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纳克鲁斯教堂

我们确实被囚禁在自身的肉体中，渴望并需要与未知的世界取得联系——来自圣导员的告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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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在——一口黑色腐烂的棺材。

棺材底部铺着白色的细沙，白色的小贝壳，还有一个白色冰凉，天然成型的椭圆形光滑石枕头。

十公分的棺材板盖了一半，还剩下一半。

两只手扒着棺材的两侧凸橼，坐了起来，

棺材边散落着一堆长钉子，以及一把工具锤。

正面墙壁上，残损灰暗的耶稣塑像被钉在十字架中，耷拉着脑袋。

耶稣的脑袋顶上，有一副空间性极强的三维浮雕，两只手，红色手指朝上，手掌上绘有一只眼睛。两只手掌的中间，有只人脸老鼠——这是人类从自己的世界走向灵土地时的向导。

十字架的下方，灰色讲经台的两侧，站着两个互相对峙的人。

戴着黑色大礼貌，身穿西装的高大男人端着一把枪管加长的左轮手枪，粗壮多毛的右臂上有一处多年前刺的花纹。

他的对面，女人穿着长袍，戴着铁面具，手拿着一根像是法杖，又像是占卜杖的黑色之物。

占卜杖的顶端有颗拇指大小的金属骷髅头，骷髅头环绕着淡淡的黑色烟带，如同有生命一样流转。

罗夜不敢站立，干坐着，生怕一起来招来横祸。

他假装咳嗽两下，声音让两人能听见，既不能太大声刺激他们，也不能太小声不足于引起这两人的注意。

两人保持原来的姿势，身体侧面对着他。

男人身材强横挺拔，女人S型身段在宽大长袍中依然显眼。

她的长袍有四种颜色，白色，黑色，蓝绿色，红色，四种颜色在衣服上形成一一些奇异的图案，暂时不能确定是什么东西。

红色代表暴力和战争，蓝绿色代表思想，黑色则意味着无法认知和缺乏生命。

这种复杂的图案意味着某种元素在奇诡的色调中的某种结合。

她的腰带有银质配件和覆盖物，腰带的两侧挂了两把嵌银的大弯刀，两把弯刀环绕着她，呈现一个圆形。

最奇怪的是，她的长袍底部边缘用彩色的细线吊着几十颗疑似小铁珠的装饰物。

记忆碎片如同游戏中的隐藏地图，随着鼠标的移动，一点点显示出来。

脑深处蹦出一个身份：黑巫，又或者是萨满。

但有没有可能是原住民巫毒教的人呢，他们臭名昭著且为人夸张的特定招数是把人弄成活死人，状态介于生与死之间。

然而，现在的原住民残存的人已经很少了，他们被赶尽杀绝，走进更黑暗贫穷的黑暗之地。

罗夜暂时排除第三种可能，如果她是巫毒教的人，他逃不掉的，一定会死在棺材中。

巫师一般不戴面具，萨满会佩戴，丑陋冰冷的铁面具是人和灵沟通的最重要手段之一。

寒冷的西伯利亚的萨满，玛雅以及北美的萨满师都是这样的打扮。

然而，女人手中之物，她身上的服饰又让人怀疑她是黑巫。

黑巫的力量源于大地本身，是图腾狂热的崇拜者，他们最喜欢干的事情，是把人变成某种动物和植物，黑巫认为，不管是什么人，都有对应的动物形态，具备正确力量的一些人能把自己变成某种动物。

当然，他们更喜欢把人变成令人渴望的大树和或者是食用植物，吸引她，或者他靠近。

不管是黑巫，还是萨满，都不是好惹的角色，只比巫毒教的人善良那么一公尺，尤其是男人手里的枪，枪管那么长，子弹更是不长眼。

罗夜用最慢的速度站起身，又用最迅速的动作高高举起双手。

“我没武器的，我没武器。”

那两人还是保持同样的姿势，根本不看他一眼。

既然是这样，他伸出右脚，跨出棺材，再看那两人的反应。

没人搭理他，于是，他整个人跳出了棺材，“我中立，我很忙，先走，再见。”

他先是慢慢走，每走三两步回头望月。

很幸运，他安全地走到了木门边。

他现在的位置应该在一间没有座椅，空荡荡，饱经风霜的废弃教堂中。

天花板上横竖交叉着布满蛀虫眼孔的梁木，只剩下几条光秃秃的斑驳大立柱支撑着教堂最后的荣光。

四周墙壁上的壁画模糊脱落，大多数都是神，罗夜认出了一副，是占卜神奥伦米拉的画像。

除了神的画像，还有飞越河流，群山，平原，河床的人，几何图案，城里的猫，瓶子中的女巫，以及在荒野上热情舞蹈的一群野餐的农夫。

农夫舞蹈画最大的一幅，也是唯一有字面的画，叫圣徒的神迹——灵歌之径。

弯曲的道路把广袤的大地分成两半，道路通向远方，尽头只看见黑色的云朵。

画面的下方有字体，写着：万物皆有灵，我们都来自一块岩石，祖先委托部落成员照看他们的土地，而假如这些成员要履行他们对祖先应尽的义务，马尔代因的知识必不可少。

除了这句话，还有一行小的不能再小的文字：能看到农夫餐桌上的面包变成肉，酒变成血的人，具备魔法师的交感潜质。

这幅画对罗夜来说印象深刻，它太巨大了，占据着左墙的三分之一墙面。但他看不见面包和酒变成肉和血，只觉得远方的黑云似乎在飘动。

“我真的走了，两位。”

从棺材到木门，脚步放得像幽灵，但回声依然很大。

这应该是圆形穹顶制造出来的回音鼓荡着人的耳朵，否则，就凭着四处漏风的墙，不大可能制造出这样的效果。

教堂中央燃烧着的一堆熊熊篝火，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劈啪声同样刺耳响亮。

没看见门栓，罗夜两手抓着门板用力拉门，木门被人从外边锁住了，锁头随着他用力的摇晃而发出令人心烦的叮当声。

无奈，他只好摸摸鼻子硬着头皮回转。

“你好，先生——”

“请问怎么出去？”

男人不回答，罗夜走到他跟前，又问：“先生，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男人同样不回答，罗夜觉得情况不对，用手指轻轻一推。

咕咚，男人直挺挺的倒下，握着枪的右手指着天空，他的左手食指上挂着一副手铐。

男人不像警察，却有枪和手铐，他或者是有魔法中心之称的教会，至高恐惧的仲裁院，阴冷卑鄙的巡回法庭的人，罗夜一时间不能判断，从两人的站位看，男人应该想逮捕穿长袍的女人。

女人犯了什么事，是不是因为使用了黑魔法犯下严重的罪行，也有可能她什么事都没干，男的进行猎巫行动，遇上了硬茬。

“女士，女士，你还好吗？”

她的长袍有个口袋鼓鼓的，露出其中之物，居然是曼陀罗草。

据说，巫师如在短时间内大量服用曼陀罗草，能进入另外一个链接宇宙。从巫师的角度说，我们的世界和整个宇宙有无数的链接渠道，就像睡莲，它们的花朵在日升时开放，日落时闭合。

“女士，女士，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能说句话吗？”

罗夜一边说，一边靠近她。

突然，她的五只红色手指握着之物发出两道电流一样的光芒！

滋滋滋——

高压电电线杆倒伏在水中后，变压器和水面接触的滋滋滋声。

他嗷叫一声！

这是触电了！

大脑瞬间空白，四肢僵直抽动，这会儿我一定像一条被电鳗电击的死狗。

疼痛能让人确认魔法的力量，罗夜的大脑中突然跳出这句话。

当他重新站起来，女人还在站着。

罗夜再不敢正面靠近，从另一侧靠过去，走到足够的距离，伸出手轻轻地触碰她的肩膀，妙龄女郎身体还是温热的，身体是柔软的。

她倒下了，后脑勺磕在地板上，发出令人痛惜的撞击声，罗夜想去扶已经来不及。

“女士，女士——”

黯淡的光线穿过格子窗户，落在她的身躯和铁面具上。

她的呼吸没了，脉搏停止。

我杀人了？

她的脑后有血，殷红的流入后颈的长袍内。

他把她的头部托起来，发现脑后有个枪洞。

“你干的？”

罗夜指指躺在地上的型男。

他搞不清楚，男人的手枪子弹是如何绕着弯击中女人的后脑。

查看了一番，女人的身后墙上有一面巨大的圆形铜镜，铜镜中央有个明显的小凹陷，是子弹击中了铜镜，随后反弹再击中女人的后脑？

为什么不直接一枪命中额头呢，可能是铁面具太结实了吧。

这面直径超过一米的铜镜，是否为巫师用来作法的灵境，尚未清楚。

罗夜捡枪的时候很随意，不打开保险，不将枪口对准自己扣动扳机啥事也没有。

但他对地上的那根顶端有个骷髅头的金属棍子，相当忌惮。

地面上到处都是——绿色、红色、蓝色的巨大火柴梗，每一根火柴梗像筷子那么长。

仅仅是火柴头烧完，金属棍子在一大片的火柴梗之间。

他用枪拨了拨放电之物，似乎不发出貌似高压电的蓝白色暗光，环绕的黑烟也不见踪影后，才小心的捡起来。

此物入手，冰凉心悸。

武器在手，他心定了些。

铁面具此刻在罗夜的眼皮下，他伸出手，犹豫了十几秒，屏着呼吸从她的耳朵边拉开固定面具的白色细带子。

铁面具拿在手里，沉重感和恐惧感同时传入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一张年轻白皙的脸呈现他的眼前，立体感极强的嘴唇和优美的半U形下巴令人看一眼不会忘记。

罗夜有些失望，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张恐怖丑陋的嘴脸。

她嘴角处，罗夜惊奇的发现了一小节曼陀罗草，她死之前在吃曼陀罗草，这是肯定的，她想把谁带进另外一个宇宙，是打死他的型男？

棺材边有个绿色的邮袋，那是他的东西。

被刚才这玩意电了一下，记忆碎片一下子冒出了一大片。

他是个兼职送信人。

这次送信的目的地是纳克鲁斯教堂，此处，应该就是纳克鲁斯教堂。

但自己为什么会装在棺材里，这两人又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座破旧的教堂中决斗——最终同归于尽。

是不是再通通电就会想起来更多呢？

他检查了一下男人的死因，胸口一片焦黑，疑似是被类似高压电流击中后所产生的烧焦痕迹。

联想刚才自己的遭遇，这位猛男应该是被电死的，是被这根像是占卜杖的东西电死的，这显然是女人的武器。

会放电的东西，怎么看也不像电击枪，可能是法器。

法器对手枪，貌似谁都没占上风。

暗黄的烛光在棺材盖上摇曳。

十三支粗大的蜡烛呈现一个四角星放在平整的棺材板上。

棺材四周雕刻着乱七八糟的符咒，还有一些古里古怪的图腾。

这像是封印仪式。

我要被封印了，还是被诅咒诅的永世不能超生。

棺材板上有一行雕刻字：清楚一切障碍，知觉之门将开，万物显出本相，如其所是，绵延无止。

罗夜一时间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教堂最右侧靠里的圣水池被铁板盖住，一个羊皮卷轴丢在地上，他打开卷轴，卷轴上画了三枚长钉，四个环形的保护符号，画上的钉子和棺材边的钉子形状一样：手工铁钉，头部尖锐，钉杆末端直径约一公分。

模糊的记忆显示，这个古老的卷轴可以避免在水里被淹死，在火里被烧死。

但卷轴已经被破坏，木轴断裂，失去了应有的作用。他将卷轴丢在一边，试图打开圣水池，然而，圣水池被焊死了。

走了一圈后，罗夜在男人的身上搜了搜，发现一张铁制卡片。

上面没有名字，有一行奇怪的，闪烁着诡异绿光的字母。

字母下有两个图形，一个红色五角星，像是宗教符号，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塔罗牌上的权杖六。

罗夜再次望向女人。

她的一双眼睛虚张声势半睁着，死亡状态下，她似乎想竭力证明自己还活着，她想保持一直活着的状态。

罗夜大着胆子用手将她的眼睛合上，然而下一秒，她的眼睛又半睁开。

太邪！

罗夜不敢继续研究死人，背起邮袋，现场并没看见散落的信件，对了，自行车呢，自行车去哪里了？

在这个世界，一辆自行车对他来说，比两个死人重要一百倍。

记忆碎片浮现，自行车在教堂的门口停放着。

我得找到自行车离开这，不仅仅是死了两人，这里有潜在危险的因素，只是罗夜抓不住危险来自哪个方向。

至少，罗夜能猜到一条，他在此地参与了某种仪式，或者是祭祀，又或者是召唤某种灵，而他是祭品。

同时，他有种奇怪的错觉感，这个地方似乎能定位空间和时间。

他想物归原主，突然听到周围传来恐怖的吼叫声，只听见声音，却看不见东西。

空气在扭动，渐渐的变了颜色，深灰色——，灰色中像是藏着什么凶物，随时要人命的样子。