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十二神通”
那老人的脸长得格外的长，下巴都拉到了脖子根那里。这人更长着一脸的麻子，眉毛短的只有半寸，双目倒是凤眼细长，眼神中颇含威吓慑人之色。脸上无须，一张大嘴歪的出奇。像他这般丑陋尊容，当真世上少有。但李青衣深通相术，一看这老人的奇形怪状的异相，便觉得他不是个平凡之人，虽然看不破他身份，但隐隐觉得有些惶惑不安，对他更是目光不敢直视，心中竟忽然生出了“天威莫测”的奇异感觉。
正听听那长脸怪相的老人道：“世上哪来的仙？只是武学修为登峰造极，人力接近或者超过了自然力，便就好像成了仙，其实终究还是人。你问爷爷那六耳怪人身上的两翼是什么？其实那不是真的翅膀，乃是由内力真气所生成的‘保护衣’，又名‘仙羽翼’。便是说这等真气修为，很像是仙人的羽翼。好孩子，你能肉眼看到那两翼形状，看来你的颖悟、天资也不浅了，须知寻常人是根本看不到那人身上的‘仙羽翼’的。至于那‘五彩光华’，也是同样道理，只是修为上又比‘仙羽翼’更进了一步，乃是超脱于一般真气和内功之上的超自然能力，又名‘五光色悬照’，与之相对应的同级别修为，还有一个叫做‘暗黑色缠绕’的。前者是为玄门修真罡气，后者是为鬼道修罗霸气，二者一正一反，一仙一魔。此等修为，原该是天下绝无，当世人物真不曾见过，只除了三皇五帝的上古时代外，便只在五代十国时曾有过，没想到这少林派的魔僧无间居然真的练到了‘五光色悬照’的境界。老夫今天可真是开了眼了。唉，只是一会儿那魔怪便要来了，惊天一战之后，老夫不知还能否保得住性命吗？”
李青衣在一旁听了那一老一少的对话，他虽然也知道“五光色罡气”和“暗黑色霸气”等等武学传说，对此听来并不稀奇，他纳罕的只是这老人明知性命危险，却为何还要带着小道童来此？况且，今天所要进行的绝世激战，本是十分机密之事，只有武功达到超一流境界、有资格来参与这“惊天一战”的人可以知道，其余人都不会知道。所以看，这一老一少来历可真是实在稀奇古怪，难道他们二人也是隐世的绝顶高手？
他正暗暗奇怪着那一老一少的来历，这时场中试招切磋的二人又有了新变化。只见那一直盘膝的月斩十六夜竟已站起身来，手上妖刀【不知火】盘旋，或斜刺、或直砍、或倒劈，刀上红光绚烂，更隐隐生出灼灼烈火。那月斩十六夜非只是仰仗武器凌厉、内功深湛，原来他刀术亦是卓越之至，他这一路刀法使来，直是快得超乎寻常，刀影连动，绞成一片，刀光流溢，凌厉超凡
“醉中狂侠”李青衣是当世武学高手中使刀的一等一人物，他此刻见了那东瀛年轻人月斩十六夜的刀技、刀法和刀劲，也不禁深感佩服。自忖若是自己和他交手，倘不使出新创的《八荒夺魄刀法》来，怕是在百招之内未必能分的出高下。
再看那月斩十六夜的刀快，魔僧无间的身法更快！翛忽间，无间已在半空中腾挪移转了七十二个点位，更厉害的是，他所瞬间移动的这七十二个身形点位，却不是杂乱无章，而是彼此连线、纵横贯彻，再细看去竟发现这其实是一幅关于宇宙星宫的古卷上所载的星位组合图。
这星宫古卷上所记载的星体位置，和当时的天文宇宙并不相合，尤其是贪狼、七杀、破军这三颗凶星，位移偏离的最是厉害，更奇怪的是其中天枢之旁，居然还多出十三颗星，那十三颗星又俨然构成一种全新的星斗排列，好像是琼楼玉宇形状，似藏无穷天机奥妙。一时许多占星名士，都百思不得其解，全都不能堪破其中玄机，还道是古人画错的星位图。但也有武林中人士暗暗觉得这副古卷上的星位，似是隐藏着一部上古时代的武林绝学，尤其是天机奥妙的那十三颗星图，思来最感神奇，只是谁也参悟不透。没想到魔僧无间此时，竟然能照着那神秘的星位图，衍生出一套轻功移动步法来，众人一见，都不禁大为震惊，都感叹此人真是个在武学上不世出的大天才。
果然，魔僧无间使出了这套天机莫测的“星宫步法”来后，立教月斩十六夜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但将手中妖刀极力挥舞，护住周身要害。妖刀上所生的“红莲业火”，可也是着实的厉害，饶是无间有修真罡气罩体，兼且腿功霸道，竟也不敢欺近那妖刀所生生幻化出的红莲业火。
月斩十六夜忽然身形后跃，一步跳了开去，竟有两丈之远。再看他甫一落地，便奋力挥刀直劈，送出一道霸绝无匹的强斩击。
这记斩击，更燃着熊熊的红莲业火，一起向前横空扑来。而斩击所蕴，更不知是剑气更凌厉些，还是业火更霸悍些。只是斩击去处，“业火剑气”所过，地面随之裂开，裂缝中更喷出汹汹蒸汽和乱溅火星。原来，这斩击来的“业火剑气”，剑气劈开了地面，而业火则烧化了崩飞的碎石。可见他这一招功力之强。
但魔僧无间所踏出的那星宫方位图，已俨然在半空中织成了一张真气防护网。
“业火剑气”袭来，却正好被无间用这由轻功步法踏出来的“星宫真气网”给挡住。
究竟是剑割破网，还是网收住剑？两大高手的绝世内力真气，便要在这一招较量上决出个胜负！
但见月斩十六夜将那“业火剑气”持续催动，妖刀灼烧映得半边天空也都红了。魔僧无间则步法不停，身形急速瞬移，脚下连踢，踩着上古星位图，继续在那张真气网上不断编织。一时二人都是竭尽全力的施为，半天不能分出高下，只看呆了四周高手。
连“醉中狂侠”李青衣也不禁叹服那二人的能耐，心里却暗暗思忖，若是换做自己又该如何来一刀挡住那一记“业火剑气”，又该如何一刀来割碎那“星位真气编织网”？正入神间，忽听身旁那一老一少里，其中的道童说道：“爷爷，那扶桑国的紫发白衣人的这一剑，究竟是剑招，还是剑气？那六耳怪人在半空中不停的身形移动，又究竟是轻功还是腿法？我看不出那剑气该怎样割破织网，也不晓得这织网如何能反胜剑气，但像是那紫发白衣人的内力剑气更强些，剑招身法则一般；那六耳怪人的身法轻功则更强些，内力则差些。”
便听那长脸怪相的老人笑了笑，道：“好小子，老夫今日便将当世武学的‘三法’、‘六宗’、‘十二神通’说给你听。你听了后，盼你能所悟能如开辟鸿蒙，将来开创武林武学的一番新天地。”
“你听好了：当世武功无外乎‘三法’，‘六宗’，‘十二神通’。”
“所谓三法，便是——修真玄门是为一法，即以修仙炼器为主，其中的各般奇技法术，又被江湖中人称之为“仙术”或“神仙技”。除此外，诸如飞升遁地、摆设奇门阵法、使用道具法器、画符念咒、召唤驱策神怪异兽等等，也都在此一类。”
“体魄经脉武学为一法，便是通常武林各派所修习的、以打通奇经八脉、培育内力、增强筋骨体魄，辅之以各种格斗武术招式的武学，一般所说的武功，便是泛指这一种。”
“魔功、妖技、鬼道这三般邪术合称为一法，这等邪术之学，便是以采天地间那等混沌恶浊之气为内元，经络之中行走阴风煞气，运功能唤鬼化魔，出手制敌以惑乱、毁灭人之七魂六魄为主。”
“这‘三法’么，若从制敌伤害的角度上来说，也可以这么认为，便是玄门法术主攻人之‘神’，经脉武学主攻人之‘身’，魔功鬼道主攻人之‘魂’。”
“‘三法’之学，各有所专，此消彼长，互为制衡，本无强弱上下之分，孰胜孰败仅全在于修习者本身修为的深浅。只是武林传统大派中人大都是修炼经脉武学这一法，而悟道修仙的玄门修真之人，才主修“仙术、神仙技”那一法。至于魔功、妖技、鬼道这三般邪术，中原武林里习练的人就很少了，咱这里的上百名高手们所等候的、一会儿要出现的那大魔怪，便是专练这等魔功的人物了。”
“爷爷告诉你了‘三法’，现在再来告诉你何谓‘六宗’？”
“所谓‘六宗’，便是：筋骨，身法，内力，体魄，招式，会心。”
“修练筋骨，增强体能和力道，可提升攻击和防御。”
“修练身法，则包含轻功移动，闪避和攻击出招的速度。”
“修练内力，便是在打出的每一招武功招式上，都附着强劲的内劲伤害。又称为‘力之内元’。”
“修练体魄，便是用以增强人身的气血。因为武功伤害，总以打击对方的气血为主。所谓一招掌力的伤害，如果从推倒巨木、击穿岩石上来说，可算是对物质的绝对伤害，那么对攻击武学高手来说，就是对其气血的相对伤害。所以体魄越强，气血越厚，相对防御也就越强。好比两大高手对决，你打来的一招伤害有一万的阈值，我则只有一千。但你的气血却只有一千，我的气血阈值却高达十万。看似你的招式伤害强于我，但是这般对打下去，我肯定能胜过你。因为我气强血厚，相对防御远胜于你。”
“修练招式，便是武林各派武功的具体运用法门和武技。即筋骨再强，身法再快，内力再多，气血再厚，若不会招式运用，那就算是再强的一击，出手打不着对方也是无用。”
“修练会心，便是在攻击中形成一定几率的成倍伤害，使得一招的攻击效果超越极限、达到最大化，这种攻击效果，又称‘暴击’、‘致命一击’或是‘会心一击’。”
“以上这六种修练，便是所谓武学之‘六宗’了，孩子你听明白记住了没有？你看那使剑的紫发白衣人，便是专注于内力修行的高手，即‘六宗’修练以‘内力’偏主，其余为辅，老夫看他筋骨力道和体魄气血都颇为薄弱，其实杀他不难。东瀛的月斩门的武技，一向是以‘会心’修练为主的，他师父月斩衣钵的‘会心一击’可不是闹着玩的，一剑之力，能有百倍伤害，任你多厚的气血，也被他砍死了。至于这紫发白衣人的‘三法’修练，便是‘经脉武功’那一路了。此人内力之深，怕是不在少林枯山、四海、火湖这三大宗师之下，看来他任督二脉早就打通，大小周天运转了不知有多少个轮回了。”
“至于那六耳怪人嘛，在‘六宗’修练上，便是以‘身法’为主了，称他一个‘天下第一快’也不为过。恐怕当世间，真没有人能比他身法更强、轻功更高、攻击速度更快的人了。其实这魔僧与那月斩十六夜拼斗，还未使出全力。老夫听说他还有一招几乎没人见过的绝技，叫做——‘百八镜像’。倘他这时使出这一招来，那他便赢了。至于此人的‘三法’修练上，无疑便是玄门修真的仙法一路了。看他的境界修为，想来已修成了‘半人半神’的真身了吧？”
“嘿嘿，孩子，‘三法’、‘六宗’大体上也就是这样。你骨骼清奇，颖悟非凡，神元无上，必是个玄门修真的好料子。将来成仙成佛，也是极可能的。爷爷再给你讲讲‘十二神通’吧。”
“所谓‘十二神通’，其实是专指内力上的修为分类，即——‘风、雷、冰、火、铁、刀、剑、毒、血、玄、龙、修罗’这十二大类别，合称‘十二神通’。”
“这内力‘十二神通’，概言之，便是将人体的内息运动物理化，继而可以感应并影响周围环境的磁场变化和气流运动，加以利用从而使人体内力可以达到一种特殊自然力或超自然力的状态，亦即反物理现象。”
“这种能将内功修练渐次提升到可以有形有质的十二种自然力的境界，诸如风火雷电等等，所以称其为‘十二神通’。”
“不过毕竟能练到‘十二神通’的人其实是凤毛麟角，便在武学中第一流的人物里也是屈指可数。”
“当然，虽然‘十二神通’的武学高手已可以通过内功来创造雷电风火等自然现象，但毕竟比之天候自然，靠人徒手造出的雷击、电流、火焰等等，可谓是相差地太远了，但借以对付身周敌人却倒也绰绰有余。”
“‘十二神通’中的‘风系’，可谓是‘十二神通’最应用广泛的内功法系，修习此术，可以内息鼓动成风，出手势必掌风凌厉，而行动则身如疾风。经脉武学中的劈空掌、气功波等，大都是‘风系’内力的修为。”
“雷系，则是聚集八方雷霆之威，化为实质雷电攻击目标。”
“冰系，则是以极阴极寒的玄冰之力，来霜冻、冰住目标的气血运行，同时造成一定的冻伤伤害和晕眩。但主要是对目标的气血或脉络的干扰。比如《北冥神功》的真气吸引，和《寒冰掌》的真气霜冻。”
“火系，则是至阳至热的灼烧烈火之力，来伤害目标的身体和护甲。”
“铁系,即以内力聚而有形，如生铁坚硬，攻则无坚不摧，守则刀枪不入，属真气护甲。”
“剑系，即触发无形剑气追踪伤敌。”
“刀系，即内功如巨刃挥舞，可以使出强力的破空斩击。”
“毒系，即以内功真气附着剧毒，造成麻痹、腐蚀或诅咒的效果。”
“血系，即对人体血液流动造成极具破坏性的影响，既有用于对目标造成绝对血量伤害一类，也有用借牺牲自身气血，从而获得血腥般狂暴的力量。故而此类内功所提升的伤害加成，最为恐怖。但也极少有人愿研习此道。”
“玄门内功，此等基本已等同于修真一道，讲求参悟仙法奇术，培育天罡正气，多配合武学‘三法’中的修真修仙一路来研习。”
“龙脉真气，要义在于引动天生王者所有的紫气，育化而成真龙形态，再以紫气真龙横空而出，从天而降，可造成目标区域内的大范围伤害。这种内功武学，不止伤害力强劲，伤害范围广，而且霸道非凡，实有君临天下之气魄。”
“再说这修罗地狱，此等内功心法，乃是‘十二神通’中的魔道。而这等修罗内功，却也具有着强大的毁灭性的力量，是‘三法’修练上的魔功一类。当时的明教匪首无忌公子和大贼寇陈友谅便都是修罗地狱的修为。不过他们都是天诛地灭之徒，最后都灭于吾手！”
“总之，要看一个武学之人、修真之士的本领究竟有多大，战力有多强，就要具体看他的“三法”、“六宗”和“十二神通”的修为境界是如何了。”
“爷爷讲了这许多，也不知你能记下、理解多少，但我看你天赋与资质，似乎‘三法’中当修‘玄门仙术’，‘六宗’中则以内力、体魄双修，至于‘十二神通’么，料你必能打通体内龙穴，修成有王者资质、君临天下的龙脉真气。”
那老者说完了这一席长篇大论，不知那小道童十分听懂多少，是否茅塞顿开，但“醉中狂侠”李青衣可是有如醍醐灌顶，心中豁然开朗。“三法六宗十二神通”之说，他以前从所未闻，但此刻听来只感其中道理深奥，玄妙非凡。一时怔怔发呆，陷入所思。
不是那老者今天的这篇大论，李青衣又何能成为一代武学大豪，真个引领开创了后一百年的武学发展。自他以后，这“三法六宗十二神通”之说，始得广为流传，后世武者大都照此参悟修练。那一百年后的明末清初，更因此诞生了一批惊天动地、雄霸九州的英雄和强者们，开启了一个大时代。
此乃后话。且说李青衣一时怔住，却不知无间与月斩十六夜二人的较量究竟最后胜负如何。待他回过神来时，见那二人都已罢手停斗。魔僧无间正被少林三老围住，三老之中的枯山说道：“我等此来，专为‘火麒麟’一事而上五丈原。无间师弟不可再妄动干戈，大家在此当携手团结，大战在即，一会儿咱们要齐心协力一同对付火麒麟。”死海道：“阿弥陀佛，方丈师兄所言极是。‘火麒麟’乃魔道第一高手，堪称‘天下第一魔怪’，此人所到之处，生灵涂炭，我等便是为了降妖除魔，才共聚于此，在场众豪杰都是死生不计，只为天下公义。”火湖道：“也不知这一战之后后，大伙儿最后能活得几人。涅槃往生，阿弥陀佛。”
那无间却不耐烦听这少林三老唠叨，哼了一声，便跳到一颗十丈高的参天古树上去，蜷起身子，卧在枝头，竟然抱头打鼾起来，态度极是乖张孤傲。三老素知道他脾气秉性，也不以为意。这魔僧无间才不管什么降妖除魔、什么生灵涂炭呢，他一生最好战斗，唯一乐趣便是挑战超一流的高手，因此才答应跟随少林三老来五丈原的，只为和那号称“天下第一魔怪”的人痛痛快快打一仗，较个高下。三老自然也知他目的如此，虽然也很是顾虑这样会放任他心中的魔性增长，但考虑五丈原一战，实在太过凶险，正道武林纵然集聚百名天下顶尖高手，只怕也未必能降服住那魔怪。不得已只好妥协，把无间带来。毕竟有了无间的战力，正道群雄的胜算要大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