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机踪迹

清茗道长道:“正是要着落在此人身上。”

聂、扈二人都感吃惊,聂天怒诧异道:“褚君宝?我只道褚君宝……是与失传的武林绝学‘天机踪迹’的下落有关。怎么却又……”

清茗道长道:“哼,‘天机踪迹’?哼哼!‘天机踪迹’不过是一门关于轻功的高深武学,能值得什么?天下之人未免也把它看得太重了!嘿嘿,几十年来,江湖中人只道《天机四绝》乃天下武学中的无上绝学。‘天机踪迹’,‘天机泄露’,‘天机神通’和‘天机弄人’……这几门虚无缥缈的武学,纵然能天下无敌,可学得了又能有什么用?贫道记得书上说,当初西楚霸王项羽曾言道,学剑不过为一人敌,攻伐征战之道方是万人敌。嘿嘿,以贫道愚见,不论是剑术武功,抑或兵法韬略,皆不足称为万人敌也。须知当世之上,唯有无尽的财富,才算上得是万人敌。”清茗道长说到这里,聂、扈二人都不禁连连点头,一脸的庄重,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只听清茗道长续道:“江湖中人只知道‘天机踪迹’这门轻功,若是得之可以纵横武林、独步天下。所以十数年来,武林上的人们都为了它的下落纷扰不休。他们却不知道,这天机踪迹背后真正的玄机,乃是和那六份藏宝图中遗失的那一份有关。据贫道查知,当年从峨眉派偷走那份藏宝图之人,便是那位掩藏了‘天机踪迹’武功秘籍的人。”

“那位神秘人后来到了哪里,不得而知。而以他的绝世轻功,料想从其余各派手中盗得藏宝图的剩余五份,想来也绝非难事。可是,他又为何没有去做呢?这就谁也不知道了。总之,凭借贫道二十年的努力察寻,可以断定那藏宝图遗失的一份,便和那‘天机踪迹’秘籍在一处。很可能是那人把‘天机踪迹’的武学心要记载于宝图的背面。”

“十年前,天机踪迹的下落惊现江湖。然而知道这个下落的人,只有三位。有其中两位,凭他们的武学修为,似乎不屑去寻获那‘天机踪迹’。而另一位就是这位曾是禁军教头的褚君宝了。所以要得到那份遗失宝图,就势必要着落在此人身上。”清茗道长说到这里,脸露微笑看着聂、扈二人,手上轻敲桌面,心中另有计划。

聂、扈二人怔怔地听完,均感惊疑,扈江龙忍不住道:“可是……听说,腊肉*门主人已于近日在江湖上撂下了狠话,说是这褚君宝谁也不许碰!腊肉*门为何要保他,实在让人想不明白,或许他们也是在觊觎‘天机踪迹’的下落吧。但总之,武林人谁又敢轻易去得罪腊肉*门呢?腊肉*门的手段,实在太过毒辣残忍!任何一个得罪了腊肉*门的人,都会被他们活活的腌制成腊肉。无论是区区扈某,还是我淮水帮,都实在不敢去冒犯他们分毫。”

清茗道长一翻白眼,道:“腊肉*门算什么?江湖邪道而已!哼哼,还能对抗得了朝廷?”聂天怒诧异道:“朝廷?!怎么又与朝廷有关?”清茗道长皱了皱眉,一脸不满地道:“贫道适才给二位看那封信是为了什么?这就是这事的关键所在。”

聂天怒是个草包,一时还没明白。扈江龙却已恍然大悟,说道:“道长的意思是……借朝廷之手,来拿获那褚君宝,我等再从中渔利,得到宝图?”他这一说,聂天怒也就明白了,清茗道长则微笑点头。

扈江龙又道:“道长,恕在下冒昧……扈某还有一事不明……”清茗道长道:“你说。”扈江龙道:“我等就算得到那份遗失的宝图,可完整的藏宝图还有五份……而那五份似乎更加难以得到。所以纵然我等得到了这一份宝图,可又有何用呢?”

清茗道长摇了摇头,道:“此言差矣。”他又神秘兮兮地朝着那二人一笑,接着说道:“此间尚有重大隐闻,不过,贫道此时尚不宜透露。不是贫道信不过二位,只是事情重大,不宜多言。待你我得到遗失宝图后,贫道再行奉告二位下一步的筹谋。”

听那清茗道长说到这里,聂天怒自是十分高兴。而这扈江龙的心中则另有疑问,心道:“我二人和他素无来往,更无交情,这老道又何以将这惊天秘闻告诉我们两个呢?那……那是他二十年的心血,怎会……?哼哼,这老道绝不会是妄言戏弄我二人,但也绝不会是如此的这般好心。这老道必定是在利用我二人!我们淮水帮和大河帮在武林里不是大帮会,但胜在人手多、堂口多、钱多、朋友多,和各地的地方官府勾结得深。所以要查找起什么事、什么人来,自是十分地轻松,所以他才要结交我二人。只不过,到时候我们真帮他把事情办下来,这老道那时定会对我等做出鸟尽弓藏、卸磨杀驴的行径,他自己去独吞宝藏。嘿嘿,鹿死谁手,尚未定也。走着瞧!”

扈江龙是在淮水帮里坐第二把交椅的,但其实他早有篡逆之心,发难夺位只在朝夕。其实任何一家帮会里面,二当家从来不会是帮主的心腹,他要么是无用的附庸傀儡,要么就是狼子野心、实是帮主面前真正的最大敌人,扈江龙便属于后者。而扈江龙更是个千锤百炼、把人情世故早摸透了的、把尔虞我诈早练熟了的老油条,此时他心中早有另一番打算,绝非像那聂天怒一样,只是一味地兴奋激动。而那清茗道长又何尝不是如此?便如那扈江龙的所料,他们是各有各有的计划,各有各的算盘。这世上本就如此,“利”字面前,立见人心。

清茗道长道:“这封信上的那位大人,除了想借像贫道这样的江湖中人来查访那位失踪太监外,他还要贫道为他办一件事。这件事,正需要你二位……”他话没说完,忽然有一柄剑抵住了他的后背。

清茗道长一惊住嘴,却见聂、扈二人喝道:“干什么?你是何人?”那两帮帮众也都站了起来。

清茗道长只听背后那人冷笑道:“你们好大的图谋。”聂天怒骂道:“快放手!你小子活的不耐烦了?”那人笑道:“不知聂帮主是眼神不好,还是记性不好。怎么忘了我了?”聂天怒一怔,道:“你……?”他怎么看、怎么想,就是没认出此人是谁来,于是便只站在那里嗫嚅,心里则在极力回忆。

那一剑抵住清茗道长之人,便是这女扮男装的林瑞雪了。

她一路跟随这三人,来到此间酒楼。拣了个离他们三人不远的位子坐了下来。她内力修为不弱,是以运功聆听,便能听清这三人的谈话。虽是酒楼之上,周围一片嘶闹喧嚷,但她却把那三人的谈话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当初在无锡城里,林瑞雪曾一剑轻挥,削了那聂天怒一干手下的胳膊,此时聂天怒却丝毫认不出这个女扮男装、作书生打扮的、潇洒俊美的年轻“公子”。而林瑞雪恼恨那清茗道长曾经两番偷袭自己,更恨他曾在无锡风云酒楼里向慕容试剑等人吐露自己的身份,引得正派高手一齐围攻她,令她险些因此丧命。此时林瑞雪恨不得一剑一剑地碎切了这老道,心里则在暗想该用什么法子好好折磨死他。

扈江龙咳嗽一声,拱手道:“公子息怒。不知这位道长曾经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公子,望请公子宽宥。在下愿代道长向公子赔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他实在怕这位年轻“公子”一个冒失,会一剑要了这老道的命。这老道的命,现在对扈江龙来说可实在是太珍贵了,清茗道长现在就等于是倭寇大宝藏,要找大宝藏没了这老道可绝不行。

林瑞雪横了扈江龙一眼,冷傲地道:“废话连篇。本少爷就是要这老道的性命。谁敢拦阻,谁便先他一步送命。”

扈江龙心里有气,心道:“这小白脸恁地张狂,要叫你见识见识我‘翻江倒海’的手段。”他哪里知道这林瑞雪的厉害,只道眼前这“公子”不过是个长相漂亮、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小白脸。

但见这扈江龙忽地一掌拍出,便来抓那林瑞雪的喉咙,是为一招“锁喉功”。正是围魏救赵之计,要让她林瑞雪为了自保而撤剑。

淮河沿岸一带的黑道,死在他扈江龙这一招“锁喉功”下的不在少数。不过,今日这一记锁喉功可谓出师不利,倒霉透顶。只见那林瑞雪手中长剑忽地一旋,“嚓”地一声,便将那锁喉功上的手,齐齐整整地给切了下去。长剑顺势而下,又抵在了清茗道长的背上。出剑、旋剑、落剑,三招一气呵成,快得惊人。

扈江龙“啊呀”一声惨叫,后退开半步,另一手握着血如泉涌的断手,脸上既惊又怒。

林瑞雪自己也感惊异,却又不禁笑道:“断肠剑果然锋利,可惜,断肠剑自我手中头遭出马,便是断手而未断肠。宝剑啊宝剑,抱歉啊抱歉,本小姐今日让你大材小用了。”殊不知林瑞雪这漫不经心的一招,以她的功力,若是换成寻常刀剑,不过是能让那扈江龙一惊撤掌而已。然而,断肠剑乃天下神兵,剑刃轻动,受内力感应下,剑上已自生出像剑锋一样锐利无匹的剑气。所以,这扈江龙的手,乃是被那剑上的剑气所伤。

清茗道长忽然喝道:“后生,快快退下。贫道姑念你年轻,有意放你一马。此诚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贫道实不愿就此毁坏了你这条年轻的生命。你再不收手……”他一番话还没说完,便被那林瑞雪一句“放屁!”给顶了回去,并骂道:“你这不要脸的老道,临死还敢在本少爷面前胡吹大气。你快闭上你的狗嘴,否则本少爷立时让你那后脖子上开个洞。”

要说这清茗道长的过人之处,那便是:只要到了危急关头,他定会十分地老实听话。什么样的揶揄讥讽,他都能当做是耳旁风。想来这就是他清茗道长的道家清修之独到处了。

聂天怒见这小白脸模样的“公子”,只一剑就削断了“翻江倒海”扈江龙的右手,剑法之高强与狠辣,简直胜出自己太多。聂天怒人虽草包,但绝不冒失,更不会豪勇激愤。为了别人挺身而出、抱打不平,这样的事他是万万不会去做的。

而那扈江龙一招出手,不仅未能锁人之喉,反而自失其手。正是:轻视之心全去,恐惧之念长存;谩骂之语应慎,呻吟之声可云。而要他扈江龙再来出手,也是绝不会的了。

而围观之大河帮帮众,眼见事不关己,自当高高挂起。不过是大伙儿摆着刀、抡着剑、唱着吆喝,显出一副奋勇无前、跃跃欲试的架势便行了。

于是乎,林瑞雪便剑抵着清茗道长,一步步走出了酒楼。

试问清茗道长之身材如何?可见其身上之五花肥肉。何能见其身上之五花肥肉?持剑之英雄以长剑胁迫,道长不得已而解衣相露。道长何以不顾风化轻解罗裳、坦胸相露?持剑之英雄要以长剑在道长身上刺字存留。持剑之英雄要以何字刺之于道长身上存留?唯有“无耻下贱”四字可以留之于道长身上天长地久。

却见街上众行人,忽然见到一名年轻相公以剑抵着一名花甲老道正在游街串巷,而老道光着上身,身上更被刺了四个血字。看热闹的众百姓们,无不看得惊奇,看得喜悦,看得有说有笑,看得喜闻乐见。有的还用手指着清茗道长背上的血字,嘴里慢慢地跟着念道:“无……耻……下……贱。”

此时此刻,纵然那清茗道长有再深的道家养心养性的修为,此时也不得不满面羞惭,心中大恨,懊恼万千。聂天怒、扈江龙及大河帮、淮水帮两帮人马,则在他二人身后后紧紧相随,亦步亦趋。在他聂、扈二人眼中,这老道就是个大宝藏,务须牢牢跟紧、牢牢盯住。这一群人在众百姓的围观和指指点点下,直从南街溜到了北街。忽然,自街头岔口处冲出来了几名道士。

那几名道士竟是修真教的弟子。他们都识得这清茗道长是修真教的朋友,见他受辱被制,于是忍不住纷纷喝止:“无礼小子!你是何人?快快停手!”

林瑞雪何能将这几个修真道士放在眼内?于是贸然上来和她动手的道士,便都被她一剑一个,或刺面留字,或断手示警,或干脆了账。于是,一番干戈闹得越来越大,更引得那修真教迭出好手与之相斗。最后林瑞雪杀败了众道,更放了这清茗道长一命。既然在他老道身上留了“无耻下贱”四字,那么也就不必再要他一命了,倒不如就让这老道一辈子都带着这四个字的评价,去混迹江湖去吧。

就这样,林瑞雪足足地闹腾了一整天。她既已向那清茗道长报了仇,心里自是十分地开心痛快。她回到所住客栈休息,不料下楼时却又遇修真教高手前来讨战。来者非同一般,便是那坐镇青城山的清音道人。

而此清音绝非彼清茗,虽然道号里都有个“清”字,但武功可是相差的太远、相差的太悬殊,不可同日而语。清音道人贵为修真五子之一的镇元子的首徒,已坐镇修真教的青城山道院。

清音道人通了姓名后,便对那林瑞雪说道:“尊驾伤我教弟子,又辱我教朋友。贫道固然心存慈悲,此番也不能与你善罢甘休了。只望你诚心忏悔谢过,与贫道回玄真观去,如何发落于你,到时再与我教道友共同商议。”

林瑞雪见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修真教的清音道人,自知绝斗不过这老道,但嘴上仍不肯服输,只道:“你啰里八嗦的说个什么?臭老道,快快滚开。”

清音道人见这“少年公子”如此说,不由得一声叹气。一手挥出,便是他修真教青城山一门的绝技“归去来兮”。

这招“归去来兮”,乃是奥妙无比的隔空擒拿术。全仗施用者的内力修为。不仅要内力能发能收,将无形内力变作有形之气,更要施用者出手的准头和劲道需达炉火纯青之境。这一招隔空擒拿术,实是他清音道人的得意绝技。他不愿伤这少年性命,于是一出手便使出了能克敌制胜的上乘武功,要在一招之间,便封住这少年的穴道。

林瑞雪眼见那老道离着自己丈远便一手挥出,接着便感身前有股巨大而绵柔的劲力欺近。以林瑞雪的修为,是绝难挡得住清音道人的这手上乘武功的。但她不肯讨饶,只好拼着与那老道斗掌,丹田中内力涌动,轻叱一声,双掌推出一道阴柔掌力。

两股内力一撞,空气中气流也是为之一震,却见林瑞雪身形一个倒退,跌坐地上,自是她力有不逮,败下阵来。所幸清音道人这一招未出全力,否则林瑞雪必受内伤。

清音道人也十分惊异。自己这一招“归去来兮”,虽然未出全力,而那少年竟能劈掌抵过,亦是大出他意料之外。心道:“如此年纪轻轻,能有这般修为。倒也不易。难得,难得。”

清音道人不停手,便又拍出一掌“归去来兮”。这一次他仍旧未增加力道,只是招式上加了些变化。上一记推掌是直来直去的,这一掌推来的却是弯弯曲曲折折。

果然林瑞雪无从招架,立时间身上便被封了五处大穴,被清音道人擒住。清音道人对身后弟子道:“去把他带走。”

众弟子闻令上前,一齐来拿林瑞雪。这时,有一人高声叫道:“且慢!”众人停下抬眼去看,见是名红色眉发的少年正叫声拦阻。

那红色眉发的少年便是步惊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