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真情留不住
在北境，要感谢一个人，就去他家大吃大喝一顿。
这是传统。
史丹是平民，艾德是大贵族。
他更不可能拒绝。
勉强地打发儿子提前回家做准备，史丹就领着艾德一行人向家里慢慢赶。
绕过了十几个山头，快到晚饭的时间，才远远地看到在湖畔镇的外围，被农田包围的一幢孤零零的木制小屋。
打扮朴素的年轻妇人带着3男1女四个孩子在屋外忐忑地迎接，这是史丹的妻子唐雅·诺兰。
艾德亲吻了唐雅的手背，又热情地与史丹的几个孩子打过招呼，就和席恩、罗德利克、埃林一起进了屋子。
侍卫们则在屋外有序地给野猪开膛破肚，分割和清洗肉块，有的人从马背上卸下了几袋酒和干粮，作为晚宴补充。
显然，他们明白：让一个平民准备一個招待公爵的晚宴，有些强人所难了，因此自带了一部分的食物酒水。
当天彻底黑下时，唐雅凑出了一桌对平民来说，称得上奢侈的晚宴：大根粗面包、整盘的奶酪、浇上肉汁的洋葱和芜菁、碎肉果蔬的乱炖、肉馅饼，烤鸡，以及作为主菜的大野猪。
艾德对史丹的妻子大加称赞，“你娶了一位美丽能干的妻子！”
“这就是我人生的全部意义。”史丹和自己的妻子相视一笑，显然对这个称赞非常的受用。
几杯烈酒下肚，话题就聊开了。
他们来逐渐了解了史丹的过往。
史丹9岁离开维斯特洛，前往布拉佛斯打拼。
干过打杂、水手、学徒、行商、佣兵，历经磨难，赚到一笔身家后，返回了故乡。
买地、盖房子、娶初恋，儿女双全，人生赢家！
“你参加过潘托思守城战？对多斯拉克人有什么看法？”席恩听说过史丹参加过佣兵团，甚至有一次曾经帮助过潘托思防守敌多斯克拉人的进攻时，也加入了闲聊。
史丹打起精神，可不敢再将席恩当一个无知的少爷来看待：“多斯拉克人很像游荡的狼群、恶魔，擅长寻找你的薄弱点，呼啸而来，狠狠地咬一口放血，继续徘徊，等到你血快流干了，再一口吃掉你。”
“那如果他们来到维斯特洛，我们该如何应对？”席恩又提了一个假设性的问题。
“哈哈，多斯拉克人来到维斯特洛，那绝对是一场灾难！”史丹的话让艾德一惊。
“我们有强大的骑士团和数十万的军队，还有坚固的城堡。”艾德皱眉反驳。
他忽然想到了以前席恩隐约地提起过：
琼恩·雪诺的姑姑——坦格利安王室最后一位公主将会嫁给多斯拉克最强大的卡奥，后者承诺派出军队帮助坦格利安复国……
“如果正面作战，多斯拉克人当然无法冲破重甲军阵，也不可能攻下坚固的堡垒。”史丹喝了一口酒，重重的叹气，
“但是，大人。马人毫无人性，他们会像蝗虫一样四面出击，捕杀每一个农夫、平民，烧毁城外的农田、村子。这些可没有城墙保护。我们的军队也不可能追得上一人多马的多斯拉克人。等到农夫被杀光，粮食被烧光，饿着肚子的军队又如何作战？孤零零的城堡又能保护贵族多久呢？”
史丹的话让艾德毛骨悚然。
崇尚骑士精神、擅长正面对决的艾德想不到，另一个大陆的军队竟会如此野蛮。
在所有时间线里，艾德都是坚决反对国王劳勃对坦格利安家族最后两位年幼的王子和公主进行斩草除根式刺杀。
这不仅有违他的道德良知，而且也违反了贵族之间的潜规则——哪怕是生死仇敌，互相也不会赶尽杀绝。
事实上，他内心觉得就剩两根独苗的坦格利安家根本翻不起什么大浪。
忽然之间，从一个外人的口中得知，自己的仁慈竟然会给大陆带来如此大的隐患。
如果坦格利安带着野蛮的多斯拉克人登陆，自己岂不是犯下大错？
“难道没有什么对付多斯拉克人的好办法吗？自由贸易城邦这么多年也一直活得好好的啊！”席恩插了一嘴。
“当然有。比如把人全部集合到城堡里，抢先烧掉农田草地，埋掉水源，马人得不到补给便会退去。哦，还有人用虐杀幼马侮辱祖先等方式引诱马人发疯地冲击长枪方阵，这些没有盔甲的多斯拉克人会像野草一样被成片的收割。”史丹亲身经过里守城战，知道那些无甲无器械的马人弱点所在。
“正面冲击，马人甚至打不过一群太监。”
他说的是著名科霍尔守城战——三千无垢者大败五万多斯拉克人。
这件事打破了多斯拉克人的无敌神话，也让无垢者这个兵种的价格炒上了天价的泡沫。
整个厄索斯大陆，人人都以购买无垢者为质量安全的保证。
直到慕名而来的龙妈骗走了所有无垢者，自觉高枕无忧时，才发现全大陆最贵的兵种居然拿一群佣兵、妓女、屠夫和业余刺客毫无办法。
不能说没用，只能说……一般吧！
“但是从科霍尔之战后，再没有卡奥会蠢到用骑兵去攻城或者硬冲军阵了。太特么蠢了。”史丹继续说道，
“他们会劫掠弱小的村镇、商队和小型聚落，绝对不碰那些高墙后的大城邦。大城邦也不敢得罪多斯拉克人，那会被堵在城里，没法做生意。因此每次都会献上大量的礼金和路费，请求多斯拉克人绕路去抢劫隔壁城邦。哼……一群短视的铜臭杂种！”
“有这样一个消息，不知道真假，我听酒醉的佣兵说过：贸易城邦曾有人提出修建一道从南到北的大型城墙，彻底隔断和大草原的联系。”史丹提出了一个狂想。
“巨大城墙？就像绝境长城！”艾德立刻明白过来。
“是的！类似绝境长城一样。”史丹点头附和，“有了城墙，多斯拉克人便像失去爪牙的狮子，只会撞得头破血流。可惜，没有哪个城邦愿意负担昂贵的造价。”
“巨大城墙！除非先祖布兰登复活，才有可能完成这样的伟大的奇迹。”艾德叹了一口气，“真希望他顺便帮维斯特洛再多建几道城墙。”
他又想到了麻烦的异鬼。
“维斯特洛和厄索斯之间本来就有城墙啊！”席恩看了一眼史丹。
“不错，狭海！”史丹哈哈一笑，眼中尽是赞同之色，“多斯拉克人称海为毒水。他们没有船只，无法渡过狭海。因此，只要狭海存在，他们绝不会随便进攻维斯特洛。”
是啊，不会随便来。
除非，那群野蛮人要帮他们的王后抢夺铁王座……
这一下，艾德更加忧心了。
“事实上，他们可以借助自由贸易城邦的船只，只要愿意出钱，船要多少有多少。”席恩抿了一口酒笑道，“只要给的钱足够多，那帮商人甚至愿意让多斯拉克人骑在他们身上游过狭海。”
“哈哈……”史丹大笑赞同，忍不住跟席恩碰了一下杯。
他就是忍受不了城邦商人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出卖的风格，才放弃了继续在厄索斯打拼。
那帮商人毫无信仰，底线可以糊穿地心。
艾德也笑了。
他有些欣赏史丹，有胆识，有武力，有见识，有道德底线，而且身家都在北境。
难怪席恩会认定他是个人才。
想到这里，艾德忽然开口，“史丹！今年，临冬城将会扩大卫队的规模，我的儿子已经6岁了，也需要一些侍从。你愿意来吗？”
直球？
别说史丹呆住了。
席恩放下了酒杯，摸着自己的额头假装醉酒，也有些不忍直视。
艾德在招揽方面是真没什么天赋。
没有铺垫，没有拉扯。
不画大饼？不谈感情？
刚见一面，认识不到一天，你就开口招揽？
也难怪在大多数时间线，不论是对底层佣兵的比武冠军，还是对高层管理的金袍队长，艾德的招揽和拉拢全都以失败告终。
要不是有个好出身，艾德大人你这是注孤生的节奏啊！
史丹也放下了酒杯，心中瞬间转过无数的心思。
艾德没有说话，他在等待史丹的答复。
埃林和一直沉默的罗德利克爵士也没有说话。
只有席恩眼中一抹玩味。
史丹那蓝色的灵魂之火在剧烈的翻腾。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蓝色评价了，罗德利克教头、熊老杰奥、大安柏……
但这些人都是有着身份地位加成的蓝色评价。
直到看到史丹。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野生的蓝色平民。
一个没有在任何时间线中发光发亮的卓越级人物。
职业推荐：步兵、弓兵、将军、猎人、佣兵、行商……
可以担任的职业之多，仅次于曼斯雷德，全能且可以独当一面。
席恩和侍卫们这一次“围猎”的真正目标，根本不是野猪，就是眼前之人。
这个野生的人才，席恩志在必得。
但是，艾德大人操之过急了。
一个成年的平民，却在能力上有着堪比实权伯爵的评价。
这样的人，不论天赋能力在哪个方面，都必然有着自我主见，不会轻易的动摇自己的人生规划。
席恩想着。
大概猜到答案了。
果然，沉默了一会儿，史丹露出遗憾的神色，
“很抱歉，艾德大人。我的大儿子才12岁。妻子刚刚又有了身孕，我还想亲眼看到第5个孩子出生、陪伴他们长大，请恕我不能答应……不过大人请放心，如果临冬城有所征召，所有北境人自当听从。不管他身在何处。”
不出席恩所料，艾德被拒绝了，用妻儿引起艾德的共情，还顺带拍了波小马屁。
史丹混迹两个大陆多年，见多识广，他对社会的真实看得很透。
他鄙视厄索斯大陆城邦们的贵族是一群为了利益，无原则无底线的商人。
那么，维斯特洛大陆的贵族又能好到哪里去？
在这里，贵族和平民阶级已完全固化，几乎彻底断绝了平民上升可能。
真正可以让平民跃升贵族的唯有一条路——军功。
在争斗中流血、丧命、立下绝世大功，才有可能成为贵族中最底层的有产骑士。
就像波隆说的那样：想成为贵族？杀人，杀对的人，杀够多的人！
知道这些，才能体会小指头贝里席那句名言：“混乱是阶梯”。
培提尔·贝里席，天选宠儿、打工皇帝、财政大臣，但在五王之战前，无论他立下多少功劳，帮劳勃赚了多少钱，擦了多少屁股，他的爵位和封地都没涨过一点。
贵族尚且如此，平民又哪里有机会？
史丹当多少年的侍卫也不会获得身份和封地。
在战争时，他可以主动参军，并不需要先成为侍卫。如果风险过大，作为富农的他还可以交钱免役；但是发誓效忠的侍卫，反而没有退路。
彼此既然没有交情，也没有画饼承诺，那么只能基于利益取舍，做出这个选择了。
当然，如此干脆地拒绝，也因为通过这一天的交流，史丹敏锐的察觉到了一点：
艾德大人是个好人！
好人能接受被拒绝。
好人不会发怒、记恨、报复。
试想，如果是泰温·兰尼斯特大人下令他去凯岩城报到，那史丹可能就是另一个答案了。
对此，艾德虽然有些失望，但是也没有勉强。好人嘛！
史丹顺势表示：等我以后有机会，还会投效，希望到时艾德大人别嫌弃之类的……
席恩就当他放屁了。
这种话听听也就是了。
正式的场合，聪明人间的对话。
只要说“以后有机会怎么样”，就等于“没有以后”了。
席恩和对面的埃林看了一眼，均看到了忿忿不平。
席恩一口闷了整杯酒，闭上眼睛。
特么的，好人就得吃亏是吗？
什么时候，做好人这么惨了？
“叽叽……咔咔……”
众人的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吱吱嘎嘎，喀拉喀拉的声音。
在场几人忍不住都抬起头。
史丹和他的妻子脸色同时一白，心中有鬼的两人对视了一眼，汗都渗了出来。
这房子是北境传统的一层木质小屋。
整体都是用大根的原木交错垒成，中央有高大支柱，屋顶有横向的房梁。
房梁之间搭上木板，在上面可以堆放一些食物、衣物……等。
既充分利用空间，而且吊在屋顶也更为安全，可以防一些虫鼠啃咬。
但在自然界，总有一些动物是特别的，会让你苦不堪言。
众人清晰的看到，屋顶的一个包裹被什么东西啃断了绳子，哗啦啦的滚了下来。
砸在了众人脚下，露出了一角灰色的皮毛……
离得最近的埃林一步抢先，拿起包裹，抖了开来。
“哗！”
是一张硝制好的灰狼皮。
毛色发亮，柔软温润，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这是什么？”埃林拿着狼皮，递给史丹，严厉地问道。
史丹脸色苍白，他左右看了看，看着同样苍白的妻子和大儿子，说不出话来。
该死的，不是让丹尼提前回来，把这些东西藏好吗？
蠢儿子！你就这样藏吗？
你哪怕烧了，也比这强啊！
坑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