你看。”说着,用手一指。只见地上排着十几个尸身,脸上都蒙着布。看死者的服饰,应当都是官差。
却听曹大人道:“这些人都是本府白天派出去查办此案的捕头。哪知黄昏时分,却有几名乞丐发现了他们的尸身。这几位捕头死后都被堆放在城外的一座废旧山神庙的庙后。便是那几个叫花子来通知的本府。他们几人的死法,都和你那同伴赵捕头一样,都是咽喉上被刺了一剑,除此外身上再无其他伤痕。”
步惊蛰愕然上前,掀开那几名死去的捕头身上的蒙尸布,定睛去看,果见这几人都是伤在咽喉,创口处的血早就凝了,而身上确是再无其他伤痕。
他心中想道:“照这杀人手法上看,好像又是天下第一杀手做的。这几名捕头死后被堆在城外山神庙后,那里是丐帮的总坛所在。如果易横刀少侠确是被天下第一杀手所杀,那么这几名捕头的尸身却又被人安置在丐帮总坛那里,用意也太过明显了些,摆明了在说凶手是同一人。这样看反倒可疑,也就不能排除是栽赃的可能。而这一桩桩命案,又是不是真同丐帮牵连,会不是丐帮树大招风、遭致仇怨,又或是易帮主本身与人结下了很深的梁子,所以仇人才杀他独子,又弃尸山神庙示威。可又是谁,害死了我九哥呢?”
几乎是短短一日两夜之间,丐帮少侠易横刀被杀,赵畸零遇害城外,洛阳十余名捕头横死暴尸山神庙。此起彼伏的接连三桩命案,杀人手法一致,凶手都指向同一人——天下第一杀手。
曹知府见步惊蛰沉思良久,便问道:“步捕快,未知你有何见解,不妨说来一同参详参详。”语气十分客气。他见知府大人询问自己,于是便把心中所想据实以答。曹知府听完点了点头,说道:“本府也以为是如此。那么,依足下看,那凶手的动机会是什么呢?步捕快久随江南第一神捕周侠士办案,想必经历丰富,必有高见。如此年纪轻轻,真是少年英才!”
听知府大人没来由的夸赞他,又口气如此谦和客气,步惊蛰不由一愕,心里既觉不好意思又感到十分别扭,于是挠头道:“不不不不,知府大人您,您说话太抬举我了。那个我……,不,卑职……,我也是很不明白。嗯,只是隐约觉得这个凶手,好像未必是来寻仇的,他很像是在向人证明些什么?”
曹知府微诧,道:“哦?你说他不是寻仇,而是为了别的目的?为了什么?要……扬威立万?”
步惊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也许不是为了扬名吧。如果这几起案件的凶手都是天下第一杀手的话,那么这个天下第一杀手在两年来,其实已经在江湖上极为有名了,虽然武林人尚还都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但这人确实是独占杀手榜排名第一,无人能动摇。所以这个人早已名动江湖,那他大可不必滥杀官差、得罪官府来为自己在江湖上扬威立万。再说,这个人向来不以真实姓名示人,也没人知道他的相貌,这样作风的人也不像是个会为了争名逐利而冒险犯案的。至于这几起案件,看似表面彼此牵连,凶手同指一人,但其实疑点重重,背后似乎另藏玄机。虽然目下尚不明了,但我觉得案情背后定是有人在特意布下迷雾,有所阴谋。”
步惊蛰说完这一席话后,最吃惊的还是他自己。这样一篇缜密的推断和不乏合理怀疑的分析阐述,是怎么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这些推理、思路、想法,并没有在他的头脑里酝酿过、形成过、发生过,但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语言从他嘴里说了出来。
他本来根本就不是一个会动脑子分析思考的人,但总有些时候会莫名其妙地脑洞大开,像换了个人一样。这样的事,已经不只是一次了。
他又心中一凛,突然想起白天早晨的时候,自己在街上看人耍把式,当时耍把式的人失了手,重于百斤的石墩飞了出去,落向人群。而就在那时,不知是谁突然把他抓起扔向了空中,他脑袋重重地砸在了那飞过来的重于百斤的石墩上。他居然没有被砸死?这怎么可能?他哪有那么厉害的武功?他也从没练过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铁头功啊?而他的头又确确实实的砸在了那飞来的石墩上。这事情可太不可思议了。其实这一生以来,步惊蛰总是经历着这种解释不通的事情,总有不可思议的事发生在他身上。他武功平平,却总能大难不死,不论是堕入悬崖,还是被山坡上滚落的巨岩砸中,到后来他却能总是像做了场梦一样,呼呼一觉醒来便即伤势大愈,身上安然无恙。
而更奇怪的是,有时候他说起话来、办起事来,又完全像换了一个人,自己完全不是自己了。
忽然想到这些古怪之处,步惊蛰怔怔地发呆。曹知府见状,只道他在深思案情,于是问道:“步捕快果然心思细敏,见地独特,那依你之见,那凶手……那天下第一杀手,他到底意欲何为呢?”
步惊蛰还在发呆,脑子里想的全是自己早上受伤的事和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些稀奇古怪,根本完全没有听到曹知府的提问,但是奇怪的是,自他口中还是一字字的、颇有条理地回答了曹知府的话。
只听他说道:“卑职也很不明白。不过,据卑职的揣测……那人似乎倒是有意让我们注意他的举动。想卑职的同伴赵捕头在野外遇害,而他所乘骑的那匹马,居然会驮着他的尸身回来,特意寻到我的落脚处。那匹马并非是我们从南京带来的坐骑,只是从洛阳城里现租来的,所以不可能是马匹识得主人,自己走回来的。因此,极有可能是那凶手的刻意安排,是凶手亲自牵着马或雇人牵着马,把我同伴的尸身驮回来找到卑职的住处的,其目的就是要让我注意到这起凶案。当然,也未必就一定是那凶手所安排的,或许还会是旁人。若是旁人的话,那么那人就极有可能知道凶手的真相。而卑职以为,那个人也一定会再来提供线索给我们。总之,那带来线索的人无论是别人还是凶手自己,他也一定会再做出些事来好让我们注意到他。”
步惊蛰才说完,心里便又震惊住:“我刚才说了些什么?那些话不是我想出来的啊?我是怎么说出来的?”
曹知府听完步惊蛰的分析陈述,却一脸忧虑地道:“如你所言,如果真是凶手在提供线索给我们的话,那只怕他还会再杀人行凶。如此一来,我洛阳城岂不要连续发生命案?这可如何是好?”
步惊蛰道:“也只有加强警卫,多加防范了。好在这凶手从不杀害身无武功的普通百姓,迄今为止,遇害者都是武林中人。”心里却道:“我又说了些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话了。嗯,是我的另一个自己,在和这位知府大人对话。是这样吗?好奇怪!”
曹知府点点头沉吟道:“不错。也只有如此了。我洛阳府衙内并无如‘金陵十七剑’这般名动江湖、极是了得的捕头,也只有等周捕头他们来了再说了。”
正说着时,一名衙役急匆匆进来禀报说道:“启禀大人,外面有人在衙门口的大门上留下书信。”曹大人一听,忙道:“快拿过来我看。”那衙役将书信呈上。曹知府接过一读,只见书信上留着五个字:步惊蛰亲启。
曹知府愕然,便知是和易横刀、赵畸零等人的命案有关。犹疑了一下,还是把书信递给了步惊蛰,说道:“你看!”
步惊蛰接过书信,见信封上点名这封信是给自己的,大为惊诧,忙拆阅读道:“洛阳城北密树林中第十一颗杨树下,有物相留。”信中只这一行蝇头小楷黑字,再无其他内容。
步惊蛰十分错愕,忙将信上内容告诉了曹知府。曹知府听完,转头问那衙役道:“是什么人留的书信?”那衙役道:“小的不知,没人看见有人来留书信。”
曹知府沉吟了沉吟,转过头对步惊蛰道:“既是如此,也只好你去看看了。不过要格外小心!”
步惊蛰从洛阳的府衙里借了匹马,拜别曹知府后,便即快马加鞭,直出洛阳城而去。
到了洛阳城北外的密林,他便下马步行,细数杨树。待数到第十一棵杨树时,却见此处并无奇异之处,周围也不见有人。于是四下张望,心里十分奇怪。他想寄信之人绝不会是在戏弄自己,这里必有古怪。
步惊蛰又仔细看了看这书信上的内容,见上面写明是杨树下,那么也许会是埋在树下泥土当中。于是,便抽出腰刀,便将其插入土里,轻轻翻动,心中想着:“唉,不会是颗人头吧?”正琢磨着,忽发现土里面埋着一封书信。
他赶忙拾起那书信,取出信纸读道:“少侠欲知凶手真相,请看信封中之物。”步惊蛰心说:“这是在和我捉迷藏吗?”便打开信封,只见里面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鬼惹凶宅。
步惊蛰心下不解,惊奇道:“鬼惹凶宅?这……这是哪里?”又反复地看了看这张字条和信封,再没有什么其他的字或是标识。心下暗暗奇怪,又在那棵树周围停留了一会,觉得不会有人会出现,便走出了林子,乘马回城。
步青云回到洛阳府衙,便将这张字条交给曹知府。
曹知府看了,惊道:“我洛阳城有一处无人住的宅邸,早就被打了封条,因时常闹鬼,所以没人敢进去,本地的人都称其为鬼惹凶宅。自本官上任洛阳时起,那宅邸就没人住了。主人家是谁也不知道。自本官上任前十几年,那宅子就被算作了公产。那宅邸中时常闹鬼,进去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死掉,而且死了之后连尸体都找不着。
“本官刚上任之初,自是不信这等妄言。便派了几名衙役进去察看。谁知派出去的人始终都不见回来。过了很多天,也仍无半点音讯。我当时极为震怒,便又派人去。哪知本府的属下竟说什么也不肯再去,宁肯让本官治其罪,也死活不愿到那凶宅中去。我当时偏偏不信这个邪,便要调集人马,一同去那宅邸看个究竟。因为当时天色已晚,我就决定第二天再去。
“谁知,当晚就出了古怪。要和我同去鬼宅的一位兵营里的千总忽然莫名其妙的就死了,而且死得颇为蹊跷。他死时双眼睁大,目光中透着惊惧,像是他死前见到了极为恐怖的事情。而本官的家中也出了古怪。本官的几个侍妾也都莫名其妙的死了,死后的样子便和那千总一样。我这可吓坏了。最邪门的是,没过几天,那死去的千总和本官的几个侍妾的身上忽然现出四个黑字,却是‘鬼惹麻烦’这四个字。而那四个黑字却又绝不是用墨写上去的。本官当时一看,直把腿都吓得软了,如此方信这闹鬼之说。所以我说什么也不敢再去管那宅子了。因此至今那宅子还是空着,既没人去管,更没人敢买。”
步惊蛰听了曹知府讲完这怪事,心里也不免嘀咕。不过,他始终不信鬼神之说,心道必是有人在搞古怪。便道:“大人不必担心,让我去那宅子里看看。”曹知府吃惊劝道:“步捕快,你还是别去的好。这闹鬼……可不是玩的。”
惊蛰道:“大人放心。卑职幼年曾得了一场大病,多方求医都不管用,当时我父母眼见我是活不成了,便要准备给我安排后事。可巧,那天我家门外来了癞头和尚,口中高叫能治疑难杂病,能解凡人苦恼。那癞头和尚满嘴疯话、胡言乱语的,自是没人能信。不过,家父当时便道,反正我是不治了,不妨让那疯和尚进来看看。于是,家父就请那癞头和尚进到我家屋里。那癞头和尚见了我,只是哈哈大笑。家父问他是否能治我病,那和尚也不答,只一味地笑。”
“家父当时便生起气来,要赶那癞头和尚走。谁知,这癞头和尚忽然道,我的病不用治。我身上根本就没病,只因为我命上的灵气太横,冲犯了下界的神,所以阴曹地府的鬼差便来肆扰我。那癞头和尚又道,只需他一口唾沫喷上,便可驱了那些鬼差。随后,他便往我头上猛啐一口唾沫。果然,我立时便好了。那癞头和尚还道,我的命不怕下界的鬼,不怕人间的妖,反而能镇妖镇鬼。只因我镇鬼的气太盛,才惊动了下界的阴曹,恼了那里的判官和鬼差。他一口唾沫冲了我的气,所以鬼差便去了。那癞头和尚说完,也不要银两酬谢,嘻嘻哈哈地就走了。当真是古怪非常。所以,卑职命硬,从不怕鬼。”
曹大人听那步惊蛰说完,脸上半信半疑、阴晴不定,露出古怪神色,勉强尴尬一笑说道:“既如此,那……那便好。那……你就去那宅子看看吧。哦,多加小心啊!”惊蛰躬身允诺。心想:“我哪来的什么家父,哪来的癞头和尚?我从小就是个孤儿,全是师父养我长大。我这些信口胡说,还真骗住了曹大人。咦?不过好奇怪啊,我记忆里却又依稀真有这些事?”在他潜意识里,他所说的“家父”和“癞头和尚”都音容相貌清晰,而幼时发烧之事被癞头和尚医治等等,也像真有其事。可他明明是个孤儿,自小长在昆仑山上,这些奇怪的记忆又是如何钻入到他脑子里的呢?有时候步惊蛰总会出现这些奇怪的记忆,一些完全不属于他自己的记忆。
话休烦絮,且说那惊蛰拜别了曹知府后,便即寻人问路,来到那“鬼惹凶宅”的宅邸前。心想:“既然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也就不必敲门了,直接进去就是。”
这凶宅大门封的死死,钥匙他自然没有,也忘了找府衙寻取,惊蛰只好仗着双腿轻功,便要翻墙而入。
步惊蛰从小在昆仑山上跟着鸿蒙道人学艺,但鸿蒙道人并没有太悉心教他本事,他根基也一直不高,这几年来更没多大长进。这凶宅的院墙墙高过一丈,他的轻功可实在有限,根本做不到抬腿起身一翻而入。惊蛰几次纵跃,都翻不上墙头,心下不免焦躁惭愧。
他站定了丈量了一番那墙,暗暗揣摩,寻思自己一个跟头是决计翻不进去的,不如试试道长南二爷的“梯云纵”功夫,兴许管用。
那道长南二爷是“金陵十七剑”中排行第二位的捕头,名作南乡子,真实姓名自然早就隐去,只以这词牌名来做名字。其实,元代以后有很多戏子和艺妓喜欢以词曲牌名来做自己的艺名,到了明代,便有些江湖草莽也附庸风雅的以词牌名来给自己命名。南乡子的名字却不是他自己起的,而是他的授艺恩师给取的。南乡子乃是昆嵛山天谴宫主的门下,江湖七绝技之一的“天谴神掌”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因他一脸紫髯,所以江湖又称他为“紫髯道人”。
惊蛰曾得南乡子传授过“梯云纵”中的一些技巧,虽然对这功夫尚未精通,但此刻临时抱佛脚,只好拉开架势冒险拭一拭,就算失败,至不济也就是摔个跟头,跌得屁股疼而已。就看他一提真气,把气鼓在上半身,脚下轻悬,一步踏在墙上,接着放气下走,腿上借力而登,便又上了一步。眼见那惊蛰便在那墙上走了两步,快到墙头时只差一步,看他便要再迈那第三步时,真气却一浊,登时身子发重,便要跌下。哪知他一向呆滞,此时却突然反应极是迅速,倏地抽出单刀,在那墙上一磕,借着这一磕之力,他一脚重又踏稳墙壁,这第三步就迈上去了。他这第三步甫一踏上墙壁,整个身子也就跟着起来了,居然一下子竟就跃上了墙头。
“梯云纵”功夫经他此刻初使,居然侥幸一试成功,惊蛰心里又是高兴,又有些惭愧,自言自语道:“我的轻功真差啊,连这么一个一丈多高的墙头都不能一步跳上来,以后得多费些脑筋在轻功这上面了,要好好练练。不过我平时一直都是很勤奋的,可总是没什么进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且说惊蛰进了院子,四下一看。只见这宅邸大院果然破旧衰败,满地枯枝烂叶,院中一间大屋,里面幽暗深邃,黑沉沉的。大屋的门都没了,门边上角挂着硕大的蜘蛛网。放眼周围,到处都透着一副阴森森的气象。
他看着这院子里昏暗阴森的样子,加上得知的闹鬼传闻,虽然自己一向胆大,这时心里也颇有些犯嘀咕。可既然自己来了,也就只好鼓足信心,壮大胆量,叹口气道:“既来之,则安之吧。”遂手上握紧了腰刀,便阔步走进了那间大屋子里去。
只见这大屋内甚是凄清,桌椅摆设一应都在,却都已朽坏不堪。而更诡谲的是,这间大屋原来是座灵堂,只见当中的供桌上摆着许多根白蜡,白蜡前堆满祭品。
再仔细一看,那些摆放的祭品,竟然还都是新放上的!
祭品后设四个灵位。恍惚间,有灰蒙蒙的一团雾霾青烟笼罩其间。
院外天色忽然暗了下来,跟着便是一阵急促的雷声乍响。紧接着,便听“滴答滴答”地下起雨来。雨势越来越大,空阔的宅子内只能听见雨落地的声音。
因这突如其来的雷阵雨天气,使得天色格外地阴暗。步惊蛰所处的四周环境,便如半夜三更天时一样漆黑幽冷。饶是他年少气盛,又天生胆壮,可在这样的环境里呆着,也不免心里很是发毛。
突然,灵堂一下子变亮,供桌上的白蜡竟全都点燃了!
接着,灵位上阴邪的雾气一丝丝地散去。步惊蛰吓得,激起浑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